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乍暖还寒的时候,一场夜雨打落了多少红花,零落的花瓣掉落在泥土。
富锦春的豪华别墅,姜楚湘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她得了甲流,本来这也没什么,她自己就是医生,可是偏偏遇上体内气息爆乱,这一发烧起来,一下子窜到4度5,整个身体就跟火炉一样,烧得她嘴唇干涸。
她虚弱地伸出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联系人,上面寥寥无几的几个号码,她看着,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邬绍寒的电话。
她平时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也知道邬绍寒怕麻烦,往常不论什么委屈,她都能自己消化,什么难处都可以自己解决。
但,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在生病的时候,她还是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陪着她,就算不做什么,就坐在床边陪着也好。
嘟,嘟,嘟。
电话响了,又断了。
直到她打第三遍的时候,电话才被接了起来。
“什么事,我很忙。”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冷,也很不耐烦。
这就是她嫁给他三年了的丈夫,邬绍寒。
“我------我发烧了,”姜楚湘有些慌乱地说,她本来不是这样的性格,但不知道为什么,嫁给他就变成这样了。
她去迁就他的习惯,去琢磨他的爱好,去细细推敲他每一句话后面的情绪。
若不是这一次她内息爆乱,她的身体实在忍受不住,她不会打电话向他求救。
“我头好痛,绍寒,家里没有一个人。”姜楚湘哑着嗓子艰难地说。
四周静悄悄的。
邬绍寒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温度,“嗯,你也知道妈妈有冠心病,万一你传染给她怎么办。”
姜楚湘一怔,原来裘红英是知道她发烧了啊,裘红英是故意避开去的。
说起来,裘红英确实有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她平时折磨人的方式,就是不停地说自己心口痛,冠心病发作了,每次都是姜楚湘陪着她往医院跑。
但裘红英不敢西医手术,又看不上中医,到了医院,也不过是跟医生磨嘴皮子,东问西问,不要任何治疗。
姜楚湘会古医,悄悄地替裘红英药熏调理,已经调理地差不多了,粥样硬化斑块消除,只是因为血管曾经长过斑块,还有些后遗症,偶尔血管会抽罢了。再调理一段时间,裘红英就能痊愈了。
但没想到,姜楚湘付出了那么多,她三年才高烧一次,裘红英就躲开了。
姜楚湘央求道:“绍寒,能不能回来陪陪我啊。我真的很难受。”
“不过是发烧而已,你自己去药店买点退烧药吃一下不就好了。我在沪市,有公事。”
邬绍寒分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绍寒------”姜楚湘的话还没有说完,对面的电话就挂了。
姜楚湘睁着眼,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她的眼前也一片乌黑。
怎么会这样呢,三年前,六年前,那昙花一现的温柔,为什么,结婚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她从他身上品尝到的只有冰冷。
她爱他,花了很大的努力去包容他,但这份感情,她真的很难再维系下去了,也许,她是该离开他了。
喉咙干得难受,她伸手摸向床头柜的水杯,水杯空了,她喝不到一点水,手软软地垂下,水杯掉在地上,“啪”裂成碎片。
过了片刻,有佣人循着声音打开门,看见躺在床上昏沉沉的姜楚湘,却没有过问一句她的身体,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邬太太,为什么发脾气?”
佣人对她根本就是鄙夷,滔滔地说:“邬太太,邬少心善,才会在发生那件事之后,负责任地娶了你,但你不要以为自己的身份高贵就高贵了,这样拿捏身份,真的太惹人烦,要是邬少看到了,会生气的。”
佣人居高临下。
呵,连佣人都知道拉踩她呢。
姜楚湘明白,佣人觉得她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嫉妒她。
但佣人敢于明目张胆地对她说出这番话,中间不能不说没有邬绍寒的作用。
自从姜楚湘嫁给邬绍寒,就没见到邬绍寒高兴过,对她总是那一副冷脸,佣人看菜下碟,自然不会给她好脸。
可他到底是她爱了六年的人,她想或许是他性格如此,他的内心不是他表面展露的那样的。
爆乱的内息在她体内乱窜,好像一块块烧得发烫的陨石碾压过她的身体。
太难受了。
姜楚湘挣扎着起身,扶着墙壁走到洗手间,打开莲蓬头的水流,让冰冷的水冲着自己的身体,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当那冷水流过她的脸,她觉得有泪水从眼睑里裂出来,眼睛也痛得难受。
她一阵头晕,倒在了洗手间。
很久,很久。
姜楚湘也不知道多久,只知道迷迷糊糊听见楼下有很吵闹的音乐声,吵闹声,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邦邦声。
姜楚湘知道那是邬绍寒的妹妹邬邵倩在开party。
毕竟是豪门千金,最不缺的就是娱乐,隔几日就要呼朋唤友在家里喝酒蹦跶一番。
她今天生着病,那嘈杂的声音就好像锤子,一下一下地向她脑袋砸过来,砸得她头痛欲裂。
姜楚湘本应该忍耐,在平时,她确实是忍耐。
但今天,她脑袋真的快炸裂了,勉强提着一口气,给邬绍倩打电话。
她想让邬绍倩轻一些,她还没开口,邬绍倩霸道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出来,“姜楚湘,你在哪里躲懒?还不快点出来帮我们拿酒,顺便打扫卫生!有人吐了。”
姜楚湘怔了怔,这个家不是没有佣人,但邬绍倩还是更喜欢指挥她做佣人该做的打扫的活,像个女王一样,显然指挥姜楚湘,比指挥佣人,更让她有虚荣感。
平时,姜楚湘因为爱着邬绍寒,对邬绍倩的种种,她都忍了。
现在,她忽然觉得没意思。
因为三年来,她给邬绍寒的爱没有一点回应,只是她一个人在付出。
姜楚湘闷声不响地挂了电话。
邬绍倩也没感觉到姜楚湘的异常。
不知道过了多久,吵闹声才渐渐歇了。
姜楚湘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爬出洗手间的,但到了床边,却爬不上去,就那样趴在了床前的地毯上。
天地仿佛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无边的孤寂感向她袭来。
昏暗的光线一点点泛出些亮光。
天渐渐亮了。
姜楚湘的电话响了。
她迷迷糊糊接了电话,听见对面传来邬绍寒的声音,她猛地心中一动,以为是他来关心她了。
毕竟在三年前,在六年前,他也在她内息爆乱的时候,温柔地守着她。
可是,当她把手机放在耳边,听到的却是邬绍寒的谴责,“姜楚湘,身为邬家的媳妇,你在干什么呢?妈妈在丽景苑的房子冠心病犯了,你赶紧把药送过去!”
姜楚湘的嗓子像风干了的沙漠一样,几乎发不出声音。
刚刚她还抱着一点点的希望,为他找借口,因为他是微科的总裁他忙,因为他是男人所以粗心,但就这一句话,把她升起的希望一棒子打了回去。
邬绍寒粗暴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喂,姜楚湘,你听到没有?”
就在这时候,邬绍寒的声音柔了柔,“你还病着呢,不要出来吹风。”
姜楚湘先是一怔,继而明白他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而是对电话那边的人说的。
她内心忽然有一根弦“啪”地一声断掉了。
不管电话那边的人是谁。
原来,在她面前那么冰山一样的邬绍寒,也是可以那样的温柔的呀。
但她转念一想,这温柔又好像怎么都不对味,不是她想要的。
忽然之间,她发现自己不爱他了。
她用了六年的时间,去爱他,三年的时间,去做他的妻子。
她那样的用心地照顾他,照顾他的家人,没有想到在她生着病,发着高烧的时候,他却在照顾别的女人,然后却让她去照顾他的妈妈。
他是怎么想的?
这时候,她发着高烧,内心却很冷。
因为这一刻,她终于无比清晰地知道,他不爱她。
他不爱她,却娶了她,让她误以为他是爱她的,只是他不懂得表达,只是他性格如此而已。
她用指甲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不要晕过去。
“我发烧了------”她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她发烧了,是他自己说,怕她传染给他妈,现在却又要让她为他妈送药。
看来她的病,他压根就没有记在心上。
“我知道你忘记了,所以------”
“所以,我们离婚吧,邬绍寒。”
离婚吧,邬绍寒。
这句话其实在姜楚湘的嘴里盘旋了很久了,在她嫁给他之后,每每他那么冷漠地,当她是个空气,在她面前走过,不给她一个眼神的时候,在她怀疑他是不是爱他的时候,她常常会这么想。
离婚吧,邬绍寒。
只不过,以往,她还总是抱着一点点侥幸,抱着一点点不甘,抱着一点点不舍。
只有今天,她说出这句话,没有了一点点的痛苦。
就好像说出,今天我要去吃麻辣烫,那样寻常。
姜楚湘说罢,不等邬绍寒回话,就挂了电话,没有意思犹豫,按下另外一个记在脑子里的电话号码,三年都没有打过的电话。
“郝老先生,我出了点事,能来接一下我吗?我的地址是------”
姜楚湘醒着一口气,说出了别墅的地址。
尽管是三年没有联系,郝光前在接到电话的三十分钟之后,就赶过来了。
秘书迟永凤在楼梯口扶起摇摇晃晃的姜楚湘。
郝光前担心地看着面无血色的姜楚湘,白眉紧皱,“怎么会搞成这样?”
姜楚湘咬唇,“内息出了点乱子,帮我准备一个安静可以修养的地方。”
“好的。”
郝光前带着姜楚湘出了别墅。
一辆豪车迈巴赫停在门口。
郝光前亲自为她打开车门。
迟永凤把姜楚湘扶上车。
当邬绍寒从沪市回到安城,来到自家别墅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姜楚湘坐上了一辆他不认识的车子,一个男人的车子,邬绍寒只看见郝光前的背影,一头银发和微驼的后背。
然后,黑色的迈巴赫启动了,在邬绍寒面前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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