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茵并不知晓此刻莲香的念头。
她和莲香一样,都明白自己该要什么,可她亦有察觉,这些时日,裴晏舟总是刻意避开她要说的话。
还有那些他们中间其实并未解决的问题。
而她也在那个男人一日日的逼近中感到疲惫,生出了一种,或许只能这样的无力感。
唯有她的手艺,才能让她在迷茫时得几分安稳。
思绪并未停留太久,宋锦茵再一抬眸时,唇角又多了几分笑:“我一定会回绣坊,只是待我肚子再大一点,我会带着活回家做,莲香姐届时只能来家瞧我。”
“继续做绣活,那你那位贵人夫君......”
“不是夫君。”
宋锦茵毫不避讳,接过话头,“莲香姐才说过,唯有赚银子最重要,我亦是这般想的。”
听闻此话,莲香喉间因着忐忑又咽了咽。
这话可不好传到那位贵人耳中,免得以为是她的怂恿。
“你倒也不必如此卖力......对了,早些时候你提议将绣品卖给商队,那几日确实卖出去了些,但瞧着像是落进河里的石子,听了个响,后头也没多少动静。”
“我的好姐姐,商队才走出几里地,哪有那么多动静,就算有,也不会这么快。”
“那......”
“莲香姐适才一路进来,记得最深的是何物?”
“瞧着金贵的都记得。”
“那便是了。”
宋锦茵眨了眨眼,拿过桌上的篓子,“仅是说绣娘手艺厉害,旁人也不见得会瞧我们的绣品,但若是说这绣品价值万金,谁都会想着来看上一眼,而后这一瞧,才能知晓这绣品的其他厉害之处。”
“什么意思?”
“女红姑娘们都会,比如这两个只绣了一半的荷包,在旁人眼中并不稀奇,可若有一个荷包的布料和金线皆用了进贡之物,百年难得一见,旁人怎么都会来瞧个稀奇,届时一看,说不准就会多叹一句上头的针法绣工,记下这物件的出处。”
莲香总算是听了个明白。
这世上爱瞧热闹看稀奇的人不在少数,要让自己的绣品从这么多东西里探出头,总归要有些不同于旁人的地方。
而本身金贵,便是最容易引起注意的法子。
至于后头能不能稳住众人的好奇心和绣坊的名声,便是得看她们这些绣娘,身上有没有真本事。
莲香觉得颇有意思,正想多问几句,便听外头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是几人的请安。
听出是那位贵人,莲香一颗心猛地提了上来。
每次见到那位,她都害怕得像是要丢了半条命。
“我,我先走了,等你回绣坊了再同你说。”
......
裴晏舟推门而入时,屋子里还有淡淡的药味。
莲香离开的步子极快,像是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瞧得屋里的人忍不住发笑。
只是那笑意在抿唇后便散了个干净。
不知为何,在裴晏舟坐到椅子上的那一瞬,宋锦茵突然生起了一股警觉。
面前的男人有些不对劲。
不太高兴,却也不像是压着怒意的样子。
她思索了片刻,不想同他在此时争执,影响她回绣坊的事,宋锦茵起身行去外间,看向了那个在外头坐下的男子。
“你不是说今日事多,要......你的脸?”
面前男人的唇角有磕破的痕迹,旁侧还有些许乌青,甚至端起茶盏的手也有不少划痕,像是,刚捏碎了一个杯子。
宋锦茵愣在原地。
以裴晏舟的本事,怎么可能会同人动这样的手。
“无事,只不过同茵茵认识的那位周东家,打了一架。”
裴晏舟抬眸看向行来的姑娘,忽然勾了勾唇,只是那笑意并未落到眼底,虚浮缥缈,让人心里一紧。
“茵茵认得他多久了?”
宋锦茵心里一咯噔,没想到前头来的竟然是周延安。
只是能让裴晏舟不动内力同人打斗,又未惊动玄卫,想来这个男人,大抵是知晓了周延安的身份。
可他并未直接开口,而是压着心思,同她如闲聊一般。
“不算太久。”
宋锦茵随意笑了笑,“毕竟周东家的绣坊也没开多久,我也是后头才知,周东家手上有不少铺子。”
裴晏舟眸底有黯色闪过,像是有些自嘲,又像是有事先知道的了然。
宋锦茵瞧见,却并未再说其他。
周延安这个名字既然没有出现在她跟前,那旁人的事,绝不能由她来捅破,这是宋锦茵这些年从未变过的习性,亦是她在那座府邸保命的法子之一。
许久,屋里都没太大的动静,唯有裴晏舟抬手倒茶,热水落入杯中的声响。
男人垂眸看着飘出的白雾。
他也不知他在等什么,其实道一句他已经知晓,也不过是动动嘴的事。
可适才在前厅里,在瞧出是周延安的震惊后,男人想起茵茵一直不愿他盯上他的缘由,顿时便泄了气。
他好像还是没在宋锦茵的心里。
那些体己话,宋锦茵不愿同他多提一个字。
即便他二人如今瞧着好像已经有了和好的征兆,眼前的姑娘,也并未真正的接纳他。
不说防备,却也默默地划清了界限。
裴晏舟生了些闷气。
回想起来,这些时日即便同在一处屋檐下,宋锦茵也依旧在过自己的日子,好像只是出于无奈,出于离不开他的禁锢,甚至出于还在洛城的顾简平,所以才停了下来,待他比之前温和。
旁侧是几碟新送来的小食,裴晏舟拿起一块京都留香斋的糕点送到面前姑娘的嘴边。
“茵茵的脸色瞧着不是太好,可是被我同那位周东家吓到了?”
“不是。”
宋锦茵摇了摇头,稳住心神。
她并未直接吃下男人送到嘴边的东西,而是伸手接过,浅尝了一口。
“那是为何?”
“适才莲香姐过来陪我时,碰见了婉清姐姐和林公子,大抵是没瞧过他们闹不合的样子,这一见,让莲香姐和我都有些感慨。”
“只是感慨?”
裴晏舟止住了心里的念头,喝了一口水,起身拉着宋锦茵行去里头,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谁也没再提适才的事,更无人说起周延安。
“他们怎么都不可能有交集来往,即便是纳妾,那位绣娘也进不了林景修的后院,哪怕是李婉清,若没三皇子出面撑一撑,大抵也有些难,所以早些死心,于她而言也是件好事。”
“为何?就因着没有身份,世子就能如此笃定地划去她们所有可能?”
其实宋锦茵比谁都清楚裴晏舟话里的意思,甚至在莲香刚开始生出心思时,她就明白,这断不可能。
可即便如此,听见男人开口,她还是问出了声,像是在替谁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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