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完全被地平线吞没。
竹山花园9栋401室内,只有卧室床头柜上白玉兰形状的台灯是亮的。
咔哒……咔哒……咔哒,密集,持续的快门声里还夹杂了一点点镜头自动对焦的响声,滴滴……滴滴。
常珵坐在床尾,手持相机,他已经断断续续地拍了几个小时,黄昏时,房内光线太暗,闪光灯自动弹出曝光,眼见相机电量掉下去一格,他打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盏灯。
强光闪现时,房间里仿佛降落下一只硕大的鬼影,那个瞬间让常珵心头震荡,他发抖,并不是怕鬼,而是因为那是过去几个小时内唯一让他感觉到变化的瞬间。
遗憾的是,拍下的照片并没有异常,除了曝光过度之外,镜子还是这面镜子,纸也还是这张纸。
终于,电池电量过低,快门释放按钮被禁用了,借着仅余的一点电量,他快速往回翻,好一会才停下来。
“你是谁”
没有标点符号的问句,黑色的签字笔写就,细笔尖与大字体不搭,常珵看不出来问这句话的人是男是女,或者,是人是鬼,笔仙?谁知道呢。
窗外的夜色越浓,灯的作用就越大,坐在亮处往黑暗里瞧,人会变得格外大胆。
放下相机,他看向房门外,看被夜色充盈的客厅,隔着一段距离,仔细地看,看沙发底下,矮柜旁边。
厨房和厕所在入户门的两侧,此刻,门是锁上的,老式的圆把手凸出来,他幻想它们中的某一个会突然动起来。
盯着看了很久,他摸上台灯,吧嗒一声,把灯摁灭了。
黑暗如激浪盖过,只剩下他瞪着的眼睛亮亮的,他在表达虔诚,以融入的方式表达自己对某种超自然力量的渴望。
它已经来了,发生了。
这台单反相机的“i”键吐露照片的来处,2018年6月22日,有什么在未来对他发出探问。
梳妆台的镜子上贴了一张纸,米黄色横线B5道林纸的四个角被纸胶带固定在镜面上,他撕纸胶带的时候,有点着急,右上那一角,“平安无事”四个字被撕碎了,只剩下了“平安无”三个字。
纸上写了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你好,我叫常珵,相机在我这里。你是谁?是在找这部相机的主人吗?为什么要找她?”
2018年6月22日……
常珵默默念及这个时间。
他在尝试与未来沟通。
这个举动实在有点神经质,即便他是个刚满二十的年轻人,思维足够活跃,开放,适应得也未免太快了。
所以,显然,他不是在适应,而是期待。
这些天,常珵始终觉得像一场梦,遗体告别那次,他只远远地看了她一眼,花丛里躺着的人一点也不像她。
那一幕不可回忆,她的离去刷新了他对疼的感知,原来,受伤后的康复训练也不是很痛的。
未来就像上帝视角,他期待获得神启,得到本已经不可能再出现的回答。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要走出那一步?为什么?心里的苦不能告诉我?
晚上八点半,韦虎和何应超从雨霖大街地铁站2号口走出来,地铁口有一家蓝色招牌的冰激凌店,蓝、绿、黄、红色的棒棒糖LED灯旋转着,何应超看见了,摸着胸口说受不了,撇下韦虎跑进去消费,出来时,手里握着七个球的冰激凌,兴高采烈地扬给韦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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