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崇言淡淡的“嗯”了一声回应了柴嬷嬷的话,看着一脸盛装打扮的柴嬷嬷正想继续问下去。
那厢的柴嬷嬷却忽地起身,看这样子似是想要向外走去。
季崇言叫住了想要离开的柴嬷嬷:“柴嬷嬷,你去哪里?”
“小郎君还问我去哪里?”柴嬷嬷指着季崇言身上的衣袍,今日的季崇言着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袍,衣袍之上的青色极淡,日光下远远看去仿佛雨过天青一般的颜色, 美的很是澄净。只是太过澄净的颜色沾上一点泥污便十分显眼,柴嬷嬷指着他衣角上沾到的泥污,道,“小郎君一身脏兮兮的怎能去见江小姐呢?一会儿你要带江小姐去骡马市那里的胡人坊吃小食呢!”
前一刻还在辰时宴会之前的柴嬷嬷这一刻显然已经自动换了个地方和时辰了。林彦有些失望的瞥了眼那厢正在说话的季崇言:胡人坊吃小事这件事柴嬷嬷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便是赵小将军同江小姐有约一同出去吃小食而已,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那厢的柴嬷嬷还在缠着季崇言要他换身衣裳,要“男为悦己者容”,要投江小姐所好的陪江小姐出去玩,要把江小姐“拐来”变成未来的小将军夫人。
林彦对此颇有些意兴阑珊,他起身,给正和颜悦色的同柴嬷嬷一起“去胡人坊吃小食”的季崇言使了个眼色,先走一步了。
“胡人坊吃小食”这个日常,他实在是兴趣不大,不过崇言倒是极有兴趣的。
认真听从柴嬷嬷安排的季崇言此时已然换了一身新裳,柴嬷嬷绕着季崇言转了两圈,确定她的“赵小郎君”浑身上下都收拾的很是妥当之后才松了口气,认真的拉着“赵小郎君”的手以过来人的身份传授起了经验。
“每个姑娘家家的性子都不大一样,不过有一点却是一样的,”柴嬷嬷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小郎君若是当真用了心,江小姐是能感觉的到的。”
季崇言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柴嬷嬷见状,想了想, 又忍不住唏嘘:“江小姐瞧着出身尊贵,那江家人在外物上也不缺了她, 可那些所谓的江家人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总叫人觉得有些虚伪。”
季崇言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咬着手指说话的柴嬷嬷。
即便柴嬷嬷只是一个普通的嬷嬷,与大智之人无缘,可江家人的虚伪却连她都能感觉的到,更遑论旁人了。
看得出江家事的不会少,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人插手帮过忙。
柴嬷嬷还在念叨:“虽说做娘的做的坏事不能怪到两个孩子身上,可那一对被江家人从江南道接来的姐妹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江小姐都说了不想要那对姐妹陪伴,可江家人却拿着长辈身份愣是将人接了过来,瞧着便是打了那个主意!”
季崇言看向念念叨叨的柴嬷嬷,挑了下眉,以“赵小郎君”的身份追问了下去:“什么主意?”
有些事情或许身为女子又是过来人的柴嬷嬷看的更清楚。
柴嬷嬷瞥了他一眼:“还能是什么主意?不就是打着让那一对姐妹以色侍人拉拢权贵的主意?”
习惯了多想,万事复杂化的季崇言听到如此简单直白的答案,有些意外。
“其实他们真正想用来攀附权贵的还是江小姐,只是江小姐这样的出身,又有江公之女的背景,不好下手。诶!江公虽然故去了,这名声还是有点用处的。只是这用处也仅仅如此而已,他们明着不敢乱来,不敢苛待江小姐,但暗地里的小动作委实叫人恶心的够呛!”柴嬷嬷说到这里,神情生动的翻了个白眼,“不好对江小姐下手,便从江南道弄来一对姐妹,我听隔壁的嬷嬷说,那一对姐妹的娘在江南道那里便邪门的很,品行不大好。小郎君可千万要记得离那对姐妹远一些,莫要离的太近,指不定她们也学会了妖法呢!”
这话听的季崇言忍不住失笑,点头对柴嬷嬷道:“我知道的。”
“你知道又有什么用?”柴嬷嬷白了他一眼,哼声教导他,“要知道警惕!上一回那对姐妹里的小的在你经过的路上崴了脚的事可还记得?就是想让你帮忙呢!”
还有这种事?季崇言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看向柴嬷嬷。
今日的柴嬷嬷果真“配合”的很,说了不少以往不曾说过的话,不仅连宴会那日的事情都说了,就连往日里经历过不少次的“胡人坊吃小食”之事都说了不少以往不曾说过的事情。
“还好小郎君那日买了个需要趁热吃的肉饼,得先送去江小姐那里,因为凉了就不好吃了。”柴嬷嬷唏嘘的瞥了眼“赵小郎君”,抿了抿唇,似是想笑,却又忍住了,“我家小郎君心思诚挚些也好,莫用理会什么崴了脚的妖魔鬼怪!”
因为肉饼要趁热吃,便没有理会那个崴了脚的小丽?季崇言点头,赞扬道:“做的不错!”
她的小郎君还会自己夸赞自己了……柴嬷嬷唏嘘了一声,却是彻底放心了赵小郎君,转而担忧起了别的事:“小姐是个认死理的,虽说安国公府那两位长辈是个好的,可他们那个只生了张绣花枕头面的长子却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大丽听闻也与他有所牵扯,偏小姐一门心思扎进去,都不肯出来!”
即便还记得此时的自己是“赵小郎君”,提及母亲,季崇言面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出身尊贵,相貌美丽的母亲便是因为情之一字,毁了自己的一生。
若是没有他那个爹,出身尊贵的赵家小姐,兄长为帝的昭云长公主过的该是何等肆意?
说到这里,柴嬷嬷忽地顿了一顿,抿了抿嘴,似有不满:“大郎对小郎君犯的芝麻大点的小错倒是抓的严厉的很,小姐扎了进来,钻进了情网里,他这长兄如父的也不知道管教!”
季崇言脸上原本已然淡到微不可见的笑容此时已然不见了踪影,闻言淡淡的跟着应和道:“那是大兄的不是!”
“岂不是?一个绣花枕头而已,大郎若是当真用了心,岂会分不开小姐同那枕头?”柴嬷嬷摇头叹了口气,“那枕头本就是个多情的,随便寻个人教训他一通,让小姐死了心,长痛不如短痛,狠狠心断了也好!”
只可惜对待弟弟严厉到一点小事也要动家法的如父长兄在这件事上却只是苛责劝说,属实温柔的厉害,不知是因为考虑到自家妹子是个女子手段同同对男子不同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季崇言看着唠唠叨叨的柴嬷嬷,若有所思,没有出声。
……
晚间时候,钓了一桶鱼的安国公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不知道是江南道鱼米之乡的鱼确实又多又肥还是纯属运气好,今儿钓鱼的成果颇丰,丰到安国公忍不住连连炫耀。
“言哥儿,看你祖父我今日钓的鱼,那些集市上卖鱼的都说难得见到这么大的鲈鱼呢,且先养起来,养几天再说……”
被安国公捞起来的一条鲈鱼确实肥硕的很。
只可惜,原本要过几天才被“安排”的鲈鱼待到晚间时候吃到姜韶颜送来的腌笃鲜之后便立时被安排了。
“姜家丫头手艺不错啊!”安国公吃的眉开眼笑,笑着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吃了人家的腌笃鲜,改明儿把祖父今儿钓的鲈鱼送几尾大的去给姜家丫头吧!”
一句来而不往非礼也,鲈鱼被及时“安排”了,被送鲈鱼的姜韶颜也一样是个“来而不往非礼也”的,转头又送了一锅鲈鱼煲回来。
在江南道逗留的最后一些时日,安国公可说大饱口福,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在临行前的半个月,姜韶颜同安国公过的很是不错,可谓真正的桃花美酒、金齑玉鲙,肆意的紧。
可不是什么人都过的这般不错的。
大早上的,一群身着缟素的汉子便在杨家大宅前的空地上坐了下来,熟练的席地而坐,而后拿出干粮分食了起来。
被人举起的写着“杨家害人”的幡旗就这么插在大宅前的空地上,这架势,若是让姜韶颜看到了怕是要感慨颇有现世“讨血汗钱”的架势了。
那一日,李大李二两个的媳妇以死明志之后,前一刻还无比强硬的杨家管事下一刻便腿软了,而后,很是“不自然”的晕了过去。
可不巧的是,先前李大李二闹事之后,不知哪个百姓去衙门叫来了父母官庄大人。
身为姑苏父母官,姑苏地界上有人闹事自然不能不管,是以庄浩然立时带着人过来了,过来的时候也是巧,正是杨家管事昏过去之时。
闹事闹成这样,李大李二的媳妇“以死明志”昏过去之后还有裕水村的村长可以做主,杨家若是这管事一昏,难道还能把里头摔了腿脚的杨老夫人抬出来不成?
眼看杨家没有做主的,手段干脆利索的庄县令立时一声令下,有人端来一盆水当即对着昏过去的杨家管事兜头浇了下去。
被冷水浇了一身的杨家管事一个哆嗦,再次“不自然”的醒了过来。
虽然不管是庄浩然还是杨家管事都没有提及前几日两人之间的龃龉,可杨家管事还是有股不妙之感油然而生。
面前这位庄县令可不是什么圣人,相反,这位秉持的观念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是个小气的紧的人。
由这位地方官出面,想也知晓,会向着哪边。
庄浩然接下来的反应也半点没有让他失望,见状,当即冷哼一声,同裕水村百姓站在了一起,指着他厉声质问杨家是要做什么。
这个时候,便是他不是杨家的管事,是杨家的主子,再坚持下去都不成了,若是再嘴硬,指不定会被愤怒的百姓动手打了了事。
是以,这位“能屈能伸”的杨家管事当场屈了下去,爽快的认了错。
“方才……方才是我说错了,李大李二两兄弟兴许确实是难得的好人……”即便认错,可心里不痛快,这话里听起来便多少带了些阴阳怪气的意思,对上怒目而视捏起拳头的众人,杨家管事的阴阳怪气顿时截然而止,忙道,“这件事……我这个下人说了也不作数的。老夫人久居内宅,近些时日伤了腿脚也不理事,不若等到我们大人回来再说!”
他再大胆,也不敢越俎代庖替主子决定眼前的事。
若是小事,他一个管事便解决了。可李大李二两兄弟的事不是小事,不是赔个几百两就能了的,瞧着那一字排开的八个孩子,两个“以死明志”的媳妇再加上两个年迈满脸病容的老人,一瞧便是准备吃定了杨家,这件事他可不敢胡乱应下来。
不然就算这群刁民不打死他,大人也会动手的。
“我们大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们……你们等我家大人回来再说!”杨家管事颤颤的说道。
鉴于先时杨家管事的嚣张,众人自不会杨家管事说什么便信什么,是以这话一出,当即有人“嘘”了一声质疑道:“哪个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万一骗人呢?”
这话一出,杨家管事面色一僵,当即道:“没有,我没有骗人,我们大人是真的要回来了!”
“你们杨大人远在长安城吃香的喝辣的,没什么事做什么要回来?”
“就是啊!没什么事回来做什么?”百姓显然不信,不过目光落到面前身着缟素的裕水村村民身上,旋即一个激灵,恍然明白了什么,“你们那老夫人当真只是摔了腿脚?莫不是不行了?”
这话一出,听的杨家管事险些没背过气去!
他们老夫人好端端的被人咒不行了?这要是老夫人知道了,大人没有打死他,老夫人便先打死他了。
是以杨家管事连忙解释道:“不要胡说八道,我们老夫人好得很!”
回以他的是百姓的一片嘘声,质疑之声四起。
杨家管事急的跳脚,什么叫一张嘴难敌八方口他算是彻底感受到了。
便在此时,一旁一声轻“呵”声响了起来,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的杨家管事忙不迭地看向一旁轻嗤的庄浩然,怒道:“庄大人,你就不解释解释?”
他是真糊涂了,同这群刁民较个什么劲?症结从来不在旁人身上,而在一旁这个县令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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