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金铁卷》

第十五回 金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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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眼、套头、勒紧嘴丫子再捆上麻绳,梁布泉跟赵友忠爷俩,稀里糊涂地让这几个家伙给扔上了车。

绑在梁布泉嘴里的那根布条,感觉上足有三根手指头那么宽,他的舌头给别在了布条*子的底下,被压得要多难受有多难受,那帮家伙在捆他的时候偏偏特别使劲,身上倒还好说,两边嘴丫子长得都是嫩肉,给勒得生疼。

往关东去的是泥土路,路面不平,再加上头上蒙着个黑口袋,马车晃晃悠悠的,人也跟着晃晃悠悠的。梁布泉听不见赵友忠的动静,不知道那瞎老头让他们给折腾到哪了,也不知道现在这马车开到了什么去处。

他在心里查着时间,从俩人被扔上马车开始,少说也走了半柱香的功夫,这车一直都没停过。

毕竟俩人被绑票的地方是在关外,再加上这伙人先前说过,他们是想去关东找金粒子,梁布泉就自然而然地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守卡的士兵身上。

虽然现在天下大乱,说话的宣统皇帝才三四岁,可东北一代到头来还是大清的龙兴之地。马车甭管怎么绕,只要想去关东,就必须经过山海关,他在心里盘算着,只要车一停,他就扯开脖子大喊。那帮当兵的只要听见动静,他和赵友忠就有活命的机会。

光叫唤不行,他还想喊出句整话来,最好是“救命”或者“杀人啦”啥的,毕竟光是叫唤出声,可太容易被这群土匪给插科打诨地蒙过去了。

梁布泉本想着,拿舌头把这根破布条*子舔得松点,到时候喊救命还能方便点。可是舌头一搭在布条上,咸丝丝、麻酥酥,又腥又臭还带着点汗泥味,当下胃里一拧劲,猫着腰在车里开始干呕。

就在这时候,车停了。

梁布泉张开了大嘴,刚准备叫唤,一柄哇凉哇凉的尖刀,就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老实点!”

这下梁布泉算是彻底泄了气了。

马车没在卡口停多久,这群土匪都是闯荡了多少年江湖的老油条,打点银子、买通哨卡的面子活,干得比谁都干净利索。

一直等着马车又晃晃悠悠地走了好一会,罩在梁布泉头上的黑口袋才叫人给撤下去,一瞬间刺进眼睛里的强光,把梁布泉晃得直淌眼泪,无奈胳膊又让人给捆着,只能一边缩缩着肩膀,一边把脑袋往身后别。就这么一回头的功夫,看见赵友忠跟个佛爷似的,气定神闲地坐在他旁边,好像不是叫人给绑了的活票,而是坐着马车微服出游的大官。

坐在他俩正对过的,是个一脸胡茬子的大光头,扫帚眉、鹰钩鼻,手里拎着杆盒子炮,拿眼神一扫旁边的两个手下,勒在赵友忠和梁布泉嘴上的布条*子,就立马叫他们给解开了。

蒙头勒嘴地坐了一路车,梁布泉的脸都给勒麻了,又是嘎巴嘴,又是捏脸蛋*子,把脸上那两坨肉搓得滚烫。再看赵友忠,他那一张老脸早就给勒出了好几道褶,可偏偏还是稳稳当当地跟那坐着,瞪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车里的那个大光头。

大光头拿鼻孔冷哼了一声:“甩个蔓吧?”

梁布泉跟了赵友忠这么久,多少知道点江湖上的唇典切口。这是绺子里头的黑话,大光头是在问他俩姓啥呢。

老瞎子把脑袋一板:“顺水子。(意思说,老子姓刘)”

大光头又道:“水里游的,还是草棵里蹦的?”

老瞎子气定神闲:“牛走河沟,马走梁。带着个葫芦,找孩他娘。”

江湖上历来就有这个规矩,问完了名号就是盘道。实际上这【盘道】俩字,也是绺子里的切口,说白了就是互相打探打探口风,看看对方是干啥的,在哪个山头上发财,免得误伤了兄弟帮派,闹得自家人打自家人。

大光头问老瞎子,是走脚的行商,还是绿林的同行。赵友忠回了句,我干啥的你别管,老子就是带着个啥也不懂的愣头青,奔关东找营生来的。

大光头一咧大嘴:“孩他娘可没奶……山沟子里下着套呢,倒是有狼。”

意思说,关东这边可没啥营生,但是他知道赵老瞎子没说实话,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

老瞎子也冷哼了一声:“有狼就有奶,有奶就是娘。”

赵友忠回他说,你知道老子有本事就行,老子有本事在哪都能讨到营生。

大光头的一双牛眼眯缝成了一条细线,阴恻恻地扫视了他们俩人一眼,从屁股地下的坐凳里头,摸出了个粗布麻袋,大手一抖,一块拳头大小的蛇含石,跟一个人头大小的王八壳子滴溜溜地从里头掉了出来。

“你们俩是趟梁子(上山寻宝)的放山客?”

大光头从地上抄起那块蛇含石,放到手里把玩了一番,又随手给它扔在了地上,“打哪弄来的?老子在这附近扫听了这么长时间,咋从来都没见过这种好物件?”

赵友忠突然之间咧起了嘴巴,陪着笑:“要是喜欢的话,这些都是您的,我们不要了。”

“不要了?”

大光头又从赵友忠的后腰上抽出了一柄锃光瓦亮的匕首,半臂来长,鵰羽鹰嘴扣,镏黄铜的金边,“这鹰嘴匕首,老子看上了,这东西也给我?”

“这东西可不行。”

“你的命都是老子的,行不行你说了算?”

蹲在大光头身边,捂着脑袋的暴脾气一看这时候时机正好,也在旁边叫唤上了:“对,大哥!插了(杀了)这两个王八羔子!他娘的,就那个小畜生最不是个东西,老子就是踹了那老东西一脚,他直接就拿石头开了咱的瓢。娘了个炮仗的,也不出去扫听扫听,观音山上的冯三爷谁不认识?大哥,听我的,插了他们算了!”

“我去你娘个炮仗的!”

那个叫冯三爷的抬起马靴就给暴脾气掀了个跟头,可怜他的脑瓜子才刚刚止住血,一头又磕在凳子腿上,黑红黑红的血顺着脑门子又撒着欢地淌了下来。

冯三爷指着一脸委屈的暴脾气,张口就骂:“别他娘的出去给三爷我丢人,你个扒子!连个黄嘴丫没褪的青头皮子(刚入行的新人愣头青)都他娘的摆弄不明白,跟这大呼小叫个什么劲?老子让你说话了吗!”

【扒子】在土匪的唇典里,约等于废物、完犊子。

暴脾气他狗仗人势,本想借着冯三爷的声势,给自己壮壮威风,没成想一巴掌拍马蹄子上了,人家三爷非但没给他撑腰,反倒山呼海啸地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绺子里头的规矩多,总瓢把子发了火,你就是再大的委屈,也只得垂头耷拉脑地跪在一边擎着骂。

那暴脾气的心里头这个恨啊,恨自己脚欠,闲着没事踢人家瞎老头惹得一身骚,更恨梁布泉这个愣头青砸破了他的头,让他在哥们弟兄面前折了这么大个面子。所以这边忍着冯三爷跟个破锣似的骂声,那边悄咪咪地用眼睛狠狠地剜着梁布泉。

要是眼神能杀人,那梁布泉现在早就叫他给千刀万剐了。

但是话说回来,别看表面上梁布泉像是个人事不懂的皮子,他不懂江湖上的门道,还不懂死吗?

土匪窝子是个什么地方,那是龙潭虎穴,是刀山火海。甭说说错了一句话,就是放错了一个屁,没准都得让人拿枪给崩咯。所以任凭那暴脾气怎么拿眼神剜他,他直当自己是个睁眼瞎,就是他娘的看不见。

冯三爷骂累了,坐在椅子上红这个大圆脑袋喘粗气。

赵友忠四仰八叉地躺在凳子上叉着腿,拿自己的耷拉眼梢瞥着冯三爷手里的刀:“玩够了,就把你手里的青子还给我。”

那声音冷得吓人。

冯三爷的嘴角哆嗦了一下,大圆脑袋变得更红了:“老东西,你这是跟老子说话呢?”

马车晃晃悠悠地,带着整车的人都跟着晃晃悠悠。

赵友忠说话的腔调都没变:“来了关东一带时间不短了吧,没找着金粒子不说,还让一帮当兵的跳子给砸了窑。你顺老头子的东西没用,那家伙认主,搁你手里头,你也不会用,没准还得方(诅咒)得你见红。”

赵友忠三言两语,是把冯三爷的脸上给说得变言变色的。

梁布泉看在眼里,心里头也泛起了嘀咕。

冯三爷这伙人找金粒子的事,他在被抓之前,倒是也听过。但是老瞎头是咋猜出来,这家伙的土匪窝在前两天刚让当兵的给捅了呢?难不成还真是他赵友忠算出来的?

这头还没等他想明白呢,就听那个冯三爷无端端地大骂了一句:“我日他个娘的!”

刚刚还跟个宝似的握在手里的鹰嘴匕首,这会让他一把给扔在地上,再看他曾经握刀的只手,正顺着虎口滴滴答答地往外淌着血。

赵友忠就跟个活尸一样躺在旁边,冯三爷明明握得是匕首的刀把,那这伤口是咋来的?这瞎老头能为一柄匕首,跟个胡子头甩脸子,可见这柄刀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了。既然是个这么重要的物件,他又怎么可能不在刀上做好万全的防盗措施呢?

列为可别忘了,这个瞎老头,是个抬手就能安排出个烧死二九将军尸的家伙,机关阵眼这种东西对他而言,那简直是信手拈来。

冯三爷盯着地上那柄沾血的匕首,抬手举起了手里的盒子炮:“你他娘的,老子先崩了这把青子,再崩了你跟那个小崽子!”

赵友忠不慌不忙地哼哼道:“哎!我可劝你好好想想。我的这柄青子不但认生,它还记仇。握着它断手,踩着它断脚,拿枪崩它掉脑袋。”

冯三爷的手果真顿了顿,转而又拿枪顶上了赵友忠的额头:“那我就先崩了你。”

“这你倒是可以试试。”

赵友忠说着话,抬手攥住了冯三爷的枪管,把身子坐定,手指头勾了勾,躺在地上的那柄匕首,滴溜溜就“跳”进了他的手里。

要知道,刚才分明是有二三十个大汉,用捆马的方式给他俩五花大绑的。这老瞎子是在什么时候解开的绳子,又是怎么能让那柄刀自己跳进他的手里的,没人知道,更加没人看得明白。

顶在赵友忠头上的那杆枪,就像是被注了水泥一样地僵在了半空。

“冯三爷,咱们谈个买卖吧。”

赵友忠淡淡地嘀咕道。

“啥买卖?”

“老头子帮你找金粒子,你呢,带我们爷俩去关东。”

“你找得着?”

“我要是找不着的话,这大清的天底下,就没有能够寻见狗头金的人了。”

观音山里头,当然并没有观音。就像老婆饼里没老婆,夫妻肺片里头没肺片一样。在这观音山的周围,非但没有救苦救难的观音娘娘,反倒遍布着无数的土匪马帮和江洋水贼。神州华夏地大物博,在山名前头加上“观音”俩字的,也不指这座山一个。厦门就有个同名同姓的观音山,昆明有一个,广东东莞还有一个。起的名字大同小异,其实都是为了图个安稳太平额的好彩头。

有说了,赵友忠和梁布泉他们爷俩,不是奔着关东去的吗?咋扯到福建、广东那边去了?

咱今儿说的这个观音山,坐落在黑龙江中游的右岸,一个名叫嘉荫的僻静小县城里面。自打同治年间,大清朝在观音山的太平沟开了金矿,陆陆续续就有好几批破产的农户,流匪死囚,甚至反清失败的捻军残党扑奔到了这。

一时之间,观音山的周边是大小金矿林立,不少从河南河北,山东热河逃难出来的流民,就也打算来观音山闯一闯,寻思着兴许就能一铁锹下去,挖出个金疙瘩,自此摇身变成个土财主。

真要是有人俩眼一抹黑地到了观音山,看到的、听到的、见到的,可就跟想象里边的完全不是一码事了。

咱前面说了,东北是个什么地方?那是大清朝的龙兴之地,是皇帝老儿他们祖祖辈辈的根基所在。

山上的金子再多,那也是人家朝廷的,寻常百姓甭说是想偷摸下矿见个金豆子了,兴许还没等过了人家的界限,就让那群清兵给打成了筛子。撇开那些个受朝廷管制的大矿不提,私采盗采的散兵游勇,也在几年的时间之内,逐步化整为零。

怎么呢?

为了从清兵朝廷的牙缝里头抠出金粒子,当地的矿工、土匪和大烟贩子们,逐渐分帮的分帮,分派的分派,各自拧成了一团,你朝廷里所配备的洋枪炮仗,他们是一样都不少,还都是个顶个的骁勇善战、发起狠来不要命硬茬子,就连当差的县老爷和朝廷的正规军也奈何不得。当地老百姓干脆就把这些人统称了个三匪,金匪、土匪和烟匪。

您列位想想,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外来户,还能再从这三匪的手里头捞到好处吗?

这是滚油里头捞米,老虎的嘴里头拔牙。识时务的还有可能落地生根,在这讨个苦力差事谋生;脊梁骨硬的,想在清兵和金匪的当间自己再刨出一条路,多半都被人扒房抄家,扔到山里喂了狼。

冯三爷,恰好就是这其中的没被喂狼,又脊梁骨头特别硬的那一拨少数人。

自古以来,江湖上都是拳头硬的说话。

照理说赵友忠和梁布泉俩人现在落到了胡子手里,甭管有多大的本事,都得盘住了、卧好了听候发落。可赵友忠兴许就是算准了冯三爷的这根软肋,他非但不怕这伙人手里的枪杆子,甚至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冯三爷这个土匪头子见了红。

听着赵友忠撇着大嘴,吆五喝六地跟那吹牛。冯三爷还没开口呢,暴脾气先不干了:“你娘了个炮仗的,开了老子的瓢不说,还敢伤了我们大当家的!老子现在就他妈崩了你。”

被两杆洋枪顶着头,赵友忠非但没怕,甚至还冷笑了两声:“行啊,崩了老头子,跟那个小崽子,接着回山上,做你们的老瘪犊子。”

“娘了个炮仗的,老子不给你见见红,你真他娘的当老子吃素的是不是?”

暴脾气把后槽牙咬得咯嘣直响,拉开枪栓就要动手,这回反倒叫冯三爷给拦住了。

冯三爷拿手一胡噜自己的大光头,把牛眼珠子一瞪,狠叨叨地来了句:“老四,先把枪放下。”

“干啥?”

暴脾气显然没有收手的意思,瞅了眼冯三爷,有盯着赵友忠,“放了?咱绺子上的人,就这么让人给熊了?说出去,弟兄们的面子还往哪搁?”

“面子?面子值他娘的几个钱!”

冯三爷冷笑着把那杆盒子炮又插回了后腰上,慢慢悠悠地走回原来的位子,正对着赵友忠坐好,“老子且先信你一回,刨了我兄弟的脑袋,伤了老子的手这笔账,先给你记着……”

没让人做地拿枪崩了,梁布泉就已经在心里感恩戴德烧了高香了。冯三爷的后半句话,却又一下子让他的心凉到了底。

“当年在热河,我冯三也叫得上号人物,没成想刚到观音山就折了我们不少弟兄。金矿没他娘的找着,还把我们老二给折里头了。江湖事,江湖了,我们这趟是准备回观音山收拾好家伙,和九里庄子的金帮拼命去。”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赵友忠又道,“出来一趟,本来寻思着咋也得找见一块金疙瘩,也算平了老子的念想。结果金疙瘩没找着,反倒碰上了你们两个王八犊子。还有半天的马程就能到我们绺子,三爷我也不难为你,给你半天的时间,能找得着金子,咱爷俩的帐就一笔勾销,我还拜你做转角梁,当我的参谋;可你要是找不着……”

他说着话,从椅子底下掏出来一包烟叶子,一边卷烟一边念叨,“我听说书的讲,古时候出征打仗不都是时兴祭旗吗?说是拿血祭旗,能让哥们弟兄打仗的时候旗开得胜。找不着金子,老子也不砍你,也不崩你,就把你们爷俩挂在咱们绺子的大旗上点天灯,兴许到时候和九里庄的那群憋犊子拼命地时候,还能把他们的窝给掏干净咯!”

【点天灯】是个什么活计,梁布泉可是从说书的那听说过。

据说要把人用麻布包好了以后,浸在油里头,等到太阳下山了,再用大绳子把人吊起来,用火活活烧死。《三国演义》里头的董卓,就是让人用这种办法给烧的尸。董卓那老头脑满肠肥的,被点了天灯倒还好说,他梁布泉已经好几天都没见过荤腥了,肚子里面就是剖开了拿刀刮,恐怕都刮不出来二两油。

要是赵友忠真找不着金粒子,那他们爷俩不就成了绺子里头的吊炉烧饼了吗?

再者说了,董卓那家伙是死了以后让人挂起来烧,疼不疼的,他人都死了自然也不知道。梁布泉打小就怕疼,和别人打架都是偷偷摸摸高背后偷袭的那一套,就是担心别人把自己给打疼了。谁承想,怕什么来什么,叫人给活活烧死,那倒不如现在就让人给一枪崩咯呢。

别看梁布泉在心里头活泛,可明面上他也不敢吱声。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和正儿八经的土匪胡子接触,万一说错了一句话,点天灯恐怕都是轻的。所以心里边虽然怕的要死,他还是咬紧了后槽牙,拿余光瞟着赵友忠。

这瞎老头子到了真章的时候还真是块料,别看平日里一副不务正业的架势,到了他该显本事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车马刚刚开进山沟子里没多久,赵友忠隔着窗户抬鼻子一闻,立刻就把手抬了起来,大喊了一声:“停车!”

冯三爷在对面正鼾声连天地睡着大觉,旁边的暴脾气老四把嘴角一勾,饶有兴致地朝着车夫也喊了一声:“听他的,停下!”

他说着话,就一手拎着盒子炮,一手扯着赵友忠的脖领子,连推带搡地把他弄出了马车,临了不忘拿枪口点着梁布泉,狠叨叨地嘱咐了一句:“在这给你四爷老老实实地呆好咯,我倒要看看这老东西有啥本事。”

随着二人下了马车,紧接着就是一阵嘈嘈杂杂的叫嚷声。

掰树枝子的,刨土的,扬沙子的,在伴着冯三的呼噜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是不绝于耳。梁布泉让人给捆着,自己又没有赵友忠金蝉脱壳那两下子,就只能在车厢里头竖着耳朵听动静,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面瞎寻思。

那个暴脾气老四在早先和他们结过梁子,这会他们大当家的正在车里头睡觉,他不能趁着这个功夫,在外头把赵老瞎子给弄死吧?翻过头一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暴脾气老四既然能想到私下处决赵友忠,为啥还把他一个人留在车里头呢?难不成,这帮杀人不眨眼的胡子里头,也有说一不二的英雄好汉?

张洪山就是个说一不二的好汉,但他也只不过是和胡子有点矫情,撑死了也就算半个土匪……

这帮人出去这么长时间了,咋动静还越来越小了呢?

梁布泉有心站起来,可是那帮胡子的绑马绳捆得实在太紧。别说是站直两条腿了,他现在就连拧个屁股、翻个身,都得使上吃奶的劲。

他在这边正想方设法地捅咕那两根绳子呢,在对过鼾声连天的冯三倒是醒了,一抬眼,看见车里头只剩下了梁布泉,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抬手就按上了腰间的枪:“那老东西和我们老四呢?”

梁布泉用眼睛瞥了瞥车外头:“我爹好像找着东西了,听动静……他们好像在外头正挖啥呢。”

“呦呵——还真别说啊,有点本事……”

冯三扯着嘴角冷哼了一声,作势就要从马车里头走出去,“老子出去看看。”

冯三这边刚要抬脚往外走,赵友忠和暴脾气老四就前后脚地进了马车。从俩人的神情上来看,老四对赵瞎子的态度明显恭敬得多了,而赵友忠还是刚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进了车厢屁都没放一个,坐定了身子,就在那闭目养神上了。

冯三的眼珠子冒光,梁布泉甚至比他还急,俩人盯着暴脾气老四齐声道:“得了吗?”

老四在怀里抱着个小佛一般大小的玩意,拿块破抹布盖着,没点头也没摇头,吭哧了半天才应了句:“得了。”

“娘了个炮仗的,这么大个?”

冯三咧着大嘴,一把将那块布给撤了下去,却当时就傻在那了,“这……这他娘的是个啥玩意?”

别说是冯三傻眼了,就连梁布泉都直愣愣地傻在了那。暴脾气老四手里头抱着的,是块红褐色的大石头,大石头的另一边,大约有一大半都是像被火烧过了一样的焦黑色。

一块石头,还能让他像个宝贝一样的拿两手捧着?

冯三即刻勃然大怒:“你他娘的傻了啊,捧着块石头当个宝?真他娘的是个扒子……”

可没等他骂完,赵友忠却眯缝个眼睛,悠悠地抢白道:“这是他娘的是伴金石,有它在的地方百分之百有金子!”

“还他娘的在这放屁!”

冯三一把掏出了腰上别的盒子炮,“有它在的地方就有金子?那你他娘的倒是告诉告诉我,金子现在在哪呢?”

谁料暴脾气老四,这时候竟然怯怯地帮着赵友忠说起话来:“大当家的,咱们……真找见金子了。”

“找着了?”

冯三的眼睛又是一亮,“藏哪了?”

“埋起来了!”

赵友忠悠悠道,“我听杜老四说,你们绺子就在前头不到一里的地方。金种给你们埋在路口,把伴金石带回绺子,到时候老子给你们指矿,包你们的金子用不完的用。”

“娘了个炮仗的,金种?多大一个金种?”

冯三听得直嘬牙花子,“我他娘的咋就睡着了呢,还能挖出来给老子看看吗?”

“赵先生说……金种就像祖坟一样,买了最好就别挪窝,不然……好像对咱们这一带的风水运势不好。”

暴脾气老四就连称谓都从“老东西”变成了“赵先生”,把伴金石放在了一边,举了举自己的拳头,又像模像样地端详了一阵,“大概就……我拳头这么大个吧……不对,比拳头还大那么一点……”

“娘了个炮仗的……”

冯三又胡噜上了自己的大光头,咧着大嘴哈哈大笑,“快给我的小兄弟松绑,回绺子,摆宴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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