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跑出了贝勒府,我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半掀马车上的帘子,我忍不住四下张望。北京,我在现代的时候就没有好好的游览过,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去的频率最高的地方还要属首都机场。更何况现在是康熙四十三年的北京,能够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街上的现代人,估计只有我一个吧!心里想得高兴,嘴角便不自觉的带出了一丝笑意。敛晴看我的情绪很好,便也大着胆子询问:“主子,我们去哪儿呢?”
我想了想,实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心里一动,随口问道:“这里可有寺庙?”
“有很多呀!”敛晴的眼睛亮晶晶的,毕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我在府里憋了多久,她便陪了我多久,这会儿能出门逛逛,估计她也是求之不得的吧!敛晴想了想,“主子可是要去平日里常去的崇福寺?”
崇福寺?我心里没有任何的概念,反正也是为了散心,去哪里都是一样,便点了点头。
这座寺庙始建于唐朝,原名悯忠寺,明朝时改称崇福寺。下了马车,敛晴便想像从前一样去通知寺里的主持,却被我拦了下来,我可不知道要如何答对这些出家人,更何况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这座寺院坐北朝南共有四进院落,不同的殿阁里供奉着不同的神佛菩萨。可是我却只对第一进天王殿里的布袋和尚感兴趣,或许只是因为他咧着嘴笑呵呵的那副模样!从十六岁起,我便一个人独立生活,事实上从懂事起,我便一直东住几天、西住几天,从来都不曾体会过“家”的感觉,这么多年,我甚至早就遗忘了真正的开怀到底是什么滋味儿。双手合十,我呼出了胸中的那口闷气,仿佛要把头脑里、心怀中的这些往事通统呼出去。
崇福寺占地很大,我随意的在寺里走着,敛晴则一步不离的跟着我。这里的宁静致远果然是治愈我早起时心慌的最佳良方,此刻我的心境平和,对于自己的处境也有了新的看法。无论在哪里,我都是我,从来都是一个人,那么又有什么分别?想通了这一点,我的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原来“放下”竟是如此轻松。
可是我的“放下”还没有持续到进府门,便又重新“提起”了来。马车刚到贝勒府大门,就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敛晴探出身去,迎上了正小跑过来的虞总管。
“敛晴,你真是越来越不知好歹了,怎么就带着福晋这么出门了,爷从宫里回来找不到福晋,正发脾气呢!”虞总管带着几分责备的口吻,却掩不住话语里的担忧。
“啊?”敛晴神色一僵,害怕之色溢于言表。
我的眉头皱了皱,想起那清冷的声音,心里也不免有些拿不准主意,不晓得这位爷大发脾气是要打人还是要骂狗。瞧着敛晴瑟缩的身子,我又有些不忍心,毕竟是我张罗着要出门的!也不掀帘子,我对着外面说了声:“慌什么,这就进去!”
外面静了半晌,才听到虞总管回答了声“是!”
马车进了大门,直奔正厅,敛晴垮着脸扶我走下马车,我不禁心里大叹倒霉,不过是出了个门,就闹得如此天翻地覆。急步走进正厅,“嗬!”我不禁倒吸了口气,居然一屋子的人,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竟坐着五六位美人,见我进门都忙站起身来。
出门时我为了不引人注意特别打扮成平常的贵妇模样,头发只是随意的挽了个髻,斜插了一支带流苏的簪子,脸上更是未涂任何脂粉。与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人们放在一起,不免显得我过于寒酸。不过她们倒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让我也松了口大气。
从一进门我就觉得有两道目光牢牢的盯着自己,只不过我是女人,眼前出现了比我美丽的女子,总是会先吸引我的注意。这会儿这两道目光似乎已经变成了两团火焰,让我觉得再不转头去看它就一定会被灼伤似的。对上那目光,我才发现正厅中央左侧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人。这人额头宽阔,剑眉星目,目光炯炯,双耳丰垂,不怒自威,虽然坐在那里,但是看得出来,身量高大。以我的标准来衡量,他应该属于很有魅力的那种类型。我心里胡思乱想着,眼睛却没有忘记与他对视,既没有问好也不曾行礼,原因是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做!他的眉头突突的跳了跳,随即便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光上下打量我,这种眼光我曾经在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就在镜子里清晰的看到过了。
现代的我就不是美女,但也称不上是丑女,属于长相相当大众化的那一种,简单点儿来形容就是长得缺乏个性。来到这里,我的容貌与原来的自己没有半点儿相似,却是一样的平凡,如果硬要套上个词儿来赞美,顶多算是秀气吧!弯弯的眉毛、弯弯的眼睛,好像随时都在准备着微笑,右侧的嘴角边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只有笑的时候才能看到。最令我满意的恐怕就是那白皙嫩滑的皮肤了,让我自己都爱不释手。身材既不胖也不瘦,与原来自己的平板身材比起来,可算得上天上地下两个极端。
与人对视我从来不曾输过,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后爸、后妈,甚至老师、领导。只是他的目光冷得像刀,仿佛在一片片的割去我的衣裳,要将我赤/裸裸的展现在他的面前一样。我们的对视终于引起了在场其他美女的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向我刺来,我甚至觉得自己快要在这些目光中沉没了。终于忍不住,我用手绢掩着嘴,轻轻的咳了一声。我的咳嗽声仿佛就像一个警报,将所有人的目光从我的身上一刀砍断,而他也在回过神儿来后,开始皱着眉向我身边的敛晴开炮。
“敛晴,大胆的奴才,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谁准你带着福晋出去的?”他的声音依然洪亮清冷,怒不可遏。
敛晴吓得一哆嗦,忙低着头,应声道:“奴婢知罪。”扶着我的手一下子温热湿滑起来。
明明要出门的人是我,我又怎么忍心让敛晴来帮我担罪,从小到大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习惯我从未丢失过,而这种良好的“美德”到后来也演变成我提醒父母重视我的存在的一种方式。如今……我只能尽力而为,清了清嗓子,我慢慢的开口,声音很轻却决不卑微,“今天是个好日子,爷又何必动怒,既然是我来迟了,一会儿尽了礼数,再请爷发落如何?”
我的声音婉转轻灵,再加上我不卑不亢的语调,应该十分悦耳才对,可是它却像是一枚炸弹,被我扔在了正厅的中央,震得所有人仿佛都失聪了一般,就只剩下用眼光来提醒我他们的震惊。再一次我被淹没在这无数道惊诧莫名的眼光里。我看了看他们的座次,只有这位爷旁边的椅子空着,想必是留给我的吧!我握了握敛晴的手,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虚扶着向我的座位走去。在众人的注目礼下,我坐好了身子,眼光以顺时针方向一一看过去,不无意外的关闭了这些红外线般的目光,只是身边的那两道,我却无论如何也切割不断。没办法,我只能无奈的任他观望研判。整了整心情,我刻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风轻云淡,心里则不屑的默想着:“您老要看,请随意!”
我一坐好,门外的虞总管就扯着嗓子高声叫了起来:“请侧福晋向爷敬茶。”一身红色旗装、打扮艳丽的女子,跪在垫子上,手捧茗茶向上举着,口中说道:“亲身钮祜禄氏兰歇给爷敬茶,爷吉祥。”胤禛伸手接过了茶碗,喝了一口,便放在了桌上。那女子起身站好,接过丫头递给她的另一碗香茗,又走到我的面前,屈膝跪倒在地,高举茶碗,“亲身钮祜禄氏兰歇给福晋敬茶,福晋吉祥。”
我学着刚刚胤禛的样子,也将茶碗拿了过来,小口的抿了一下,放在桌上。兰歇抬头看着我,我也仔细的看了看她,十三四岁的模样,圆圆的脸庞,肉肉的鼻头,倒是一副福气相。我向她笑着点了点头。她也回了我一个极灿烂的笑容,好像我的认可对她来讲是个莫大的恩典一样。
伺候过我们这里,兰歇便转身向其他几位美人敬茶。左手边第一位美人年纪二十岁左右,细高挑的身材,妖里妖气的,一双丹凤眼,眼稍高调,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兰歇手持茶碗,只是略福了福身,递上茶去叫了声“眠芳姐姐。”我眼睛里打着问号,转头看向站在我身侧的敛晴,她很聪明的俯下身子,在我的耳边轻声说:“这位是侧福晋耿氏。”我随手端起茶碗,点了点头。眠芳见兰歇给她奉茶,不敢坐接,站起身来,很程序化的伸手接过茶碗,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有劳。”
兰歇对着眠芳善意的一笑,便转过身来,走向我们右边的第一位。这位美人应算是这屋里最标致的一个吧,明眸皓齿,纤肤凝脂,只是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一副病西施的模样。兰歇恭敬的递上茶碗,叫了声“玉芊姐姐。”我一抬眼,敛晴就凑到我耳边,小声说:“这位是侧福晋年氏。”
兰歇一个漂亮的转身,又转回到左手边。这一位美人可谓身材丰韵,红光满面。兰歇自去敬茶,而我也不用再抬头,敛晴早就凑了过来,介绍着:“这位是爷刚刚抬举起来的侧福晋李氏,那边那位是庶福晋宋氏。”我有些不耐烦,不晓得干嘛要弄来这么些个女人,光是敬茶就绕得我头都晕了。我转过头去看他,却发现他正闭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对于屋里发生的一切完全不去理会。也许是感觉到我在看他,他睁开了眼睛,冷冷的回看我,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眉毛拧了一下,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便又重新闭目养神去了。我被瞪得一愣,随即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可惜他早就闭上了眼睛,算是我做了无用功,人家根本没有接收到。
折腾了一整天,又是逛寺庙,又是坐在那里充当“雕像”,还真是把我给累坏了,晚上早早的就睡下了。可能是因为我还没有出月,又加上劳累,总之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懒懒的躺在床/上。好在自那日之后,除了这些个侧福晋们每天早上来请个安问个好,也没有人来打扰我,至于胤禛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看不见个人影儿。想必他也挺腻烦我的吧,想起他瞪我的那眼,我不禁有些好笑,看来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索性让敛晴传出话去,免了那些福晋们的请安问好,我也乐得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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