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布泉先前救命有恩,关于他希望前往鄱阳湖畔探查那白蛇因由一事,张勇是想也没想就一口揽下。但是话又说回来,就在昨天,梁布泉才刚刚用烧红的烟斗烫了他两脚的脚心,张勇虽然心里头也有老爷们的豪气,但毕竟是个血肉之躯,现在就是两脚沾地都是钻心的疼,更甭说带他们长途跋涉地去鄱阳湖行脚了。
梁布泉自然也明白张勇的难处,寻山趟岭子的事虽然急,但急不过一天两天。告诉张勇宽心,吩咐他这两天多吃点猪皮猪爪啥的补补身体,养好了脚伤他们在赶路不迟。更何况他们几人长途跋涉初到南昌,难免觉得人困马乏,刚好趁着张勇养伤的光景好好休整一番。梁布泉和马士图俩人是纯纯的北方人,江西一带的鲜辣口味,还得有一段时间适应,这会儿也能四下走动走动,尝尝这江西赣菜的独到风味。
眨眼之间就是七八天的时间,这伙打东北来的汉子算是大饱了一番口服。
亏了梁布泉的挎包里还留着几粒打观音山上带下来的金豆子,人活一世,无非是为了肠子肚子四处奔波。这伙糙汉子肚子里面加起来也有几两墨水,没有那些个文人墨客赏花赏月的雅兴,什么叫鱼饼,哪个是蟹脚,貂蝉豆腐什么味,鳜鱼煮粉又是啥东西。说起这鳜鱼煮粉,杜老四一个人就吃了大半盘子,这南昌城的百姓,生来毗邻鄱阳湖畔,论起烹鱼炖鱼的本事,那绝对是华夏一绝,奶白色的鱼汤,配上远近闻名的江西米粉,那滋味鲜中带辣,辣中有咸,咸里还掺着一点鱼肉的香甜,连吃上三天都觉得不够。
张勇养好了脚,他们吃喝玩乐的日子就也算到头了。打他们住的地方前往鄱阳湖畔,光是坐马车也得小半天的光景。这一路上杜老四把自己几天下来尝过的东西又都跟张勇叨咕了一通,后者只能是一个劲地点头应承,心说这汉子长得排场,说话也真是赶劲,他白话了一道竟然也不觉得口渴。余下的几个兴许是见惯了杜老四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是抱着膀子在车里小憩装睡,就是摆弄着手里的家伙事,倒是没有一人搭腔。
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几个人在车里打老远就听见了一通敲锣打鼓,连唱代跳的动静。杜老四是个场面人,也不等这马车停稳就掀开了窗户,大脑袋在外面听了半晌又缩了回来,一脸兴奋地接着跟众人白话:“哎!你们瞅瞅外头这群人干啥呢!披红挂绿的,好像他娘的唱大戏似的!”
张勇的嘴角抽搐了两下,陪笑道:“列为远道而来有所不知,咱们这南昌城里有个湖神老爷庙,今儿个是他羽化登仙的日子,咱附近的百姓跟渔民,这是过来祭湖神的。”
“湖神?我日他奶奶个炮仗的——也对!咱们那地方靠着山,上山要拜山把头;他这地方挨着水,祭湖神也没啥毛病。”
杜老四咧着大嘴,满脸的兴奋劲,“不过话说回来,我听说长江一带的船把头,每年祭神好像都得献上童男童女……你们这没有这风俗吧?”
自古以来华夏的老百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对于本土的神明往往要比诸天神佛还要敬重。梁布泉倒是知道杜老四的话里没有恶意,纯属是没屁搅嗓子闲的,可是这话要是落到当地人耳朵里,恐怕那味道就得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唯恐这拉脚的车夫,和指路的张勇多想,梁布泉是赶紧把话头又扯了回来:“勇子,我这兄弟脑瓜子缺根弦,他没有别的意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一个地方一种信仰,咱东北那头受萨满法师影响的深,讲究个万物有灵的说法,有人就连见着树叶子了也得磕头,楞说那玩意是树神,你说招笑不招笑?话说回来,咱能问问,你们拜的这个……湖神,在成神之前是在那座仙山修炼的吗?”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他梁布泉拖家带口的一大帮人奔往南昌,自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填饱五脏庙过来的。分内的事该打听还得打听,这地方既然有人拜神,就一定有神山仙岭,如果能确定这湖神成仙的位置,兴许就能顺藤摸瓜地找到横在这南昌城附近的那道仙梁。
可谁承想张勇一开口,就惊了众人一个趔趄:“咱们这得湖神,不是人变的,是一条缆绳。”
何谓缆绳?
就是拿钢索棉麻拧成的,专门为了泊船靠岸的特质绳索。这绳子细则碗口大小,粗的更胜大姑娘的盈盈细腰。按照张勇的说法,这是早在明朝初年,朱元璋和陈友良在鄱阳湖大战,几十万死掉的兵士百姓,将其枉死冤魂尽数依附在了这条绳索之上而形成的神明。
话说当日战事正酣,朱元璋率兵追赶陈友谅的残部之时,突遭座船搁浅,万般不甘的朱元璋拔出佩剑,斩断船缆,仰天怒吼:“若天下归我,则令此船得脱!”说来也奇,太祖话罢,三条断缆立刻化为龙形,载舟而出。朱元璋大破陈友谅的水师过后,感念船缆化龙载舟之功,奉那鄱阳湖畔的三条缆绳为神,因为最初的船缆大多由猪鬃马鬃编拢而成,所以取了其中的“鬃”字改为“宗”,称其为“宗三神”,百姓民间便把其名唤作宗三秀才,或者宗三老爷。
贾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战火遍野,兴许上苍也是感念生灵涂炭的灾景,这才赐予了三条缆绳大神大能,待朱元璋平定了祸乱,才能还老百姓以歌舞升平。想来这宗三老爷也是个善神,待会咱们下了车,可得给它上一炷香。”
“善神?”
谁料张勇竟然苦笑了一声,“咱们祭神,可不是为了向他老人家祈福的。兴许他在朱明那会还是个善神,落到大清以后,这宗三爷爷就变成了妖。”
近两百来年,在鄱阳湖上撒网捕鱼的船只经常平白无故地消失,据说有人曾在鄱阳湖里看到了一条身上遍布水藻,还长有鬃毛鳞片的巨缆蜿蜒而过。百姓们念及兴许是宗三爷爷显灵,当年立即以三牲祭祀,期间不乏歌舞美酒,以祈祷鄱阳湖太平无扰。有了那一通祭祀过后,鄱阳湖上果真是再没出现船只消失的怪事。
可是这太平无忧的日子,也仅仅只过了一年。
次年在那次祭祀宗三爷爷的时日过后,鄱阳湖面再次腥风大作,翻有船只往来,不是被滔天的巨狼拍到湖底,就是被突然出现的雷鸣电闪给劈成两段。老百姓都说,这成了龙的宗三爷爷修错了道,恐怕已经变成妖了。
打那日之后,每逢湖面上风波大起,老百姓就要临湖祭祀,敲锣打鼓,以慰宗三老爷神明,叫它切莫再兴风作浪鱼肉乡里。对这宗三老爷的祭祀活动,从一年的一次,逐渐变成了现今的一年五次,春夏秋冬一季一次,每年的七月二十三,乃是宗三爷爷助太祖破敌之日,更应大办一场。
“太平时日倒还好说,老百姓们苦点累点,总能攥出点银子,孝敬他老人家。”
说到痛处,张勇难免有长吁短叹了起来,“可是现在大清亡了,家国天下,除了红毛鬼,就是拎着枪炮的军阀。咱活人连肚子都填不饱呢,哪有多余的钱祭祀它湖神老人家啊!不花钱又不行,但凡有一次忘了给它老人家送猪送羊,转天这鄱阳湖上必保是巨浪滔天雷鸣电闪,想要讨活路,咱就只能由着它的心意办。不过多亏了周老太爷,这些年虽然日子过得不像往常,可是祭神的仪式却没有一天落下的。”
“周老太爷?”
梁布泉拧着眉毛奇道,“先头没听你们说过,这周老太爷又是什么人?”
“他是我们这南昌城里渔猎商会的管事,算是咱们城里远近闻名的大富豪,大善人。我听说他们家的产业,上至山岭,下至江河无一不包,无一不揽。多亏了周家势大通天,这才能叫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在鄱阳湖上讨到一口吃食。”
几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宗三老爷庙附近,马车停稳给了工钱,这一伙人就探头探脑地要到祭祀仪式的且近去凑凑热闹。其间车夫似乎还对着他们喊了句话,可是耳畔的锣生鼓声敲天震地,他们竖起了耳朵,也没听仔细究竟那人喊得是些什么。
就见着车夫摇摇脑袋,驾着马车扬长而去,几个人杵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距着老爷庙的大门,还有个一二十丈的路要走,短短的六七十米,却被一些个买糖人的,买风筝耍杂技的给堵了个水泄不通。贾镜见着一个小摊上卖的面具好玩,竟一时之间童心大起,掏出一把银角给他们一人买了一副。
梁布泉看着手里头的张飞面具,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心说眼下这五个人加在一起的岁数都过了一百五十岁了,这孩子玩的东西,买回来干啥?
心中念及,梁布泉又鬼使神差地扬起了脑袋,只见正对着老爷庙的祭台之上,正站着一个器宇轩昂,夹着副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而在他身边身着暗红色镶边旗袍,身材玲珑有致的女人,在打入梁布泉眼帘的一刻,竟不绝让他的脑子“忽悠”一下的一阵迷糊。
“汪家玉!她出了县城,竟然是嫁到了千里之外的南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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