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家道中落以后,王彪的生活里能见着的奇人大能就几乎全是些个鸡鸣狗盗之徒,甭说是梁布泉这种专门型的技术人才,就是寻常百姓所常见到的金平彩挂戏子艺人,他都因为担心暴露自己的行踪而从未多看过一眼。
时下这梁布泉拉开架势的模样,显然是要跟那红衣客拼命。老林子里头妖魅横行变化无常,他一个普通人家的小老百姓自然也是不敢怠慢,即便是肚子里头没有尿,硬挤都得挤出点尿来往眼睛上抹。
尖刀入土,溲溺上眼。
王彪只觉着地面似乎是轻微地震颤了两下,再等他缓缓地把眼睛张开之时,眼前的一树一草,一木一林分明是没有多少变化。
“啥玩意又是花又是茅的……”
他定定地紧了紧手里头握着的尖刀,又朝着四周围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娘的……他们人呢?”
大青山的老林子落在王彪的眼睛里头,倒是的确没有任何变化。可怪在原先横在林子里的一群日本人,还有那梁布泉跟红衣客,杜老四和两头鸡,竟然都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沿街手艺人变戏法卖艺的桥段,他虽然没见过,但总算也听人说过。说是啥那些变戏法的,眨眼之间就能把有的变成没的,把没的再变回有的。而时下再看看自己眼前的变化,王彪不由得在心里边又是感叹了一句:那梁布泉果然挺有本事,变戏法的最多才能变走一个人,这家伙眨眼之间给便没了二十来个!老子溜门撬锁要能有他这样的本事,何至于每次干活都担惊受怕的,等过了这一大关,咱得好好跟他学学,就学这一抬手就把东西全都抬走的本事!
心里虽说是这么想,但是现在他连梁布泉几个人的影子都见不着。干在林子里头呆着也不是个事啊,他就寻思着先去刚才休息的地方收拾收拾补给细软,记得仨人依着的那棵大树底下还有两块干馍,这深山老林草木幽深茂盛,想找着梁布泉他们,兴许还得花上一阵子功夫。
那颗大树距离王彪不过是两丈之遥,且等他刚刚迈步,就发现事情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怎么呢?
他朝着大树迈出一步,那大树竟然像是长了腿,也朝着后面倒退了一步。他紧着往大树的跟前走,那大树就紧着朝着后头退。他跑,那棵树便也顺着他的方向跑,他停,那大树便也像是没事发生一样地静止不动。原本的意气风发,立刻就被心里头无边无际的恐惧感所吞噬。
“真他娘的邪门了……”
恐惧感这东西,往往是出自于反常与未知,而且通常情况下,某个人发自内心深入骨髓的恐惧,往往在一开始并非能够被人瞬间留意。
有些时候,人就是怕瞎寻思,尤其是在他周围没有同伴的时候。
这叫“战栗如种,落地生根”。
“老子这是咋的了?”
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弓腰沉肩,将手里半臂来长的短刀直直地立在了耳朵边上,甭管他跑了多远,周围的大树与他的距离似乎都没发生过半点改变,“这林子……是活的?”
万籁俱寂,沉下心来仔细观察周围的一草一木时,他才发现——这林子里头没有鸟叫,没有虫鸣,甚至没有风声。东边的山峦已经叫初升的日头给镶上了一道红边,可是在这之后偏偏是没有了下文。
太阳……不会动了?
“谁在这林子里呢,谁他娘的想要害老子啊!”
只要恐惧这颗种子在人的心里头生了根,发了芽,不出片刻便会开花结果。
王彪提着短刀四下转动着身子,看上去活像是做好了与人拼杀的准备,而实际上他的两条大腿已经像是触了电一样地抽上了筋,“我可看见你了啊……他奶奶的,我看见你在那藏着了!老子的手里有枪,你……你不出来,老子可要开枪了!”
王彪当然没有枪,更不可能看见林子里头究竟藏着的是个什么样的邪祟,之所以会这么说,无非是想给自己提升一些胆气罢了。
但是那个藏在暗处的“怪物”,似乎倒是因为他的这句话而略有反应,就在他心惊胆战地准备再度给那怪物施加一些“压力”的同时,自己脚边的泥土突然之间发出了一声振聋发聩的闷响。
“砰!”
脚下平白无故地被甩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烟尘四起,王彪像是触电了般,纵身一跃跳到了距离那人形的数丈开外,还不等他做出下一步的反应,顿时觉得自己的右肩上仿佛被人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你不是童子?!”
恍恍惚惚之间,王彪就觉着自己的身体被人猛地一拽,那感觉好像让人给一把攥住了灵魂,抬起眼睛再一看,梁布泉正昂首挺胸地站在他的边上,一只大手端端正正地捏着他肩膀上头的衣服。
“我……”
他好像是做了一段冗长而诡谲的怪梦,现在梦醒了,那群日本人还在,梁布泉也正站在他的边上,只不过此时的梁布泉已经浑身是伤,原本干净得有些发白的麻布衣服,也被染上了大大小小的污渍血痕,“你……”
梁布泉倒是没有关注他的样子,那一双眼睛,正盯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一个人影——那是杜老四,在杜老四身上趴着的,正是那只可怕的双头鸡。
他为什么不动手了?双头鸡……不是要吃掉杜老四的精气吗?
这个梁布泉……难不成不打算救人了?
梁布泉好像真的没有救人的打算,定定地盯着横在地上的杜老四,定定地又问了一句:“你不是童子?”
“我?”
混迹江湖这么多年,王彪又干的是些个见不得光的买卖。这叫刀尖上讨生活,脑袋时时刻刻都得别再裤腰带上。这年头一个是武工队里当兵做官,一个是黑道上头打劫偷盗,都没人能确保自己可以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他王彪大大小小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人活一世,要是连女人都没碰过,那不是白活了吗?
但是不知道咋的,他的脸上竟然没来由地一阵骚热,没敢抬头看看梁布泉,只是讷讷地点了点脑袋,“嗯……”
“他娘的,早知道多问你一嘴好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童子之身,对梁布泉能产生啥样的影响,不过单看那男人的表现,似乎自己也没给他们刚才的斗法,增添多少的罗乱。
对了,梁布泉刚才不是正在跟红衣客斗法呢吗?
那红衣客呢?
几乎没费多少的力气,王彪就在林子里头找见了那个穿着红衣服的怪人,看样子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佝偻着后背拄着根长杖,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在她的边上,刚好摆这个已经被从当间一分为二的关公面具。
那老太太阴恻恻地冷笑了一声:“小伙子……身手不错啊!”
“你懂得望气?”
梁布泉倒是没有搭茬的意思,抱着膀子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你也是金门中人……你认识我爹?”
老太太挑了挑眉:“懂得望气的,就一定得是……”
“识岭金钩倒头放,望岚听风四炷香。江湖上都知道当年朝廷上的六炷香堂,一个望气,一个嗅风,一个诊地,一个问鬼。这是我们金门看家的本事,你还他娘的想跟老子狡辩什么?”
梁布泉这会已经把匕首插进了刀鞘里头,却是打腰上又摸出了一个酒葫芦,“你跟梁文生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你拿麻布包上的哪根拐杖究竟是个啥?是梁文生的龙头铁拐?”
“做儿子的直呼爸爸的名讳可不好吧……”
老太太仍旧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朝着地上的杜老四又努了努嘴,“娃娃,老太太我可是刚刚救了你的好兄弟!”
救?
那红衣老太太救了杜老四?
这人现在还在地上躺着不知死活呢,更何况那双头鸡不是还在他身上大快朵颐地吸食着精气吗?老太太那句救了杜老四又是从何说起呢?
王彪又是抬起头来,看了看梁布泉。
后者摇了摇后槽牙,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又给那酒葫芦收了回去。
这酒葫芦里头……究竟装的是个啥样的宝贝?难不成,葫芦里的东西,要比他的那柄匕首还要厉害?
“可是若让霍公孙吃了黄皮子的精气,杜老四不是就没有了傍身的宝贝?”
梁布泉的眼神复杂,看着躺在地上的杜老四,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亏欠感,“我的确没想到可以用这种法子,来彻底解决黄皮子缠身的麻烦。黄皮子夺舍缠身,刚好可以借着霍公孙来把它彻底从杜老四的身上清除掉。但是……那黄皮子在先前帮了我们不少的忙,就这么让它叫这怪鸟给吃了,我们是不是有点太……”
“行走江湖讲求道义倒是没啥毛病,但是小娃娃,你可得看明白咯。那黄皮子今儿个已经走上了邪道,你即便是给它暂时地驱离杜老四的身体,它早早晚晚还得借着那小子的肉体上身。入了魔的仙家,留着也是个祸害。”
老太太看了看梁布泉,又转头看向了东边的山梁子上,“这时辰掐的好,倒是万事没耽误。天亮了,那霍公孙自然会离开,到时候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好哥们。记住,小崽子……你欠了老太太我一条命!”
话音刚落,但听得三声鸡啼。那霍公孙果然扑闪着翅膀,消失在密林深处。而横七竖八躺在林子里的日本人,也一个接着一个地抻着懒腰坐起了身子。当他们见着已经化作一堆枯骨的同伴,与倒在地上的杜老四时,几乎同时怪叫着拿起了身边的配枪,将梁布泉一众团团围了起来。
“八嘎!姓梁的,你用了什么妖术!我的这群手下,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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