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啷一声金石和鸣，这次梁布泉少有的没有嚷嚷着让黄三太爷现身帮忙，那红衣怪人的一根棍子叫后者结结实实地用龙头铁拐擎住，紧跟着梁布泉是侧身甩跨，论起自己的那条废腿，照着来者的后腰就是一记鞭腿。那叫毛猴子给上了身的红衣怪人，哪能叫梁布泉这么轻易地得手？当即是接着短兵相接的力道，轻描淡写地一下子踩在龙头铁拐上头，随后一个鹞子反蹬鹰，凌空翻了个空心的跟头，安安稳稳地落在了梁布泉的对面：“老瘸子死了，还剩个小瘸子，今儿个正好给你们俩凑个团圆，撕了你这狗崽子！”

他话音防落，一票二十多个红衣怪人立马是尖叫着朝梁布泉的方向是狂奔而来，后者先前叫那猴子怪人一脚给踢了个趔趄，此番两脚稍稍站定，将那龙头铁拐在手里翻了个棍花，借势“夺”的一下便将那拐杖给杵进了土里二寸，手握龙头低声念道“逆吾者死，敢有冲当！刀插地府，由我真阳！”

就在那二十来人即将用那手中的利器刺入梁布泉的梗嗓咽喉的刹那，后者又是轻抬铁拐，照着地面狠狠地又是一跺：“下去！”

一种红衣怪人的身体骤然一阵抽搐，全数活像是叫人给抽了灵魂去了筋骨一般，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那梁布泉得势不饶人，抬起铁拐在地上又剁了第三下：“援臂成刀，刀可断日月，通阴阳；劈地通幽，十殿阎君庇佑八方。老子的铁拐不是拐，落了阴曹的外神不是仙，老子让你们吃你们就大口地吃，让你们睡你们就胡天胡地地睡，万仙听令！”

地面上忽地刮起了一阵平地旋风，梁布泉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嘶声道，“去给老子……扒了钱恩义的皮！”

污泥四溅，沙尘狂涌，这埋在土里的似乎不再是那已叫梁布泉送鬼入地的野仙，而是一条条择人而噬的泥池鲨鱼。钱恩义是万万没想到，梁布泉先前布下的阵法，到了现在还依旧管用，更是没想到这小崽子竟然在片刻之间就弄明白了金门的四样信物，本就是各自通用的门派至宝。

眼瞅着那一票刚让自己给召唤而来的野仙外鬼，转瞬之间就成了梁布泉大阵当中的凶煞之物，为保活命这钱恩义还哪敢怠慢，当即又是猛吸了一口老烟：“留可留，留千山，千山幽魂听我言；收可收，收万水，万水阴兵随我愿。乘云吐雾，气闭神愁……”

问字诀？

梁布泉自然早就在南昌城的时候见识过这一手“腾云水，引万物”的本事，钱恩义的歌诀方起，他已是撒开了双腿玩了命地向其狂奔而去，就只在其喊道“云水”二字之时，那龙头铁拐之上那神色庄重威严的衔珠之龙，已是劈头盖脸地朝着钱恩义的太阳穴猛抡了过去：“我去你娘的老王八！”

这一棍子没打中钱恩义，却是结结实实地砸断了马士图的七根肋骨。就在梁布泉红着眼睛朝钱恩义狂奔之时，在一旁正犹豫着该帮师父，还是该帮兄弟的马士图，也瞧准了机会奔着梁布泉冲将而来。他没法子对这个从小把自己拉扯到大的好师傅动手，更加没法子跟那个一心相信他可以弃暗投明，转头跟着他们趟梁子下岭的兄弟动手，那就只能甘心做个人肉沙包，横在俩人的当间，让他们谁也伤不着谁。

虽说有了马士图这个大活人做了个缓冲的垫子，但是钱恩义这老胳膊老腿的，仍然是受不住梁布泉这披头盖脸的一下子，当即老脸贴着地皮滚出去了三丈远，在地上挣扎了好几下，才算强撑着上半身直起腰来拿眼珠子狠叨叨地盯着梁布泉，嘶声道：“小王八羔子，你以为你弄得死老子？”

梁布泉测过脸瞥了马士图一眼，确认这小子只是因为剧痛而背过气去之后，这才有重新拄着拐杖直起了腰：“老王八，亏了你还是他娘的四炷香堂，在阵里跟闻字诀斗法，你他娘的是太把自己当一号人物了，还是压根就没那老子当成是人？”

说着话，梁布泉抡起铁拐照着地面又是种种地一砸，拿黄泥黑土之下，又是一阵悸动震颤，哗啦啦的铁索之声不绝于耳，悲切切的哭嚎声声不息：“不怕你这老王八看不出来，老子今儿个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阵里拘了方圆几十里之内的枉死冤魂，再加上你刚才献上来的那一票野仙，甭说是你一个没了手指头的老废物，就他娘的是山神爷爷到此，都得给老子跪下来磕头！万仙众鬼何在！”

声音落地，一股浩荡的罡风，当即围绕着梁布泉的身躯扶摇而上，漫天漫地的黄沙之中，就只能看见梁布泉的一双猩红的眸子，只见他轻轻地将那拐杖举起，定定地指着钱恩义的方向，活似那九狱森罗当中秣兵历马的鬼将一般，森然道：“今儿个给我金门清理门户，别让那王八死得太痛快……拆了他！”

入我大阵，生杀大权便皆数有我掌控。

这闻字诀一脉的本事，虽然较之江湖上的万千法门来说，显得复杂而又啰嗦，但兹要是他先前布好了阵法，在大阵之中，只要没有碰上像是梁文生这样已经得了五眼六通的明眼人，布阵者便是这阵法当中的天，入阵之时，便是头断之日。

钱恩义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皆凡大阵不要贸入的事实，只可惜，他实在是他小看了梁布泉的成长速度。一个数月之前还满脑子种地赚钱的农民，什么时候变成了眼前这个指点江山的杀神了？

世间万物在遭受到生命之危的时候，脑海当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绝对不是以强悍强拼死一搏，而是想尽一切方法遁走逃跑。

那钱恩义慌里慌张地从地上抄起黄铜烟杆子，一口老烟就在身边喷了个彻底，可是梁布泉的声音就像是跗骨之蛆一样，不论他逃到了哪里偏就死缠着他不放：“趴下！”

脚下的地面历时就恍若是变作了泥沼，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腿，就这么深陷在夯实的泥土当中，旋即只见梁布泉轻轻地朝着他伸出一个巴掌，然后五指骤然用力一握。

“噼啪”数声脆响，他的两条肉腿，就这么叫泥土给活生生地挤成了肉泥。

撕心裂肺的剧痛让钱恩义两眼一黑几欲昏厥，可是就在他将睡未睡之际，自己的臂弯处又似乎被什么不知名的藤蔓树枝给轻轻地缠住，梁布泉那索命厉鬼般的声音，再度在其耳边阴恻恻地响了起来：“别睡，站起来……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的。”

站起来？

我的腿……

他低头看向自己已经被黄土挤压得面目全非的双腿，不禁苦笑着低声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你很骄傲吧，骄傲自己杀了一个老东西，骄傲自己终于能替你爹报仇了？小崽子……杀了我算不得你什么本事，害死你爹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梁布泉活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般，讷讷地操纵者将他缓缓抬起的枯藤，笑得分外残忍与张狂：“杀了你这么一个老家伙……的确没什么值得荣耀的。我只是不想看见你这么个肠穿肚烂，黑心黑肝的老王八……”

他还没等说完话，就感觉自己的大腿让人猛然抱住。

那人正是马士图。

马士图一面呛着鲜血，一面带着哭腔冲着他哀嚎：“梁爷，梁师兄，你别杀他……我师父也是一时糊涂……你给他一次机会……”

“你们有没有给过佛顶珠那几十口人命机会！”

梁布泉咆哮，一根藤蔓崩断，同样炸断了钱恩义脖颈处的一条动脉。

马士图哭得更惨：“爷，我师父他是个好人，他把我养大，他教我本事……我知道你恨，你恨我吧好不好，你别杀他，让我给他老人家顶罪！”

“顶罪？”

梁布泉冷哼一声，“我不是当差的，老子也不是皇帝老儿，立不了什么法律……但是老子至少还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老子杀了他，刚好你也可以再找老子报仇。什么他娘的冤冤相报何时了，老子不在乎没完没了，老子不怕麻烦……”

有一根藤蔓崩断，钱恩义脖颈上的另一条动脉紧跟着又爆出了一团血雾，“而且我家死鬼老爹在咽气之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你的亲爹是马德武，压根也跟那钱老王八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现在就这么着急替他死，是不是有点……”

“梁布泉！你个小瘪犊子别他娘的废话！”

梁布泉先前的那一通话，似乎是触到了钱恩义的什么眉头，这个阴险恶毒的老王八，似乎很担心梁布泉说出马士图的身世，他一改先前的颓丧认命，高高地扬起脑袋，狠叨叨地瞪着梁布泉的眼睛嘶声道，“老子几次三番落在你手里，不是因为老子的本事不济，而是因为老子太他娘的没把你这王八犊子当回事了。今儿个落到这步田地，是你小子逼我的……”

说着话，只见他手里的一颗珠子乌光一闪，转瞬便叫他给吞进了肚子里，“小的们，站起来！”

那二十多个被抽干了灵魂精魄的红衣怪人，在钱恩义的一通歇斯底里的大叫之后，竟真的像是行尸走肉般地直起了身子。

不念歌诀不敲鼓，就能把这二十多个死尸操纵得服服帖帖？

难不成这老王八还有什么没使出来的伎俩？

“蟠龙胆！”

黄三太爷好巧不巧地在这时候兴奋地打了个呵欠，“唉呀妈呀，这不坏菜了吗……蟠龙胆叫这小犊子给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