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子岭跟梁布泉在早先蹚过的所有岭子都不一样。
这里头第一个没有树,第二个不长草,目之所及一片白花花的青灰色,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跟湖上飞所谓的“三叉岭里头有个老宅,老宅当间住着妖怪,宅院四围杂草遍野,一颗老树直挡门外”,是半点都不沾边。
临上山的时候,鄱阳湖一带的父老乡亲是直把梁布泉一干人等给送到了山脚底下。
照当地的老乡说,这叉子岭含着三座大山,一道梁,二道沟,三叉岭子立当头。镇着湖神宗三老爷的物件,十有八九就在叉子岭最高的那座梁子上头。
毕竟这将近百余年,甭说是上山,就是沾着了叉子岭的边,老百姓都得绕着走,山上究竟扶着什么样的妖魔邪祟,没人知道。实在遇着了危难也千万别再山里头逗留,抹身回来,不用在乎啥里子面子的。
周老太爷也不知道打哪请来了一批戏班子,敲锣打鼓地领着头在那唱什么“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杜老四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梁布泉在心里头嘀咕了,他心说你这倒不如给我们来段二人转!唱了半天在哪哼唧啥呢?啥玩意就又是风又是水的,咋的?意思说,是嫌弃山上的风太小,没法给我们几个吹下去呗?
到头来,还得是人家贾镜有文化,跟梁布泉说,那是荆轲刺秦以前,在易水之畔挥别太子丹唱得诗。意思说,大风那个吹呀,易水上可真是冷,壮士我今天就要走了啊,不完成任务誓死不回家。
梁布泉不认识太子丹,倒是认识荆轲。
这人到的的确确是个英雄,可就是结局不怎么着。
赶紧又吆五喝六地把吹唢呐敲锣的那些人给拦住了,我说你这曲儿咋越听越难受呢?合着这歌是荆轲临死之前写的啊!今儿您也蹦在这给我们唱了,好意咱们心领,但是话说回来,咱这条小命还没活够呢,崩在这咒我们死。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梁布泉这一伙人总算是浩浩荡荡地奔上了叉子岭。
可就像咱先前说的,这山头上无草无木,压根也没个遮风挡雨的地界。几个人有心找块大石头避避太阳吧,顶大的日头就这么悬在脑门顶上,光秃秃的山峦上边,给几个人照得是没处藏,也没处躲。
索性这杜老四的腰上还挂着个军绿色的大水壶,梁布泉抢过水壶照着嘴里就灌了那么一大口,一股辛辣之气顺着他的嗓子眼就一路烧到了心口窝,呛得他是一个劲地咳嗽。
杜老四领着头在旁边拍着大腿笑,他说:“唉呀妈呀梁老弟,你他娘的可乐死我了!四爷的水壶里啥时候装过水?这他娘的是我临上山以前特意灌的高粱酒!咋样,四爷这酒味儿挺正吧?”
梁布泉是山呼海啸地打了个响嗝,看样子,那一口酒是彻底给他喝到位了。脚底下是晃晃悠悠地活像踩在棉花上,朝着杜老四使劲地摆了摆手:“你他娘的……害老子!老子的酒量……哪能是一杯倒?就是有点……困了,能不能找个地方让咱睡一觉!”
几个大汉还是在那笑,多亏贾镜还有点正事,一把掺起了梁布泉的胳膊,冲着几个人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行啦!没听老乡们说吗?一道梁子二道沟,咱要是想去那三叉岭,还有好长一段路得走呢!”
漫说是他们不知道那三叉岭上镇宗三老爷的宝贝,究竟是长成什么样,抬头远眺,这苍茫茫的山坡子上头,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蓝天白云,所谓的叉子岭在哪呢,兴许都得打个问号。
贾镜把梁布泉给扶到一边,伸出根手指头,噗呲一声就给插在了土里。
这叫单指探地诊地脉,咱先前也跟大家伙说过。不过这贾镜还没等把手指头在土里插上多久呢,突然之间一把就给手指头拎了出来。
“有东西咬我!”
杜老四大嘴一咧:“啥玩意?这么硬的土里头,还能藏着活物?”
话说到这,他就一把解下了腰上的葫芦,朝着贾镜刚刚捅出来的那个窟窿眼,就把里头的酒给灌了进去,这头掏出来洋火,刚要伸手上去点,就见着里头“嘶嘶啦啦”地一阵响动,不一会就爬出来了一大片黑乎乎的蚂蚁。
“我日他娘了个炮仗的!”
这人啊,越着急就越乱。见着了一大群蚂蚁山呼海啸地往出爬,杜老四手里头的洋火就偏偏是怎么也点不着了,一伙人抬起脚丫子就往这群蚂蚁的身上踩。
说来也是怪事,那一只蚂蚁就是再怎么结实,也禁不住旁人一脚下去的力量吧?可是这一群黑蚂蚁偏偏像是长着副钢筋铁骨。甭说是那脚在上头踩,就是贾镜论起了量天尺,往它们身上拍,都没办法给这些玩意弄死。
就这么一说一闹的光景,杜老四突然是妈呀一声惊叫,趔趄一步险些就坐在了地上。
“我日他个姥姥的,有个蚂蚁钻到我裤腿里头了!”
再等他撸开了军裤打眼一看,指甲盖打小的一块肉,是硬生生地叫只蚂蚁给啃了下来,此时正露出半截屁股,往他的肉里头钻呢。
“娘了个炮仗的,你他娘的是真贪啊!”
杜老四一咬牙,锵啷一声从后腰上抽出了一柄短刀,抬手就给那只蚂蚁,从自己的肉里剜了出去。
只等着杜老四给那蚂蚁弹到地上,那一大片黑压压的蚁群闻见了血腥味,立刻就聚拢到了一起,“咔吧咔吧”的裂骨碎肉之声是不绝于耳,喘息间就给那只沾着血的蚂蚁啃了个精光。
梁布泉眼见此景,立刻酒醒了大半,连滚带爬的扶着石头站起来,扯着嗓子对众人喊道:“还他娘的踩蚂蚁,你们是小孩啊!赶紧跑啊!”
闻听了梁布泉的这句话,众人是如梦初醒,立刻没了命的往山头上跑去。
杜老四在后头跑得呼哧带喘:“梁老弟,这他娘的……是啥玩意?老子活了这么大,都没听说过这么厉害的蚂蚁,这玩意……咋还踩不死呢?”
梁布泉一边跑,一边不忘朝着杜老四翻个白眼:“我他娘的也不是四库全书,我哪知道这是个啥玩意!”
听说在华夏神州的彼岸,长这一群专门靠捕猎其它动物为生的行军蚁。这种蚂蚁有组织,有纪律,而且领地意识极为顽强。所有贸然进入它们攻击范围内的生物,到头来只能是死路一条。
可是这鄱阳湖一带的山头上,咋可能生出这样的蚂蚁呢?
随着汗液的蒸发,梁布泉身上的这点酒气,算是彻底给排了个一干二净。见着身后像是潮水般的蚁群步步紧逼,那梁布泉一咬后槽牙对着杜老四喊道:“四哥,把你水里的那点酒,全他娘的给老子扬他们身上!老马,点上你的烟,四哥那边洒完酒,你就点火!奶奶个孙子的,我就不信,这帮蚂蚁连火都不怕!”
杜老四和马士图配合的倒是默契,一大瓶子高粱酒才刚刚泼到地上,那杆冒着青烟的黄铜烟杆就紧接着递了上来。这群出了洞的蚂蚁,先前就喝足了杜老四灌的酒,这下子身上又叫酒水给泼了个通透,眨眼之间红彤彤的烈火就立刻给这群蚂蚁吞了个渣都不剩。
众人只听到耳畔是噼里啪啦的一阵怪响,不大一会,一股奇诡绝伦的焦臭味,就顺着清风飘进了众人的鼻子里。
可还不等几个人庆祝,先头梁布泉曾经躺过的那颗大石头里头,猛然之间有暴发出了一串聒噪的响动,紧接着,漫山遍野的碎石,一个个地逐次咧开,又是“嗡”的一声巨响,铺天盖地的蚂蚁,闪动着翅膀就从那石头里面是冲天而起,迎着烈烈燃烧的大火,大有一种要把所有人都啃噬一空的狠劲。
“我日他个姥姥,这蚂蚁还会飞!”
到了今时今日,梁布泉他们一伙才算明白,为啥这座山头上连一个活物都见不着。合着漫山遍野全是蚂蚁窝,而那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大石头,也绝非是他们肉眼瞧见的那么简单。
蚂蚁长了翅膀的事,在常日的生活里也并不少见。每年到了蚂蚁成熟的季节,蚁群当中,都会培养出这么一群带着翅膀的蚂蚁,为的是扩充自己的种族分部,去别的地方继续繁衍子嗣。
而他们哪知道,这足以撑住一个成年男子重量的巨石,竟然全都是这群蚂蚁的孵化场。
飞天蚂蚁不比先头他们遭遇过得行军蚁,这群蚂蚁的尾巴上面,长着根足有小指长短的尖刺,且不论这家伙的蛰针里头究竟有没有毒,被这玩意叮那么一下,光是想想都能知道,不死也得没了半条命。
几个人又开始撒腿照着山顶跑,可是刚刚跑到山顶上,却陡然发现,再往前走那下面就是万丈悬崖。
一道梁子二道沟……
说的就是这道沟?
这峡谷底下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草色,侧着耳朵倾听,还能辨认出稀稀拉拉的流水声,眼瞅着那群飞蚂蚁越逼越近,杜老四的眼珠子都红了:“咋整?实在不行……咱们跳吧!”
“跳?你他娘的知不知道这有多高?想摔死在这?”
“那咋整,总不能让咱们出师未捷就他娘的喂蚂蚁吧!”
梁布泉咬着后槽牙,一把就抽出了腰上的鹰嘴匕首:“奶奶个孙子的……我在这顶着,你们找找有没有缓坡!咱们在下道沟的小河边汇合!”
阅读寻金铁卷最新章节 请关注热血小说网(www.rexue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