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元转过身,解开包袱,从中取出冠帽戴在头上:“你且和汪铎说,冯元冯仲亭回来了。”
“这……”千户有些迟疑,下意识收回了悬在冯元咽喉上的刀。
“何以喧譁至此。”
督公府厚重的红木大门缓缓地打开,一个披着玄色大氅的中年男子映入众人眼前,他眉眼俱往上挑,令人不敢直视其威严。
梁凤认出了那是汪铎,吓得赶紧低下头,恨不得藏在人群中央。
没人因为汪铎是宦官之身就敢轻视他,哪怕是冯元。
汪铎是他这辈子遇上的最难缠的对手,乃至于他半辈子都在思考该如何打败他,还朝堂清明。
即便他带着大义而来,他也不禁斟酌了一阵,才缓缓开口:“督公还记得从北凉跋涉万里而来的将士吗……”
冯元精于词藻,比梁凤近乎白描的语言更有煽动力,几乎使闻者落泪。
汪铎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这么多年汪铎还是没变,对于汪铎来说,没有什么是应该不应该,而是对自己有利还是无利。
为北凉翻案?
那汪铎就不是汪铎了。
“不能让边关的将士心寒吶。”冯元嘆了口气,“督公,您以为呢?”
他对于说服汪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明日问斩,汪铎可以让他进不去皇宫半步。
他只是为北凉的将士心痛,他们何其无辜,明明应该是端朝的英雄。
冯元自觉已经尽力,他原本挺得笔直的腰像是泄尽了全身力气般,佝偻了下去,比来时苍老了十岁。
他只能缓缓转身离开,可万万没想到,汪铎下一秒就变了脸,在锦衣卫的保护下,走过来极其悲痛地说道:“若不是冯公,我误矣!”
变脸速度之快,连一贯宠辱不惊的冯元都呆滞了,任着汪铎拍了拍他的肩,张开的嘴久久未能合上。
汪铎接着转身面向群情鼎沸的民众,声音哽咽,与之前的冷厉截然不同。
“我竟让北凉将士蒙受冤屈,我现在就下令东厂,为北凉讨一个公道!”
“若陛下怪罪,我一力承担,我汪铎虽刑余之人,也明白不能让将士流血又流泪的道理。”
人群剎那间变得异常安静。
梁凤多愁善感地流下了眼泪:“我看督公也没那么坏,是我误解他了。”
“哎,说得有理。”
“督公不也是照着天子之令办事,公务繁重,偶有疏忽也是能理解的。”
“…………”
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开始,有人向汪铎深深鞠躬,于是如江水般席捲到整个人群,他们真诚地俯身向汪铎鞠躬。
汪铎怔怔地看着黑压压向他鞠躬的人群,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当年偷听私塾讲课被发现时,先生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惺惺作态。”冯元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谁也听不见,可明显带着笑意。
摺子也许还需斟酌。
冯元望向燕城的方向,隐约望见东边的孔雀楼上站着一男一女,他们似乎正说着话。
当他与其中一名女子目光相视时。
他忽然感觉到了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17章 新帝的白月光(十七)
孔雀楼上,谢蘅俯视着鳞次栉比的燕京城,初冬颳起西北风,绯红色的裙摆随风招摇。
她不禁裹了裹外罩的青灰色外衣:“九殿下,冯仲亭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彻解开黑色大氅,披在了谢蘅的肩膀上,他里面只穿了一件墨绿色常服:“是一个真正的文人。”
“有他在,北凉一案已无悬念。”萧彻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揽过谢蘅,替她把大氅细细地系好。
谢蘅抬头,落入萧彻专注的眼神中:“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其实她并不了解萧彻,或者说并不打算了解萧彻,她观察着这个世界,永远是以旁观者的眼光。
这是一种本能。
也是一种傲慢。
萧彻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他像是拿谢蘅没办法般,嘆了口气。
他拉起谢蘅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轻轻地说:“你听,它是为你而跳动。”
谢蘅的手在萧彻温热的掌心里无法挪开,她只能感受萧彻心脏“怦怦”有力的跳动,流淌着有温度的血液。
年轻的皇子在表达他的爱意,他未来会是整个端朝的主人。
谢蘅无奈:“殿下……”
“不要叫我殿下,叫我萧彻。”他没有放开谢蘅的手,“端朝有四十九州,而我只想与你一人分享。”
“我会让天下太平、海晏河清,那时我希望你在,昭昭,你相信我吗?”
谢蘅也希望端朝能够不再风雨飘摇,可是到那时,她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可是望着萧彻的眼神,她实在不忍心拒绝。
“我相信,我相信你会实现平生之志,成为史书上记载的明君。”谢蘅真心地祝愿。
萧彻忍不住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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