同样是被高空坠物砸了脑袋,有人发明了万有引力,有人惦记上了别人的妻。
在那女子含羞带怯地关上窗户后,西门庆依旧瞪着眼睛,痴痴望了许久,直到旁边嗑瓜子的老妇人轻咳两声,调侃道:“大官人再瞅,招子都要粘人身上了。”
西门庆回神,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低声打探道:“见过王干娘,且不知这位娘子夫家是谁?怎么在阳谷县从未听过有这等美人?”
“没听过就对了,此女姓潘,乃是隔壁清河县的,因生得花容月貌,让清河当地的登徒子们议论纷纷,她男人受不了了才举家搬来。”王婆情报工作做得很好,几句话的功夫就将其一家透得干净。
西门庆本就是色中饿鬼,再听到此等“清河县的美丽传说”哪还忍得住,连忙继续追问。
“哎,常言道‘好汉无好妻,赖汉娶仙女’,那潘家娘子啊,正是三寸丁枯树皮武大郎的老婆,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王婆摇头惋惜。
西门庆呆住了,想到那丑陋不堪的武大,不禁叹气,“好一块羊肉,偏偏掉在狗嘴里!”
“哎呦我的大官人,您可就别想了,人家可是正经女子,再者……”王婆冲身后的赵淳楣努了努嘴,“这么标致的小娘子就在身边,您还缺女人啊。”
她本意是想卖个好给赵淳楣,毕竟大家都知道西门庆是什么德行,自然也就认为其为枕边人。
然而此时尚在消化信息,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赵淳楣突然被点名,眼看大家都视线都移向自己,惊疑不定之下只想大吼一声:“老登住嘴!”
好在西门庆如今一颗心全悬在旁处,对赵淳楣本兴趣缺缺,随意应付了几句便再次将话题引到潘金莲身上。
说也奇怪,他本人见惯了风月,虽然潘金莲是很美貌,但比其好看的也不是没有,可方才只一面,就好像被摄了魂,抓心挠地。不得不说,两人这事儿能成,除出了外在因素,最主要的还是“王八看绿豆——真对上眼了。”
许是赵淳楣给了王婆危机感,她并未像原著一般耐心等待西门庆上钩,而是选择主动出击,笑着开口道:“大官人若真是有心,倒也不是不行。”
说着便将那“潘驴邓小闲”偷、情的五样先决条件以及自己精心设计的十条计谋一一道出,原来这王婆表面上经营茶水摊子,实则暗中干那“马泊六”的行当,既古代专门帮男女私通。西门家财大气粗,她自然不能放过这条大鱼。
赵淳楣在一边被迫听了个全程,对于王婆此等详尽到堪比毕业论文的战略部署,不得不叹服地竖起大拇指,暗叹一句“天鸨星”王干娘果然名不虚传。
当然了,西门庆也很上套儿,在得知武大郎的亲弟弟,县城的打虎英雄武松几天后有公干要离家,立刻喜笑颜开,付下银钱后,表示静候王婆佳音。
办好一切,西门庆带着有些恍惚的赵淳楣回府。此时的他已经完全顾不得旁的,满心都是潘金莲,随手将小丫鬟交还给吴月娘便不再管了。
倒是吴月娘本人,在得知丈夫出去一圈瞬间移情别恋后,望着赵淳楣有些犯难,不知怎么安置她才好。若是当妾侍吧,没名没分的,传出去也不太好听,可若是当仆人吧,西门庆已经点过名,万一怠慢了她又难免遭埋怨。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赵淳楣已知对方是个四平八稳两不沾的性子,让其做出什么决定比登天还难,于是主动表示愿意回到之前的样子在大娘子身边侍候。
吴月娘松了口气,既然她主动要求那便好说了,温声道:“你既有心,我也不拦你,以后帮着我管理府内丫头们,家中自不会亏待。”
赵淳楣唯唯应下,她现在脑子有些混乱,急需一个安静的地方整理下思绪,对待吴月娘的刻意拉拢左耳进右耳出,好不容易应付过去,自己回到房间,焦虑的来回转圈。
从“历史穿”到“小说穿”,这其中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而且小说中难免有些不合常理的地方,有时候处理事情可能会更棘手。
另外众所周知,潘金莲一根竹竿砸下来两本名著,分别是《水浒传》与《金瓶梅》,这两本书的剧情走向大不相同。赵淳楣上辈子倒是熟读水浒,但对后者只知道个大概。于是为了能更好地适应环境,她开始思考在这两本书中,自己的境遇将有什么区别。
许久,赵淳楣茫然地抬头。
好像……也没啥区别……
无非就是家主西门庆早死晚死,她一个丫鬟也改变不了局面,刚何况身契还在人家手里,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想办法多攒些银钱早日赎身。
想清楚的少女冷静下来,她上辈子缠绵病榻多年,如今重活一世本就是赚到了,心性远比一般人豁达坚韧,反正都穿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原主庞春梅本是员外家的亲戚,因为家中遭了灾才被卖到西门府上,也因此性子极为高傲刻薄,堪称凭一己之力霸凌所有,这与赵淳楣本人相去甚远。所以当她开始试着接触其他丫鬟时,所有人都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这样一来她在府中也算如鱼得水。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西门庆很少着家,整日不是与当地官吏富绅巩固关系就是去王婆家的茶铺望穿秋水。终于,在某个午后,西门大官人得手了,之后更是整日与潘娘子欢愉。
以上内容皆来自西门庆贴身小厮玳安的转播。
初闻此讯的众人都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之前男人几个月不着家,才刚回来又被狐狸精迷住,独守空闺的日子难过异常,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与大房吴月娘告起状来,希望她这个正妻能管一管。
吴月娘见丈夫如此心中也不好受,但她在府中素来是个泥菩萨,因为性格长相原因不得宠爱,要真说什么也担心惹毛了对方。想了许久,她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远在蓟州的娘家。
……
公孙胜端坐在宴席中央,面对满室嘈杂,只微微扫了几眼,旋即就不做理会。
他本是蓟州人士,拜二仙山紫虚观罗真人为师,学习些道法仙术,因为罗真人在当地十分有名气,总有些达官贵人求见,其中吴千户就是来往比较密切的一家。
公孙胜向来是坐不住下性子,得知吴千户想找个人去往阳谷县给小女儿一家相面算命后,当即主动请缨。罗真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同意了。
然而来到阳谷县他方才弄明白,这次相面乃是吴千户女儿自作主张,当家男人并不知晓。好在西门庆素来八面玲珑,虽说对玄学什么的不感兴趣,但二仙山名声在外,人家又大老远来了,还是设下家宴请客。
公孙胜一个出家人,对后宅里这些弯弯绕绕不感兴趣,他这次出来不过是为了透口气,在西门庆的陪衬下喝了两口酒,也不啰嗦,直言道:“从哪位开始?”
西门庆有些好奇,“不用呈上贵造?或者您再瞧瞧?”
所谓“贵造”,指的就是生辰八字。
“不必,贵造非我所长也,”公孙胜摇了摇头,“再者相面讲究‘相不独论’,我们给人相面不能单凭眼睛鼻子长得好不好来判定一个人。方才坐这儿一会儿,贫道就已把你们的声音形态看得差不多了。”
西门庆见他说得这么神,有些半信半疑道:“那情道长先给我看看吧。”
公孙胜似乎已经打好了腹稿,想也没想就道:“官人一生旺盛,多得妻财,目下透出红鸾天喜,命犯桃花。不过阴水太多,今年过去了恐有骨瘦形衰之病,还望行事三思。”
西门庆笑了笑,没太放在心上,转而叫了吴月娘等妻妾过来,让公孙胜再给她们算算。
公孙胜侃侃而谈,不光是相面,就连一些微小的健康问题都一一指出。如此引得西门庆心中嘀咕,莫不是提前做过调查,随手一指,拉了个婢女过来,“道长,你再看看她。”
被点名的赵淳楣一脸懵,端着托盘下意识站在原地。
公孙胜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坐直了身子。
“此位小姐五官端正,骨骼清奇,两额朝拱,财禄绵长,行步若飞仙,声响神清,贵!贵不可言啊!”
许是难得瞧见这么好的面相,公孙胜也彻底来了兴致,对着赵淳楣仔细端详,一边欣赏一边啧啧称奇。
然而看着看着就看出不对劲来了,此时正值晌午,外面的阳光打在众人身上。公孙胜注意到赵淳楣两眉之间到发迹上处于额头最中的区域隐约间有块方形的骨头微微隆起,若是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但如今少女正对着光,再加上他目力了得,盯了半天确定是这样。
“伏羲骨……”公孙胜呆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古博物志有云:“金龙头上有物,如博山之形,其精灵之结晶,完全凝聚於此,有此灵物,方能嘘气成云,扶摇直上,飞升于九天也。”
换句话说,这块骨头大多意味着帝王之相,主大富大贵,大名大寿,一辈子最次最次也能混上个开疆辟土,封侯拜相。可现在问题是,这块世间少有的伏羲骨,怎么长在一个县城丫鬟身上。
“道长?公孙道长?”西门庆见他半天不动,忍不住开口提醒。
公孙胜回神,只说自己有些吃酒吃多了,对着主家表示歉意。
一旁看戏的李娇儿掩嘴笑道:“恐是酒醉耽误了道长的法力,怎地一个下人丫头还看出大富大贵之相了,难不成她还能进了宫里当娘娘?”
周围的婆子媳妇也一并嬉笑起来,就连西门庆都勾起嘴角。
倘若是原来的庞春梅在这儿,此时怕是已经炸锅,非得张牙舞爪地与其他人打起来不可,但赵淳楣实在懒得与人吵,爱笑随他们笑好了。只是如此在公孙胜看来,愈发显得其波澜不惊,气定神闲。
于是在辞别之时,想让对方送自己一程,理由是之前看相可能看得不准,想要再跟本人研究下找出问题出在哪里。
二仙山罗真人颇具盛名,春梅又只是个丫鬟,西门庆自然应允。他本来打算一同出门顺便去找潘金莲偷、情,李娇儿等妾侍趁机上前拉着丈夫撒娇说已经下午了,刚吃完酒不若留在家中歇息,西门庆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最后在主家的吩咐下,赵淳楣只好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鹿皮披风,顶着小雪打着伞与公孙胜出门。
行了几步,公孙胜表情复杂,几次欲言又止。他原本就是个心不净的道士,往日跟着师父修道就十分向往红尘。毫不夸张的说,假如赵淳楣是个男的,他立刻拜倒在其脚下,跟着对方创下一番事业,可这家伙偏偏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所以就令其十分纠结。
半天,有些不死心的公孙胜又试着开口道:“能否问一下庞娘子的生辰八字。”
赵淳楣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长不是不擅长算这个吗?”
公孙胜尴尬地笑了笑,他总不好说之前没给那些人算其实是因为自己懒。
见此赵淳楣体贴地没有多问,不过她穿越才几个月,原主的生日也不知道,于是就将自己上辈子的出生日期报了上去。
公孙胜收到后先是掐指,越算眉头越紧,最后干脆从身上摸出几枚古朴的铜钱来回摆弄。没一会儿,面色大变,惊恐地望着赵淳楣,猛然间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跌坐在地,还打翻了身后的小摊。
“公孙道长!”赵淳楣连忙上前想要将人扶起,结果公孙胜一把把她推开!连滚带爬的站直,一边挥手一边后退道:“不不用!我没事!你别过来我回去了!”
之后转身撒腿就跑,只留下赵淳楣满脑袋黑线。
emmmm……哪里来的癫公……
摇摇头,她只当自己倒霉,认命地弯腰帮被殃及的摊主捡散落一地的炊饼。
旁边看戏的半大孩子连忙拦下,“不用不用,我认得你,姐姐是西门大官人府上的吧,雪大再脏了衣裙。”
赵淳楣望着少年微愣,旋即想起此人不正是那日卖梨的郓哥,所以这个卖炊饼的男的是……
果然,伴随着一张黢黑可笑的脸,身高不到五尺的武大郎艰难地从后面站起来。
他手里抓着几个炊饼,心疼地擦拭着上面的黑灰。
“行了行了,早就跟你讲过让你弟弟武都头给你在衙门附近弄个摊位,那儿不光生意好,你兄弟俩个平日还能有个照应。”郓哥埋怨道。
武大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副模样,让旁人见到不是得耻笑我兄弟,他刚到衙门,我自然得替他着想。再者你说的地方生意是好,但收的摊位费也高,这两年我攒钱还想帮兄弟说门好亲事,剩下的以后再说。”
他言辞恳切,倒是叫一边的赵淳楣怔住了。她上辈子是得癌症死的,死之前挣扎了好些年,各种手术费医药费都是她父母哥哥努力挣的,为此她哥甚至卖掉了房子,即便如此困难,也没有丝毫怨言,反而一直安慰鼓励她。
穿越至今,赵淳楣一直忙于生存,直到听到武大郎的话,才想起这被自己刻意遗忘的前世。
不知道父母兄长现在过得怎么样,她想家了……
叹了口气,从身上掏出十几个铜板递了过去,表示就当是给武大的补偿。
武大郎连忙摆手,不管郓哥儿在旁边拼命冲他使眼色,憨笑道:“娘子莫要如此,不过是脏了几个,我拿回家自己吃了就是,你们也过得不容易,补偿什么。”
赵淳楣推脱不过只能作罢。走之前看了看武大,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最后眉头紧皱,有些纠结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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