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镜变成了大树,此时梁布泉朝思暮想的那柄鹰嘴匕首就在眼前,他又哪有愣在原地的道理?
只是梁布泉才刚刚迈出一步,酒葫芦里的蚁王就开始拼了命地抓挠葫芦的内胆,恍若前面正潜伏着什么天大的磨难一般。
当初大树有意将他和鹰嘴匕首分开,显然是其后的布阵人有意而为之。这功夫又把匕首堂而皇之地露在梁布泉的面前,即便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其中必然有诈。可是梁布泉此番正在气头上,他才刚刚和贾镜培养出了些许朦朦胧胧的感情,结果那姑娘转手就让这老林子给害成了大树。
若是个历经沧桑百态的老江湖,兴许在这时候还能掂量掂量自己的处境。可梁布泉才多大啊,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脾气这时候上来了,哪还管你陷阱布陷阱,埋伏不埋伏?
心里头就念叨着一件事,只要让老子拿到鹰嘴匕首,老子他娘的豁出这条命,也得削平你叉子岭上的一道尖。贾镜不能白死,我刚刚才收获的爱情,也不能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啥叫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您旁论现在拦着他的是只蚂蚁,依着梁布泉倔驴一般的脾气,这会恐怕是赵友忠来了,都是降他不住。
那蚁王或许是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也不知道是在葫芦里面使了个什么样的罩门。成千上万的黑蚂蚁,登时之间是平地聚起了一道高墙,硬生生地挡在了梁布泉的前头。梁布泉伸手要砸,拳头才刚刚敲到蚁墙之上,那群黑蚂蚁就不由分说地给了他一口。
“我日他个奶奶!”
梁布泉的手掌吃痛,缩回来一看,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胳膊就往下流,“你们疯了!咬我干什么!”
您还真别说,让蚂蚁给咬了这么一口,反倒是给梁布泉咬清醒了。
他这么着急找刀是要干嘛啊?
最初贾镜还没变成大树的时候,他是想着找不到阵眼,就干脆用暴力拆毁大阵。
暂且不论他把这群大树全都用阵法压灭之后,能不能破了二道沟的迷阵,现在这贾镜可是已经变成迷阵当中的一员了。
他这会急冲冲地拿起刀,还能干嘛?掐诀念咒,把所有大树都给砸成浆糊?这大阵兴许叫他一下子给砸没了,那贾镜呢?是不是也跟着像其它的大树一样,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灰飞烟灭了?
再退一万步,即便是贾镜没有被恶狼咬过,身上也从未沾染过由人变树的恶疾。谁又能保证杜老四没事,马士图没事,那些个和他在林子里面走散的其他队友,没有变成大树呢?
那守山人现在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匕首递到梁布泉的面前,借刀杀人之意是昭然若揭。他此番就是想借着梁布泉怒火攻心的当口,让他亲手杀掉自己的同伴。
你好狠的心啊……
想通了这一环,梁布泉不禁是遍体生寒,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别他娘的让老子找着你,老子找着了你,一定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拿你的肉扔进鄱阳湖里喂王八!”
他说着话,又轻轻地抚了抚腰畔的酒葫芦。
多亏是你这一口啊,要不然我这脑袋缺根弦的,还指不定闯下多大的祸呢!
梁布泉心里边念叨着,鬼使神差地就把酒葫芦的瓶盖给启开了。
要说这黄土岗子上的邪物就是不一般,瓶塞和酒葫芦之间,就那么一丝一毫的出气口,倒拿葫芦连一滴酒都洒不出来,偏偏这蚁王就是没给他憋死。
灰色的小蚂蚁探头探脑地沿着瓶口的边沿转了一圈,头上的触角是左摇右摆,又在梁布泉的虎口上嗅了嗅,结果有一转头,自己钻进了葫芦里边。
梁布泉挑了下眉毛:“呦呵——这是啥意思?不愿意出来了?”
他抬鼻子朝着葫芦里头又嗅了两嗅,装酒的葫芦里头除了酒味还能是啥味道?难不成……这蚁王也是个大酒鬼?这是让葫芦里的酒气给泡的上了瘾,连外头都不想出来了?
梁布泉朝着酒葫芦敲了两下:“蚁兄,别说兄弟不仁义……你救了我一命,又拦着我没能酿成大祸。咱俩的恩怨这回算是两清了,爷们要放你走,是你自己赖着不想走的啊……”
葫芦里面没有动静,那堵黑漆漆的蚁墙也端端正正地挡在梁布泉的跟前,没有松散的迹象。
“你不想走也成,蚁群有大本事,在您的悉心指导与栽培下,这群蚂蚁有的时候比他娘的人都要可靠。但是咱话说回来,我真是把问题给想通了,我不轻举妄动,我不随随便便就想着同归于尽的事了,您把这堵蚁墙,给咱撤了呗?”
蚁墙上面的蚂蚁嘻嘻索索地蠕动着,身上的甲壳在一起碰撞摩擦,发出一阵阵让人牙酸骨苏的动静,可是仍旧没有卸下来的意思。
“啥意思?你要撤下这蚁墙……还有条件?”
葫芦里头微微响起了一阵“哗啦”声,这兴许就是蚁王给出的回应了。
“真要条件啊!那成,你说吧……”
话说到这,梁布泉才惊觉和自己对话的是只蚂蚁,不由得苦笑了两声,接着道,“啊,那啥……你想要啥啊?鲍身翅肚,鱼翅眼窝?”
葫芦里头又没了动静。
“那……东坡肘子,醋溜鱼?”
葫芦里头还是没有动静。
“爷们……您总不能是想要酒喝吧!”
这时候葫芦里头才开始“哗啦哗啦”地响。
“我日他个奶奶的……合着我是刚出土匪窝,又靠了蚂蚁的窑?!”
梁布泉是哑然失笑,拍了拍酒葫芦,一股子豪气是平地升起,“破了这二道沟的树林子阵,咱回去喝个痛快!蚁兄啊,开路!”
话音一落,那堵参天的蚁墙是瞬间自两头“轰隆”一声消解开来,千万只蚂蚁由零化整,自然而然地横立在梁布泉的左右两边,恍若是变成了他的两条胳膊。
亮闪闪的鹰嘴匕首就卡在当头,梁布泉定了定神,似乎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超前跨出了一步。
清风拂面,整个林子太平如常。
一片嫩绿的叶子随风飘荡,落在了梁布泉的肩头,吓得他“妈呀”一声怪叫,朝着旁边横跳了数尺,险些踩到一旁的蚂蚁。
“失态了兄弟们,梁爷我有点失态了……”
毕竟这林子里头处处都透着鬼祟,此番最坏的打算是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已经着了道,变成了大树的模样。如果他再有个什么闪失,折了金门一脉的面子事小,从今往后要和这片老林子朝夕相伴,吃鸟粪,顶日头是大。
成了棵大树,还真不如痛痛快快地死掉来的痛快呢。
这群蚂蚁似乎也品出了梁布泉的顾虑,就听那酒葫芦里头又是“刷刷啦啦”的一阵响动,万余只蚂蚁瞬间便汇成了一条雄壮的巨蛇,蜿蜒地爬到匕首把上,未过几个喘息,竟然是“锵啷”一声将那柄鹰嘴匕首给生生地拔了出来。
都说蚂蚁的力量大,这回梁布泉算是涨了见识——合着到头来,我还不如只蚂蚁厉害呢?
当日在山海关初遇佛顶珠的时候,那伙土匪看上了赵友忠的刀,那老家伙使了个“隔空摘物”的手段,不用弯腰,刀就能自己蹦到他的手里。
其实这道法门也不过是谣门的骗术之一,您看这玄乎,实际上那老瞎子早就在刀柄上缠好了透明的鱼线,只有动一动手腕,那刀子自然就能落回他的手里。
梁布泉虽说是跟了赵友忠在江湖上坑蒙拐骗了许多年,可这种下三滥的鬼把戏,他倒是不削使在自己身上的。丢了刀之后,他才总算是想通了那老瞎子此举的真实用意。
谁也不知道你手上趁手的家伙,会在啥时候,让什么人给夺了去。
走江湖卖把式的,手里的家伙就是自己的命。今儿个是有这群蚂蚁的帮衬,他才能这么轻易地就捡到匕首,若是换一天呢?若是他早先没有误打误撞地降服这群食人蚁呢?
捡回匕首,老子改天也一定要找个结实点的鱼线,给它捆在我的手上,要不是丢了这个要命的玩意,老子也不至于叫一群大树给搞得这么狼狈。
蚁群扛着匕首朝他这边走,梁布泉自然也是弯着腰朝着蚁群的方向迎。早先料想要遭遇埋伏的时候他们是翩翩没有遭遇什么意外,现在人蚁之间不过是几步之遥的距离,意外却偏偏发生了。
扛着鹰嘴匕首,朝着梁布泉浩浩荡荡走来的蚁群,突然被地下钻出的无数只奇形怪状的毒蛇给懒腰斩断,那柄匕首,也是“叮当”一声,掉在了蛇群的另外一头。
满眼的毒蛇,有的肋下生着肉翅,有的头顶灌木一般的肉瘤,却个个都是身披苔藓,眸子当中一片惨白。群蛇刚刚从泥土之中冒头,丛林当中又立刻钻出了数不胜数的走兽飞禽,大道野熊,小到麻雀,各个在身上顶着碧绿的苔藓,眸子当中惨白一片。
梁布泉不急反笑:“这是要跟老子来场最终的决战了?成!老子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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