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两人就要动起手来,邓宏志只得出言劝阻:“得胜,你也别冲动。”
邓宏志慢慢地走向两人的中间点,展现出不偏向任何一人的架势:“得胜,我本可以不拦仇顺,也就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你站在我们的角度来看,你隐瞒自己的身手,我们对你的来历也一无所知,你先前只说是渔民。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才出此下策,我想你应该也明白我们的苦衷。”
鲍得胜轻叹了一口气,但防御的动作丝毫不放松:“我如果说实话,我在船上就待不下去了,我真的无路可走了。”
“你以为你不说就待得下去吗?”仇顺冷笑道。
“仇顺,你闭嘴。”邓宏志轻叱,生怕仇顺把情况进一步激化。
“舵主,我只想混一口饭吃。”
“你实话实说,我保证既往不咎,除了在场五个人,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我是船长,我要为所有人负责。”
鲍得胜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把手中的长剑反手递还给仇顺:“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跟你们说实话了。”
他停了一会儿,眼神一直在闪烁,似乎是仔细思考了该怎么把真相说出来。最后闭上眼,用双手使劲揉了揉,算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其实以前就是一个船员,确切地说,我,原先是个海寇。我原本,跟的人是林道乾。”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林道乾这个名,就和汪直一样,都是连刘坚这种平民百姓都耳熟能详的。
邓宏志保持了冷静的神态,追问道:“所以,你原本在林舵主手下做事。他前两年倒台之后,你便又来到了我们船上,是这样吗?”
鲍得胜点点头:“是的,我虽然逃回了广东,但官府整天在抓林道乾的残党。我先逃到南昌躲了一阵,但没有什么能糊口的手艺,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干老本行,于是辗转到了宁波,加入了你们船队。”
“你少来这套,”仇顺此时情绪平稳了许多,但仍是略带着质问的口气,“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都已经骗了我们一次了。”
“我骗你们没有意义,就像你自己说的,我不管说不说,我在船上都待不下去了。”鲍得胜的神情落寞。
“你怕你原先做过海寇,被我们知道了不容你是吧?”邓宏志此时已经走到了两人中间。
“是的,毕竟我是个麻烦。虽然船队做的事也触发了大明律,但至少不涉及人命。而我……确确实实曾杀过人。国忠虽然也杀过人,但也是为民除害,官老爷面前还能说上两句。我……”
邓宏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跟林舵主没有打过交道,不过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鲍得胜抿了抿嘴,但始终也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留下,那这件事我必须告诉船上的兄弟们,大家一起投票决定你的去留。如果你打算离开,那等我们出去之后,我发你一笔安家费,你的情况我们仍会向大家保密。”
见鲍得胜的神情有些动摇,邓宏志又把另一只手也放到了他肩上:“抱歉,船上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没办法直接给你一笔洗身钱。你在船上确实也出了不少力,我的为人你知道的,我们好聚好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鲍得胜终于被说动了,轻轻地点了点头。邓宏志也微笑着点头回应,这场小风波就算这么结束了。
“对了,舵主,”鲍得胜似突然想到什么,“是刚才在左边那间石室的时候吗?”
“嘿嘿,当然,小爷我可敏锐着呢!”仇顺赶紧插嘴邀功。
原来,先前在决定众人下台阶的顺序时,仇顺故意找了借口让鲍得胜先下,就是为了能制造单独和邓宏志说话的机会。考虑到也许用得上刘坚,便在刘坚将要走下台阶之时,连他一起叫住了。
先前仇顺讲述机关室里发生的一切时,关于鲍得胜怎么从坑里上来的,说得很含糊。此刻趁鲍得胜已经下到下层石室,仇顺便把鲍得胜那“惊天一脚”的事情告诉了刘坚和邓宏志。
鲍得胜这个人的来历不详,平日里又沉默寡言。先前好长一段时间,船队都没遇到过什么危险的事,他自然就隐没于众水手之间。
当时听仇顺这么一说,邓宏志也对鲍得胜心生怀疑。这么好的身手,如果只是偷懒或者怕死也就罢了,万一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企图,那恐怕还真不好对付。
当下,三人便定下此计,想要探一探鲍得胜的真实底细。先让刘坚找理由把鲍得胜的刀骗走,然后仇顺再找机会把他控制住,毕竟扭打在一起的时候也许能挥舞得了刀,弓箭肯定是万难使用的。
没想到的是,刘坚正要下去的时候,鲍得胜下面传话上来说底下有一整个墙的叶子牌。邓宏志立刻敏锐地觉察到底下的机关可能也是和先前左边那间机关室里的类似,是通过推动石砖来控制的。
那这样一来,仍旧让鲍得胜来射箭推动石砖便是顺理成章的了。于是就嘱咐另外两人见机行事,确保不触发陷阱机关的同时,让鲍得胜多射几支箭,彻底解除他的武装。
所以仇顺刚下来时在那里插科打诨,也不过是在故意制造一些小的口角,看刘坚或者邓宏志能不能借此找到理由去夺了鲍得胜的刀。其实没他这一手也没关系,刘坚这个“书呆子”的形象实在太好用了,鲍得胜完全没有任何戒心,随便编个别的借口应该也能行。
再加上也是运气使然,本身下层石室这个机关就需要推动多块砖,一切都顺理成章得几乎没有一丝痕迹。
听完仇顺的解释,鲍得胜叹了口气:“哎,也不冤,谁让刘秀才都学会仇顺这些骗人的把戏了。看起来正经的读书人,没想到骗起人来眼都不眨,脸都不红,我算是彻底栽了!”
鲍得胜的话听起来是埋怨,但是语气带着自嘲,显然情绪已经基本稳定了。
仇顺见状,便添油加醋地回道:“你别看这书呆子一口一个‘鲍哥’,刚才商量起骗你的时候,乐得比谁都欢呢!笑得差点滚下石阶,我都得赶紧捂住他的嘴,免得他的笑声被你听到了。”
刘坚听了顿时火冒三丈:“你个死猴子!简直是胡说八道!造谣生事!搬弄是非!不可理喻!”
就在这两人又要开始新的一轮拌嘴时,许久没说话的许四平突然说道:“哎,你们快看,这烟雾什么时候变成白色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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