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亮尖角极利,寒气森森,枯树在寒风中晃得鬼影憧憧。旷野低远,红蓝警灯交错闪烁,尖利呼啸着驶向蜷川氏雪白圣洁的庄园。
矢川明带着一队公安,率先抵达庄园。随后,乌泱的人声警笛声四起,划破寂静的夜空。
他们先斩后奏,先制服了阿檀和蜷川龙华,才上报申请了逮捕令。
蜷川龙华将追名逐利做到了极致,飞蛾扑火,后路都不留。要么功成名就一飞冲天,要么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现如今,大厦崩塌,一时间这座庄园人影杂乱,房间灯光俱被打开,明煌又热闹,倒像一首末日挽歌。
壁炉里的柴薪噼啪作响,宫纪面前的桌上放着厚度大小不一的一大摞书。她坐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快速翻动那些书籍,明亮火光映亮她沾着斑斑血迹的侧脸。
矢川明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递给宫纪一张纸巾。
宫纪从手上这本书里抽出一张名单来,折了折放进自己的口袋,又随手把书丢进矢川明怀里。
她没接那张纸巾,而是抬头,顶着这张血腥到瑰丽的脸问:“他,zer,为什么在兵库县?”
她能够确认家人的安全,却无法确认降谷零的状态。面对来人,她执拗地率先问起这件事,迫切想要得到答案。
矢川明回望她:“东京到兵库的新干线是两个半小时,组长听到消息后,立即赶了过去。”
“那他的工作呢?”宫纪张了张口,没问出口,而是把手臂撑在沙发背上,又把下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地盯着燃烧的炉火。
矢川明长长叹息一声,没忍住满嘴跑火车:“我接到你‘暂停任务’的命令后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蜷川龙华来这一出,她真的好狠毒,威胁过今枝又来威胁警察……但是!我们组长的行动力真的好强,当场买票孤身前往了兵库。还有,你哥哥宫治最近不是在京都吗,库拉索了解了情况后也立即赶了过去,你不知道,之前她有多怕身份暴露……”
听着矢川明的碎碎念,宫纪轻轻把侧脸往臂弯了埋了埋,问:“我收到消息,你们逮捕了蜷川龙华的秘书,还有深受她信任的几个公司下属?”
宫纪单刀赴会,本意是怕“津暮惠”这个潜藏在庄园里的组织成员闻风而逃。而矢川明背后的零组,乃至整个警察厅显然又更深层次的考量——就在今夜,他们打响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其实这一切都进行得非常匆忙。就在今晚,组长才根据自己在暗处打探到的情报整理出一系列数据和文书——蜷川龙华至少违反了外汇管理法、证券交易法和政治资金限制法,涉案金额极高,足够检察院大张旗鼓地忙碌一阵子。最晚明天早上,东京检察院的特别搜查本部便会对蜷川氏下属企业进行强制搜查。”
蜷川龙华这样殚精竭虑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必然与诸多政商名流有所勾连。这些人在背地里连络来往,扶持遮饰,纠集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暗网。
“今晚这个逮捕令已发布
,在上流社会惊起了好大风浪。”
矢川明目光寒亮,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说到这里又狭促地笑了笑:
“平时那些商界政界的大人物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沾烟尘的样子,现在却大晚上的不睡觉,差点把警察厅的电话给弄忙线了,我第一次见到精英阶层这么多活人……之后的一两个月可能会更乱。”
宫纪撑臂坐起来,直视矢川明,“你们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是想同整个财经界政治界宣战吗?”
这几日在上流社会的光亮面与腌臜处流连沉浮,宫纪也隐隐约约触碰到了零组背后的政治势力——议员土门康辉、警察厅厅长,东京地方特别搜查本部部长,降谷零的直属上线黑田兵卫……算在平时,这已是一股非同小可的政治力量,而面对整个政界秘而不宣的潜规则,这股政治力量却仍显得势单力薄。
“你们的动作太明显了,就拿这一次的行动来说,几乎是大范围屏蔽了高层的视听。今夜过去,你们就是明晃晃地立了一个靶子。”
矢川明却叹息一声,左言他顾:“是组长率先发现了蜷川氏和组织暗中来往,谋求合作。随后,组长又发现了竹内真嗣的沉尸地。长官突然意识到,这起案件是最好的切入口,这起事件是最好的机会。”
这是最好的机会。他们几乎是以破釜沉舟之势,对上了大半个政商界。
“所以,你们的组长和这个政治团体彻底连络,一损皆损,一荣皆荣了,是吗?”宫纪轻轻问。
“没有那么严重啦,不要说一损皆损的话嘛,我们还是很有底气很有希望的。”矢川明含含糊糊说话,眼睛心虚地偏到别处。
“你们很有底气……”宫纪看着炉火,慢条斯理地重复。
她突然转过目光,声音低而轻:“是谁命令你来监视我?”
矢川明的身体重重一抖,差点心脏骤停,惊愕地回望宫纪。
半晌,他呐呐地站直了身体,低下目光,“你猜到了啊。”
零组成员工作繁忙,每一个成员都打好几份工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几瓣使,只有矢川明悠闲地跟在自己身后,还时不时表露出某种做了亏心事的愧疚情绪。
“这一次,你的演技真的很差。”宫纪评价。
矢川明偷看了一眼,见宫纪心不在焉,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是、是我们长官派我来的。”他眼睛一闭,终于说:“就是、就是对你的身份有点小小的疑虑。你知道的嘛,最近我们对组织开展的行动容不得一点差错。”
矢川明的长官,警察厅厅长,警察系统的金字塔顶尖。
“怀疑我的立场和身份,于是你上司就命令你来盯着我,矢川监督?”宫纪似笑非笑。
“在长官面前,我对你可一直是正面评价。”矢川明放弃了挣扎,选择坦白从宽,无奈替自己辩解:“你都不知道,他们在办公室发布这个任务时,我甚至以下犯上,当场替你说了很多好话。”
矢川明至今都忘不了:一通发言完
毕后,他睁开眼睛,看到圆桌后的几位大佬齐齐向自己望了过来。
黑田兵卫科长的目光尤其凶狠。矢川明苦中作乐,在心里嘟囔:到底是谁亲自给降谷零选了一个这样的协理人啊?!
矢川明意识游离,忽而听宫纪轻轻问:“那,长官们派你来盯着我这件事,他也默许了吗?”
宫纪身世成谜,甚至与组织的实验室有关——这是从库拉索口中得到的情报之一。
矢川明肯定会选择将这个疑点上报。仔细一想,那些长官们对自己的身份立场产生怀疑好像也理所应当。
在对沉尸案的调查过程中,宫纪曾多次告诫过自己不要在意这件事——这本就是一个年轻上位者该有的谋虑和考量。
但是现在,尘埃落定之时,她抬起眼睛,眼眸流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矢川明。
矢川明反而缓缓松了一口气,坚定答道:“组长并不知道这个监视计划。”
“这样啊。”宫纪慢悠悠转身站起,不让矢川明看到自己的表情。
矢川明只听到宫纪一声轻轻的叹息。
“继续工作吧。”她说,随手从桌子上捞出一本书,“这些书籍,是从蜷川龙华卧室里搜罗过来的。”
矢川明顺势盘腿坐在地板上,抖了抖那本书,又问,“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从一本书里取出来了一页纸?”
“一份名单,今晚拿给你们组长看。”宫纪淡淡回答。
矢川明往前倾身,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外边传来轻微脚步声,随后一个声音响起来:
“矢川,你在偷懒?”
矢川明一转头,发现他的公安同僚——涌井拓哉夹着笔录本,倚在门口朝自己招手。
“没有啦——”矢川明尾音拖得很长,坐在地上岿然不动。他遥遥指了指涌井拓哉手中的取证袋,“前辈,蜷川龙华的手机里有什么发现吗?”
“她有定期清理手机消息的习惯,而且她与刚才那个杀手是单向不重复联络,联络号码用过一次就会废弃。”涌井拓哉低头看着手中的若干取证袋,“稍后我会请技侦对她的通讯工具进行修复。她们这种企业家,不是喜欢每个电话都进行录音吗?”
“秘密行动大成功!”矢川明举书欢呼。
涌井拓哉的目光越过矢川明,朝宫纪扬了扬手中的取证袋,“宫警视,我们把蜷川龙华的□□取了下来,你要去看看她的真实面貌吗?”
宫纪摇头,她不爱看人的惨状,不管凄惨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要去!”
矢川明站起身拍拍手,朝门外走去。近几日他一直在寻找蜷川龙华谋害那几个女孩子的证据,却一无所获。死亡名单上拓着“自杀”和“意外”,那几个女孩子就以这样的笔注消失在了世界上,毫无声息。
再加上花间小路大火,连矢川明这样天生乐观,对世界充满善意的人,都对蜷川龙华产生了仇恨厌恶情绪。
“等一下。”宫纪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警用录
音器,朝矢川明扔了过去,“挑拣几句蜷川龙华的录音,说不定能作为审判佐证。”
矢川明抬手接住了警用录音器,又听到宫纪慢悠悠说:“我对阿檀感兴趣。”
矢川明立马明白了宫纪的言下之意,朝涌井拓哉递眼色,“我会向上级汇报,为你申请审讯的旁听权。”
霓光盛亮,冬日夜晚温柔,路上尽是悠闲的年轻人,间歇传来一阵笑闹,刮过青白温柔的树枝。将至深夜十二点,宫纪走在回家的路上,见路人频频回望自己。
她一模额头,才发现脸上的血迹还没有清理,此时的自己应该顶着一张血迹斑斑的面容。
她站在巨幅广告牌下,转身借着晕黄温暖的商场玻璃打量自己,也悄悄看后边的烟火人间。
这时候,宫纪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一亮,递来一个消息。
远在美国的宫侑发来短信,非常兴奋地昭告天下:他,以及他那群堪比怪力大猩猩的排球队友,联合FBI,制服了一个意图对他不轨的歹徒。
单细胞。宫纪低头看着那条消息,在心里默想:都不知道危险。
她往前走,又接到伯母打来的电话。宫纪看着通话界面,手指悬浮着,意识悠悠荡荡好几十秒,终于轻点下去。
夜风寒凉,带着一点点湿意,轻轻挂在宫纪的睫毛上。
“小纪?”伯母声音带笑,模模糊糊,犹如呢喃:“刚结束工作吗?”
宫纪站立在街口,紧抿嘴唇,身体在深呼吸,肩膀轻微起伏一下。
“嗯。”
伯母忧心忡忡,话音里带着深重犹豫担忧:“小纪,你认不认识一个金发年轻人?他大概一米八的个子,带着帽子,遮着脸,还让我们不要向除你之外的任何人谈起他。”
“我……”宫纪握紧手机:“我认识他。”
“啊,那就好。”伯母轻拍胸口,转而又笑说:“他一定是个漂亮的年轻人,哎,好可惜,没有看到他的脸。”
“他不好看。”
“嗯?”伯母顿了一下。
“他不好看。”宫纪轻声重复。
另一边愣怔了几个瞬息。
“我才不相信。”半晌,伯母接上话,轻轻柔柔的调笑声传过来:
“那你把他带回家让我看看呀。”
宫纪咬了咬嘴唇,半侧过脸,看到街对面一座鲜红电话亭。
人行道指示灯由红转绿,身边人群变成海底生物,慢吞吞游了过去。
宫纪被鱼群裹挟向前,声音颤抖,话音几经腾挪,终于从口中吐出:“家里,有什么东西被弄坏了吗?”
伯母声音仍旧轻快:“你猜一猜?”
一扇像橘子一样的窗户立在宫纪背后,暖澄澄的光包裹着她的身体。她微微抬脸,眼眶周围浮起一片红,半呼一口气。
她说:“我猜,家里的玻璃窗户碎了。”
伯母听了便轻轻笑:“是啊,家里只碎了一扇窗户。你伯父说正好去换一扇更漂亮的窗户呢……小纪,我前些天看到了你们年轻人中间流行的那种窗户,有一种玻璃,像被切开的橘子一样,很好看,隔天我就把它换到家里来……”
“嗯。”宫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气音,“我……”
那边安静下来。
“我……”
宫纪张了张口,轻声说:“对不起……”
伯母轻轻叹息一声。
“为什么要道歉呢?”伯母柔声细语:“小纪,你是警察呀。”
“你在做正确的事。”一缕风绕过鲜红的电话亭,又撩起宫纪的碎发,“我们以此为荣。”
宫纪挂掉电话,垂下手臂,静静地站在橘子玻璃窗前,看电话亭里的人。
新干线穿越东部抵达西部,两个半小时,由东京到兵库。降谷零风尘仆仆,躲在公共电话亭里,锋锐的眉紧皱。
宫纪感到整个世界被泡入海中,下沉再下沉,那些笑闹的人群声音倏忽远去,渺茫轻灵如人鱼歌声。在深蓝的冰川海底,电话亭鲜红的骨骼扭曲流动起来,变成一尾一尾轻柔的红鱼。
降谷零被摆着红尾巴的鱼环绕,宫纪从鱼群身体缝隙里凝望他——他的嘴唇开合,金色眼睫低垂,半张脸紧绷肃穆,一只手握着红色话筒,手腕筋骨突起,如刀刃般凌厉。
降谷零吩咐完事宜,拉开电话亭走出来,忽地一抬头,便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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