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威——形势逼人强。
齐那图是贝勒府里的老人儿,从胤禛开府建衙起,就一直在府里伺候。他的手艺精湛,所以是专门给胤禛置办餐食的大厨子,在厨房里地位卓然,甚至凌驾于厨房管事之上。他住的屋子就在大厨房旁边儿,没走多远就到了。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去瞧瞧吴管事怎么还没回来?再不回来爷我的酒都喝没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哑着嗓子说。
“是,听说好像是福晋到厨房来了。吴管事总要伺候完了才能过来。”
“福晋来做什么?呵呵,没事儿!咱们福晋最是好脾气的,估计是来吩咐要给咱们爷做些什么补汤之类的。”苍老的声音大喇喇说着,竟好像他有多了解我这个福晋似的,“嗞吧”一声,仿佛他喝了口酒。
吴管事正想说话,被我一抬手制止住了,他的脸已经不再紫涨,而变成了青绿色。我看了他一眼,就迈着步子向房间里走去。
一推门,“嚯!”好大一桌子菜,桌上的火锅还“嗞嗞”的冒着白烟,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蜷着腿坐在炕沿儿上,旁边还有两个小厮伺候着。见我带着虞总管、吴管事进来,三个人都瞬间傻了眼儿。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厨房里的资费会这么多,敢情儿这些人损公肥私,自己也过起了大爷般的生活!
齐那图脸上有些讪讪的,不过看到是我,却好像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下了炕一躬到地,“奴才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我压着心里的火气,淡淡的应了声:“起来吧。”
齐那图站起身来,刚抬头笑着想说话,见我冷着脸儿,他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我用手一指他,“跟我到厨房来。”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屋子呆愣在那里却莫名其妙的人。
我率先领着众人又折回了大厨房,拿过小竹子怀里抱着的笸箩,一探手摊在齐那图的眼前,“这些个鱼是怎么回事儿?”
齐那图微一怔,随即眼角儿带着不屑,撇着嘴说:“回主子的话,这些不过是做菜剩下来的废料。”
“哦?”我提起其中一条只剁去鱼唇的鱼,扔在他眼前,语带讥诮地说:“这废料还真是大得很!”
齐那图眼睛一翻,对着我竟然大声的叫了起来,“主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要用这样残缺不全的鱼做来吃不成!何况咱们府里从来都是这个规矩。”
他的冲动除了我觉得意外,其他的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反而都像是看好戏一般的盯着我。我挑眉,“过去怎样我不管,我只管从今儿以后的事儿。这些鱼难道不是渔夫们辛苦打捞上来的吗?难道不是花钱买来的吗?难道不是给人吃的吗?别说咱们府里,就是宫里恐怕也没有这么浪费的。从今儿起,食物用料以物尽其事为要,如果再让我看到这般浪费,我定不轻饶。”
齐那图的脸倏地变了颜色,“主子的意思是以后什么烂菜馊肉的,都可以拿来做料子用了?”
这个人还真是不知好歹,我留着面子没有指责他公款吃喝,他居然还和我卯上了。我盯着他那吹胡子瞪眼睛的神情,尽量压着心里冒出来的火气,“怎么,齐大厨连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了吗?该怎么制备餐食还要我教你不成?竟然说出这等混账无赖的话来。”
齐那图的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不过他仍然梗着脖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主子从前是许了奴才可以统管爷的餐食的,更何况原来在福晋娘家府邸时,也是这个规矩,福晋竟忘了不成。”
他这话一说出口,我一下子便懂了,原来他竟是“我”娘家带来的人,怪不得他这么有恃无恐,怪不得其他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我稳了稳心神,决定只再给他最后一个机会,“现在是在四贝勒府,我刚刚也说过,过去怎样我不管,从今儿往后要照我说的去做。听懂了吗?”
如果他老实的回一句“是”,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可是这位倔老头却偏偏不理我给他的台阶,硬是要和我作对到底。“福晋说的规矩,齐那图老了,恐怕一时半会儿学不会,就像福晋也不会片鱼剔刺不是!这就是个人有个人的命,个人管个人的活计。”
这话再清楚不过了,就是警告我别多管闲事。看来我这嫡福晋从前是一点儿威信都没有,竟然让这些下人仆从当面说上这么一大车无赖泥腿的话。可我却早就不是从前的萱荟了,他们的算盘怕是打不响了。我走到齐那图的跟前,对上他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如果我会片鱼剔刺,你又怎么说?”
齐那图明显一怔,随即道:“如果那样,奴才就照福晋的话去做。”
“不,”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如果我做到了,你就收拾包袱马上走人,离开我这贝勒府。”
齐那图倒吸了口冷气,被我的气势逼得向后倒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死盯着我,喘气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粗重起来,他低了头想了想,却仍然憋着气抬起头来,一梗脖子,强硬地说:“那奴才就试目以待。”
我微微一笑,我要的就是这句话。而此时厨房里的人早就都傻了眼,明明厨房里站着二十多个人,却仿佛静得只剩下我和齐那图两个人一样。我挽了挽袖子,就要找水来洗手。这时虞总管终于缓过神儿来,上前对齐那图厉声道:“混账,竟然敢和福晋叫板,我看你这老头是真活到头儿了,还不快给福晋赔罪。”
齐那图似乎也有些悔意,只是这老头太过倔强,他似乎豁出去了,就是最后要被撵出府去,也不肯向我低头,向我服软。
我也不去理会虞总管他们在那边呱噪,洗了手,便随意走到一处案板边,拿起一条鱼和菜刀来,轻车熟路的开始刮鱼鳞、开膛破肚,又将鱼肉一片片的剔了下来。开玩笑,本姑娘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有什么家务事会难得倒我,别说片鱼这样的小case,就是南北大菜我都做得有模有样。看着这条鱼在我手里变成了一根整刺,所有人的嘴巴都张得老大,仿佛见了鬼一样。
我用手绢擦了擦手,走回早已惊呆在那里的齐那图跟前,“怎么样?我做到了!现在该轮到你了,收拾行李,你可以走了。”
“噗通”一声,齐那图重重的跪在了我的面前,“奴才知罪,请主子责罚,只是还请主子看在奴才在府中多年的份儿上,让奴才留下来吧!”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这会儿又何必来求我。”说到底,我心里的气可还没有消呢!
吴管事沉默了良久,这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说话的机会,他转到我跟前,跪在齐那图的旁边,低着头恭敬地道:“主子,老齐在府里这么多年,一直办差都还谨慎。而且他是专门给爷做餐食的厨子,要是撵了他出去,怕爷那边也不好交代。”
我摇了摇头,要是换了别人,饶也就饶了,只是齐那图既然打着是我娘家人的旗号,今天如不办他,就凭着他和我说话的态度,恐怕日后府里的人又会重新打回从前“萱荟”时代的原形不可。我硬了硬心肠,冷着脸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也是我无能为力的事。至于爷的餐食,今天晚上就由我来负责。至于你,吴管事,”吴管事立刻抬头看我,“找到一位让爷称心如意的大厨,这差事就交给你了。我限你在明天晚餐之前把人找到。”吴管事的肥脸顿时拉了老长,刚想张口说话,便被我抢先堵了回去,“若是找不到,那么明天收拾行李走人的就是你!”一听这话,吴管事连忙低头道了声“是。”
我回过头去环视了一圈一直僵立在我背后的那些厨子们,清咳了一下,“所有人各司其职,准备晚膳去吧。”我的命令经过这么一闹变得异常好使,二十几个人顿时齐刷刷的说了声“是”,便忙碌起来。我看了看仍然跪在我面前泄了气似的齐那图和垮着脸的吴管事,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带着虞总管走出厨房,我准备回屋去换身衣裳,对于刚才那一通乱却又不得不交代几句。“虞总管,一会儿去账房支给齐那图二百两银子,找个妥善的地方安顿他,万不能让他一个那么大年纪的老人流落街头。”
虞管事低着头跟在我身后,听了我的吩咐,回了一声“是。”
“厨房里浪费的弊病必须根除,还有借用此名义大吃大喝的风气也要杜绝。另外传我的话,不准让人难为了小竹子。”
“是。”虞总管在我的身后连连称是,眼里除了恭敬,又多了几分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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