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知道一些同时发生在这里的事。
一栋大楼, 遥遥散散嵌在里面的两扇窗户,一上一下,一明一暗。时间22:00, 突然地,九层的那扇窗户里明亮光火消失, 像杯子摔碎在地毯上, 灯光也碎掉,落了一地。
“你要哭吗?”
“我不会哭。”
“是谁一进门就把所有灯都关掉,你说你是不是要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有人读不懂氛围, 从宫纪头顶上方倾身,腰腹处的T恤倾落下来,扫过宫纪的睫毛。
“啪”
沙发边毛茸茸落地灯罩里亮起一簇光, 橙色的灯光飘落下来,打湿了宫纪的眼睛。
她真的没有哭。
宫治盘腿坐在地毯上, 胳膊支着膝盖又撑着下巴, 重重地叹了口气。
宫纪腰背挺直,坐在对面,像一只快要死了,结果一打挺把肚皮重新翻回去的金鱼。
宫治又叹了一口气。
“别叹气了,我听着心烦。”
完了, 心情不好的宫纪开始扎人。
宫治绞尽脑汁想着安慰她的话,感觉不管什么话从自己嘴里说出去都好像在阴阳怪气。
他放弃了, 或许宫纪不需要安慰, 她只能接受。
“说实话, 小纪, 你变了很多。”
宫治看着她:“这个世界不只有爱意, 你要是把自己敞开接受这个世界, 怎么能不受伤呢?”
宫纪不说话,侧身倒在沙发上,后知后觉,海浪打湿了自己的小腿,裙子黏在腿上很不舒服,海风还把自己吹得自己很冷。
“别想安室透了。要是你烟火大会缺人陪的消息传出去,第二天桌子里能塞下半个警视厅的自荐信,就像以前那样。”
宫治替她拂开耳边的头发。
“去休息吧,小纪。”
东八区时间22:30连同西五区时间,灯影子消失了,宫纪在隔壁的房间蜷缩睡去,攀着夜辉的阳台玻璃门打开半扇,风鼓起银灰色的薄纱窗帘。
无线电连通大洋彼岸,声音影影绰绰的散在风里。
——“她失恋了?!”
宫侑不可置信。
宫治在阳台上吹着夜风,和宫侑打电话:
“不算失恋吧,是被那个金毛混蛋拒绝了。你能想起小时候她特别喜欢的那只金毛猫吗,小纪看安室透的眼神就像在看那只猫。”
“嗯?”另一头的宫侑若有所思:“你还记得那只猫和小纪最后的结局吗?”
“好像是……妈妈提议将那只猫咪带回家养,但是小纪拒绝了”
宫治回忆着:“那只猫咪最后好像跑得没影了?”
“不是,我是说,小纪为什么拒绝养那只猫?你记得她的理由吗?”
宫侑的复述带有强烈的个人特色:“她说,它是自由自在的流浪猫,每天趴在墙头晒晒太阳,干嘛要求它每晚必须回到某人的屋子里去。”
降谷零只会看着万千灯火从斜坡倾倒,那些人的幸福像流沙一样汇聚成运河,响亮的热闹淹没他的半身,他是一樽疲乏的石像。
风是不急不徐的,鼓动一张隔光的厚窗帘,时间22:00,单人床上,一小簇火星噼啪一声被擦亮,炙烤半块西柚干,火焰跳动两下,熄灭,最后一点光沉默在威士忌杯子里,烫到冰球,烟灰和磷粉落在浅红酒液中,被人一口喝下。
火光消失,黑暗倾踏,房间里只有声音。
“你没有穿警服还跟在我后面,我以为你是什么图谋不轨的人。”
降谷零仰头靠在墙壁上,闭起眼睛,在黑暗中低声重复:“报警人不在案发现场好好待着,乱跑什么?”
说到这句话时,他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
黑暗里只有一小弧浅红的酒光,动起来像迷离的磷火,那弯曾被宫纪和降谷零共有的小巷月光,悄无声息地碎成地上的腻银。
半晌,在无底的沉寂里,他苦笑一声。
这一天是周五,宫纪昨晚睡得很不好,以往卡点上班的人今天早早起来,为自己准备早餐。
负责她早餐的宫治还在睡觉。宫纪烤好面包片,抹上果酱,无精打采地咬了一口。
往日里,她踩点上班的时候,总能在跑酷路线上碰到安室透。
所以她今天提前两个小时起床,打算做第一个到办公室的好公务员。
宫纪挤进人流涌动的街道,没撞上安室透,倒是碰到了背着书包带着伞的柯南君和两位高中生小姐。
夏意渐浓,兰小姐和园子小姐站在一颗蓊郁的法国梧桐下,非常有活力地和宫纪打招呼。
柯南跑了过来,宫纪俯下身去听他说话。
“宫警官,尾田公馆的爆炸案调查得怎么样了?”
“警视厅正在一个一个地排查爆炸时出现在那家清酒吧的人,尾田先生生意上的敌人,还有……”
宫纪小声在柯南耳边说:“还有组织。”
柯南瞪大了眼睛:“果然和他们有关吗?”
话刚一出口,柯南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不对劲。
宫纪面无表情地揪住柯南的领子:“你果然知道组织,你,冲矢昴和安室透曾经是不是怀疑我是组织的人?”
柯南讪讪地笑了几声。
一个多月前,安室透说出“我相信她是个好警察”时,柯南还觉得公安警察被组织成员蒙蔽了双眼。
后来柯南当着冲矢昴的面把宫纪划在了“好人”这一方。
不谈警察这一身份,宫纪在日常生活中也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虽然看上去不好接近,但她礼貌而真诚,和柯南说话时会蹲下身平视他。
最近和宫纪相处时过于松懈,一不小心就被套话,暴露了自己。
宫纪不是一个喜欢探究别人秘密的人,柯南不相信自己今天这么倒霉,居然撞上了宫警官心情不好的时候。
宫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把这件事情轻飘飘地揭了过去:“说吧,到底想问什么?”
柯南立即凑上来,在宫纪耳边说:“就是那个,出现在清酒吧里的警察啦。”
“兼行真,搜查二课警部。一个星期前,他因为母亲的生日,提前请了那天的假期。”
宫纪顿了一下:“我们核查过,兼行警部母亲的生日,确实在那一天。”
柯南欲言又止,满脸写着不相信。
宫纪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说:“我们没有放下对兼行警部的调查。目暮警官告诉我: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怀疑一个很受人爱戴的警察是犯罪分子……这会在警视厅内部造成不好的后果。“
柯南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宫纪对那个警察的称呼,又问:“宫警官和他关系很好?”
“还不错,而且我今天晚上打算去他家里。”
柯南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没什么,我要去上班了。”
宫纪结束了对话,按了一下柯南的脑袋,在他不可置信的表情中站起身。
今天下午有小雨,淅淅沥沥地淋浇在白灯橙光里,街面上氤氲起光的雾气,黑色大路上积起一层薄薄水面,从窗户里看不到纤细雨丝,但马路平面上被击砸出小小的水洼,高峰期人潮拥挤,人们高举透明雨伞。
宫纪举着伞,和兼行真一起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今晚我哥哥不回家,家里没有人做晚饭……我能去你家吗?”
因为撒谎,她藏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攥紧,指甲在手心里留下几个月牙白痕。
宫纪突如其来的请求让兼行真愣怔了几秒,他眉心短暂地蹙了一下又迅速松开。
“好,你不要嫌弃我的手艺。”
他们无所事事地漫步在雨中街道上,买了咖啡,在超市采购食物,还一起挑选了漂亮的餐具。
那个阴魂不散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今天明显心浮气躁,宫纪借着拿调味料转过目光,一眼就看到了风见裕也那张藏在货柜后的、表情着急的脸。
兼行真推着购物车,悄声问:“需要揭穿他吗?”
“不用。”宫纪故意提高了声音,好让风见裕也听见:“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七月份我们一起去烟火大会吧。”
“好啊。”
兼行真虽然做好了配合宫纪演戏的准备,但突然听到这句话,假意里面也掺杂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疑惑:“他居然拒绝你?”
宫纪闷闷地捏着咖啡杯。
兼行真安慰她:“说不定他会回心转意呢?”
宫纪立即否定:“我绝对不会再给安室透这个机会。”
风见裕也手中的薯片掉在了地上。
兼行真想着,宫纪是那些年轻警察的话题中心,而一说起宫纪,就不可避免地提到让半个警视厅都咬牙切齿的人。
果然是安室透。
他们不再管跟在后面的风见裕也。采购过后,宫纪跟着兼行真,来到了他独居的公寓。
兼行真的屋子符合别人对他一贯的认知,干净而井井有条。走出玄关,最先进入视野中的是一张挂在墙壁上的巨幅东京地图。
兼行真站在宫纪身后:“我是在这张地图上挑选了约会地点。”
地图上面有不同颜色的标识图钉,它们分别被钉在各类建筑物上。
宫纪观察着那些地点,问:“你选了几个?”
“后来挑选的这些地方都派不上用场,一切以你的意愿为主。”
兼行真无奈地笑着,上前将那些图钉取下来。
宫纪在心里默记:除了他们没能一起去的画廊,还有东都游乐场和国立剧院。
兼行真挡在身前,宫纪也不再看地图,她转身,对兼行真说:“一起做晚饭吧。”
临近九点半,宫纪站在门口,向兼行真告别。
她要转身离去时,兼行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叫住了宫纪离开的脚步。
“宫小姐。”他眉目里带着一点期待:“明天还能一起出去吗?”
宫纪看着兼行真的棕色眼睛,心软了一瞬。
“真的很抱歉。”在兼行真的眼睛里,宫纪低下头:“我明天和哥哥约好了一起去水族馆。”
“没关系。”
他笑了一下,看着宫纪离去。
哥哥。
五岁的兼行真曾坐在一间溢满白光的房子里,手臂扎着针管,血液往上方的血袋里流。
“很快就好了,1号。”
一位女性研究员叹息着,摸着兼行真的头发:“还痛吗?”
作为1号的兼行真摇头。
“要是你妹妹在这里就好了,她也能帮你分担一点。
“妹妹?”
“是0号,听说她被带走,放在健康的生长环境里,我们只能获得她每年的体检记录。”
1号歪头思考:“她是不是曾经住在我的培养皿的隔壁?”
母亲一样的研究员笑了起来:“你还能记得这些吗?不过我也不知道,培养皿里的孩子们在长大之前都是一样的。”
1号很聪明:“她是不一样的,总是有很多人簇拥在她周围。”
“不要想那么多。”研究员轻柔地说:“如果直到25岁,她的身体还没有出现病变的话,妹妹就会来和你做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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