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大的雨。
不,应该是冰雹才对。
善子被冰雹揍得快满头包,几乎抬不起头,她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站在冰雹袭击的一片城市的废墟里。
她的第一反应是得找地方躲‘雨’,在废墟里找了好几分钟才想明白自己根本想不起来来到这里之前的事情,然后她才轻车熟路地意识到这不是现实(虽然这儿很逼真)。
……毕竟梦境的开始总是这样没头没尾的。
所以反过来思考的话,如果出现前因后果都搞不清楚的情况的话,多半就是梦境。
而且被存放在这层梦境里的梦境记忆又回来了。
这肯定是梦境没错。
被从天而降的拳头冰雨袭击,善子根本无暇思考,所以她想也没想就脱下了身上的红围裙,用它把自己的脑袋兜成了一个红色马蜂窝,只给眼睛留着一条勉强可以看见外面景象的缝隙。
倒不是身上被砸得不痛,善子只是在被反复拍打后脑勺和关节痛之间选了不会让自己失忆的那个。
废墟中的火柴人伸手,接下了一块像是天外飞拳的碎冰块——脑袋再这样被砸下去,在梦里的脑部损伤都快赶上二号的一拳了。
在庆幸这幸好不是代表本人睡前喝了太多水的雨之余,她也已经磨着牙升起了——回去之后绝对,肯定,立刻就要把店内电视的几个赛艇节目统统退订,再想办法确认他和赛艇中心售票员的红线,怎么都得想办法把这个缘分给他斩断了才行。
把这种事情记上了小本本。
善子这才开始一边试探性地随便找了个方向前进,一边打量起了周围的情况,翻开心里的小本本的下一页,对着自己的例行检查列表开始在表单上打钩。
地点和陈设看上去很普通——城市废墟,善子忍着冰雹砸头检查了一下太阳。
虽然对冰雹天气为什么还能有太阳有些好奇,但太阳周围并没有出现儿戏一般的放射线、旋涡涂鸦笔刷和完全没必要出现的微笑婴儿,天空虽然还是略微有重复播放同一段视频素材的嫌疑,但姑且并没有出现什么巨大的BUG。
然后她原地跳了跳。
唔……重力没有问题,并没有被突然吸在旁边的侧面的墙上,或是突然向天空坠落这种重力改变的迹象。
她终于爬上了眼前的土坡,极目远眺,之前她站立的地方像是被三十个工程队开着挖掘机犁了两个月的陨石坑,地面上的残垣断壁几乎全是被……讲不好是磨碎、切碎还是震碎成了细渣——
有些可疑,但对于梦境来说倒算得上中规中矩。
万幸的是远方地平线的建筑看上去倒是勉强算得上符合常识,她也因此能勉强判断这应该是个偏向于清醒梦的梦境。
然后她才终于有时间认真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
……这到底是谁的梦?
今天自己还没有给任何人绑上红线,之前的客人的梦也早已给出预知,工作全都给二号安排出去了,而构造红线带来的预知梦机会只有一次。
并且,她还是以自己的模样出现在梦中……
很容易就能得出粗糙的结论——这应该是她自己的梦境,那个因善子长期被动观测着自身为数不多的红线,而不得不做的预知梦。
——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这样。
但是,善子知道自己的预知梦是怎么样的,并且她的预知梦也不应该出现在这层梦境里才对。
所以这明显不是她的未来。
不仅如此,从她在梦境里清醒的时候开始,就在余光里出现的那些东西也怎么看怎么奇怪。
此刻,在善子的视线角落里,正像是VR游戏视角一样漂浮着一行高透明度的细小红字——[正在为您连接观众……]
那行省略号甚至还非常没必要的是表示ding中的动图。
这东西说实话并不遮挡视线,也不显眼,更像是都市传说中那种住在余光里的妖怪,哪怕红色火柴脑袋原地转圈,也无法用直视来捕捉到这字眼,好像它只存在于视线往角落里的一撇,余光隐约看见,却怎么都无法变成直视。
善子揉了揉眼睛,这东西没有任何变化,她闭上眼睛,理论上信号源应该从视神经被大脑切换成‘默认雪花屏’,眼前角落里却依旧有这一行字体。
不如说——它似乎是顽固地刻在了善子‘视野’的角落里,她不得不看。
……但摆在那种角落,到底是想让人看还是不想让人看?
一直瞟向视野角落都快要眼皮抽筋的红色火柴脑袋无声地腹诽。
但与此同时,她也已经得出了结论——虽然今天的自己并没有给任何客人系上构造红线,但搞不好是昏迷之前无法刹车的跳转出了问题,让她在强制返回的同时也和他者产生了关联。
所以——
这难道是其中一次跳转的对象的预知梦?是那个对象至关重要的死亡节点?
善子正想找个消停地方好好思考一下,那行字出现了变化。
确切来说,并不是那行字出现的变化,她终于明白自己在视野角落里看到的字体是什么意思了——它有点像是老式电脑开机的时候右下角会出现的状态通报。
刚才的[连接中……]说不好是向上滚动,还是直接被下面出现的一行字体顶到了上一行。
新的状态通报刷新在了余光里:[枢纽连接人数:3]
接着是:[聊天通道开启。]
忽然的变动让善子不敢轻举妄动,她站在原地,但除了出现在手上的红绳,和一边眼熟的红木门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总有种微妙地被窥视的感觉,但不管是沉默等待的她,还是窥视的另一头都没任何反应,就好像这些印在视野角落里的字眼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它们只是一串恰好可的字串而已。
……她该不会是被一个动态桌面给吓住了吧?
纠结并不是善子的强项。
所以,比起在这里和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空气对峙然后觉得自己很傻。
她没多犹豫,已经随着自己的直觉,沿着红线指引的方向前进了——毕竟梦境和现实的逻辑……这种情况应该说是相反吗?
现实是以事实为基础的。
而梦境却相反,虽然它有着貌似符合逻辑的外型和看上去合理的架构。
它本质仍是人思考的表现,比起真正意义上的合理、符合逻辑,梦境更看重的,是唯心的信念——我认为现实是这样的、世界应该有重力、我相信从高楼坠落会很疼、枪械是很危险的武器、被刀扎中了会死。
往坏的方向想,只要内心存在丝毫疑虑,恐惧与怀疑就会变成梦中现实。
但与之相反。
只要完全信任,全心全意地相信——它就会变成梦境中的真理。
而善子相信她的红线。
她的选择果然是对的。
红线的终点果然存在着‘他者’。
红色火柴脑袋看见自己前方不远处,被红线联系着的是个正擦着脸上的血,穿着黑色练功服和白色裤子的白发男人——他确实有些眼熟,但善子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这个满脸血还在喘气的家伙的脸。
视线和满是刀痕的脸对上了。
那是非常奇妙的蓝色——有些像是宝石质感、又、啊……是他。
善子认出了这个高大的身影,是那个高中生,在上次梦境中把她的脑袋打飞的男人。
但那种怔愣没能停留太久就被打断了。
“真的假的。”和她、白发男呈三角站位的方向就传来了另一把兴味的声音,“没有斩开啊。”语调慢悠悠的。
善子不免被声音吸引了注意。
怎么说呢……
那是一个——这个时候的量词是不是应该用‘一只’比较好——多少有些面目狰狞的健硕肌肉男。
这家伙的身上满是奇怪的黑色纹身,长着四只手,粉色的头发像是重金属乐队发胶中毒那样直接往上飞,本就显得有些粗粝的脸上,一半都被讲不好是茧状物还是面部畸形的面壳给覆盖了。
面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战地记者善子(火柴脑袋版),四手怪丝毫没有惊讶,倒像是兴味中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检视——只是一眼就已经让善子不自觉地有些不爽起来。
他身上一条红线也没有,但比起将死之人,这个失礼的家伙看上去更像是某种已经斩断与世俗一切因缘的妖怪。
……啊,肯定就是那种不管看了谁都杀掉,所以根本不会产生任何因缘的类型吧。
善子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对这家伙的形容——肯定有些失礼。
但考虑到善子在转头过去的瞬间就被这个家伙攻击,从火柴变成旋转红枣和火柴杆,她的出言不逊也只能叫扯平吧。
——它该不会是什么宝O梦怪力的断缘特殊品种吧?
她是这么想的。
而她那个和身体分头行动的脑袋,在陷入完全的黑暗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啊,怪力说话了。”
理应因为这层梦中死亡而醒来,但因为身体硬性昏迷无法马上重新睁开眼睛。
善子久违地陷入了一片完全漆黑,耳边似乎沙沙响起了:[……调试……原通路返回……]那样的声音。
咖啡店里。
客人直接被二号的动作吓住了:“……”
他张大嘴,明显是在土拨鼠尖叫、‘晕过去了、怎么办!?’、‘这么一拳下去真的没关系吗?’、请不要揍我之间选不出一个合适的应对选项。
——不管选哪个都像是死亡的AVG游戏真是够了,该不会这就是红线的含义吧。
“术师很结实的,她只是晕过去而已。”二号倒是完全没在管这个客人到底在经历怎样的心灵冲击,他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把善子打晕之后,就把她像是个大米袋一样扛在了肩膀上,还颠了两下,“十分钟……最多三十分钟就会醒。”
年轻人完全没搞懂二号到底是怎么从掂量体重得出的伤势情况,只是半懂不懂地点点头:“真的没事吗?”毕竟是伤到了脑袋,“用拳头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
听见他的疑问,黑发店员已经皱起一边眉头,扛着善子回头露出了‘你在说什么梦话’的表情。
“你没修过电视机吗?”
他理所当然地反问——语气里全是比起善子耐不耐打这种不重要的事,自己怎么可能会控制不好维修力道的意思——
然后一高一矮两人的动作都一顿。
被扛着的米袋子,被一拳维修过的电视机突然传出了一阵细微的咕噜声。
以为是善子醒了,客人面露惊喜。
而二号却直接露出了完蛋的表情,他伸手捏住了昏迷老板娘的下巴——但太晚了。
被摇晃的‘电视机’当然没有被自己呛死,她只是直接把雪花屏吐在了二号的心口。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二号额头跳起了青筋。
2006年,东京都立咒术高专。
白发的高专生在脸被砸到前就睁开了眼睛,他一手直接抓住了被丢来的罐装冰可乐。
“哈?”他防御动作不带犹豫,脑袋却像是还在品味梦境的余味,反应有些慢半拍。
那边的黑发死党瞄了他一眼:“悟,你还没睡醒?走了,硝子在等。”
五条悟坐在树荫下,眨了眨眼才把墨镜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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