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视厅新人如何引起各方大佬注意》

第46章 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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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组织这个体系庞大的跨国犯罪集团里, 情报部门永远是战略核心。

欺诈、谋杀、贩毒、政治交易、明面上的商业活动……执行部门的每一次行动,都仰赖情报部门提供的信息。

安室透锁上波罗咖啡厅的门, 披着沉坠的夕阳走上街道。他毫无规律地拐过几次方向, 背对着欢声喧闹的人群,踏入一条昏暗的小巷。

蹭过长长一道涂着金色阳光的墙,降谷零从巷子另一头走了出来。

降谷零总是皱着眉的, 他严肃而认真,是支配型人格,是零组组长, 极具威慑的气质让年长的下属都心甘情愿地服从于他。

降谷零在组织内潜伏了七年, 成为了情报部门的“波本”。

他将自己磨练成最出色的情报搜集专家, 从蛛丝马迹中解析消息。

近期,他确认了一则情报——兰萨德远赴哥伦比亚, 与那里的毒枭达成了一场合作。

不知道组织boss下达了什么命令,在这半年中,有关兰萨德的消息几乎是被严密地捂在朗姆那个阶层,连贝尔摩德都讳莫如深,不敢吐露半分。

就在别墅杀人事件之后,兰萨德完成了能为组织带来巨大利益的交易,暗中行动半年的她逐渐开始在明面上走动。

在日本,作为组织经济支柱之一的毒品业务近几个月来动荡不断, 那条曾由麻生祝负责维系的走私线浮出水面后, 毒品对策室的警察抓住线索, 剿灭了几个据点, 让组织承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朗姆本想填上的财政亏空越来越多, 逐渐脱离了他的预期。他原本要及时止损, 放弃那条走私线, 谁知道能力卓越的兰萨德突然为他送来了一个机会。

为了确保猜测属实,降谷零在情报工作之外,又去试探了贝尔摩德,从她那里听来了另一个堪称八卦的版本。

兰萨德负责的是组织的军火业务,她这半年多来一直在美国日本两头跑,为了组织的利益与美国的军火商进行接洽。

前段时间,完成任务后的兰萨德突然抛下了美国的业务,窜去了南美洲的热带雨林。她在那里待了几天,巧合地与哥伦比亚最大贩毒组织的头目搭上了线。

朗姆觉得这是一个契机,于是派遣兰萨德去和那个贩毒组织谈判,希望两方能够合作,而组织将会在日本为可|卡因拓展销路,发展贩毒网络。

兰萨德不负所望,拿下了这笔交易。

在日本走私毒品非常依赖港湾运输,降谷零完全能够推断出组织的下一步动作——为了拓宽走私路线,组织会大量笼络海港企业,甚至会让执行部行动,暗杀那些不接受他们橄榄枝的企业家。

兰萨德。

降谷零确认这个消息时,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

近一个月来,各国派去组织的卧底窥见组织的混乱和疲态,他们动作不断,都想借机咬下组织的皮毛和血肉。

这是一场殊死较量,朗姆也下定决心要肃清卧底,他手下的情报部与执行部齿轮嵌合运转——琴酒的枪下,已经多了几条人命。

降谷零也深陷于隐晦的杀机。

半个小时后,他在一座公共电话亭前停了下来。

因为分级单线联系规则^,他和黑田兵卫亲自交流的情况屈指可数。降谷零猜测自己的上司可能从某些渠道知道了组织最近的动向,于是破天荒地主动联系自己,来确认情报真假。

18:00,铃声准时响起,降谷零踏入亭内,接起了电话。

如他所料,黑田兵卫向他确认了组织近期的动作,近三分钟的情报交流后,降谷零本来以为对方要利落地挂掉电话,谁知道上司突然说起了题外话:

“我昨天截获了一个警察上传的秘密报告,我觉得那位警察有能力成为你的协助人。”

这或许就是上司联系自己的契机,降谷零想,应该是负责毒品的课室最先洞悉了黑市里的暗流。

在协助人所要具备的各项素质里,忠诚和信念为主,能力次之。降谷零觉得自己有风见这个足够听话的下属已经足够,他不想身边多出一个碍手碍脚的人,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与协助人的磨合期。

起码风见的信念感数一数二,执行力也够强。他还能照顾自己日常起居,做好自己和警察系统之间的联络人角色。

降谷零正打算开口拒绝,突然想到了协助人漫长的考核期。

上一批具备资格的警察被观察了五年多,最终,在降谷零的选择下,风见裕也从中脱颖而出,成为了那个签署秘密协定的人。

五年,说不定下一个考核期过去,组织已经被赶出了国土,情况更坏一点,自己或许殉职,到时候也用不到那个协助人。

于是他没有对上司说出拒绝的话。

降谷零挂掉电话,又收到了来自风见裕也的消息——皆河圭死了。

他合上电话亭的门,脚下影子坠成长长一条线,随他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17:53,皆河圭死于爆炸。一枚微型遥控|炸弹被安装到了用以审讯的强光灯里,爆炸发生时,强光灯碎裂成几万片,一秒内,这些碎片伴随着震荡的空气袭向负责审讯的公安部警察,随后悬挂于上方的灯柱轰然下落,砸碎了皆河圭的头颅。

那位公安部警察经验丰富,及时做出了防备,他受伤不轻,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组织的人曾悄无声息地潜入审讯室,在强光灯里安装了遥控|炸弹。他们并不满足于直接杀死叛徒,而是要等待一个时机,拉上一个警察去给叛徒陪葬。

降谷零原路返回,重新进入那条小巷。墙体上宛如透亮蜂蜜的阳光已经消失了,晦暗不明的光影不断切割这条窄道,他的影子不见,更加巨大的阴影深覆而下,攀上他浅金的发丝。

他的身体融入这暗沉沉的歧路中。

降谷零独身一人穿过街道和人流,来到公寓楼下。他抬头,一排一排宛如蜂巢的黄色暖光落进灰蓝色的眼睛里。

蜂巢一样的窗户在十几万平方米的黑色土地上亮起,每一扇暖光中,都有妻子、丈夫和小孩欢笑的虚影在玻璃上浮动。

在这几百万窗户里,宫纪缩其中一个温暖巢穴,和宫治石头剪刀布。

出手一次,决出谁是今晚的洗碗工。

宫治输掉后,两个人又闹了起来。他们扯头花摔在了柔软的地毯上,宫治的理由是:“哪有让做饭的人当洗碗工的道理?”

宫纪说:“我是在做慈善吗?承包三餐是用我收拾厨房换来的,请你不要混淆概念。”

她心情很好地从地毯上坐了起来,拿起桌子上新鲜采购的玫瑰花种子,打算去阳台上为渡边川梨种玫瑰花。

宫治觉得宫纪必然种不活任何东西,他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懒懒散散地踱到了阳台。

一把拉开厚重窗帘,右手还为碰上玻璃门,宫治突然看到宫纪像个超人那样向外坐在栏杆上,还不要命地朝下俯身看。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黑发随着弯腰的动作柔顺地垂落在空中,看上去像是要飞走、或是消散了一样。

宫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自己一出声,宫纪被吓得掉下去。

直到宫纪从栏杆上安全退下来,宫治“砰”的一声狠狠拉开阳台门,把玻璃都震得轻微颤动。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你想死吗?”

“我不想死。”宫纪连玫瑰花都不种了,她推着宫治退回室内:“我要出去一趟。”

宫治忍了又忍,一把抓住要往外跑的宫纪,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拽了回来:“穿睡衣出去?”

宫纪不太理解,将这句话当作“多穿点衣服不然冷”的提示,于是她又推着宫治坐倒在沙发上,说:“我会穿好外套去天台上喝酒,想想工作的事情。”

好吧。宫治忍了下来,宫纪确实有在天□□自思考的习惯,喝酒也是她成年后的爱好。

宫纪先在宫治的目光中穿上了风衣,又在酒柜面前挑挑拣拣,最终还是转身拉开冰箱,将两罐啤酒拢进怀里。

她在随自己脚步声亮起的灯光中走过一层一层楼梯,向天台走去。

安室透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在宫纪心里形成了一整块明明暗暗的卡片。

她最近习惯于观察安室透的窗户,他的灯光亮起,宫纪也在心中卡片上亮起一个小小方块,他的窗户如果超过时间仍然是黯淡的,卡片上的方块也会谨慎地变成灰色。

黄色、灰色、灰色……宫纪在心中总结着规律——今晚大概率是黄色。

宫纪预测的成功率超过百分之八十五,这让她有种小小的成就感。

可是安室透房间里的灯光没有亮起。

每当预测出错的时候,她就会去天台上碰碰运气。因为安室透房间里令人捉摸不透的灯光,她有七次攀上天台,在那里独自喝完自己带的酒。

好吧,在天台撞上安室透的概率为0,宫纪发誓自己下一次肯定不做概率0的傻事。

她抱着怀里的酒,按上了天台的门。

皆河圭被关押在拘留所而不是警察厅下属的机构,皆河圭身边的警备被刻意放松,皆河圭的审讯人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降谷零知道皆河圭会死,他审判了皆河圭的生命,还要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引出藏匿在警察系统中的老鼠。

警校时期的自己肯定想不到,七年后,他会将同等鲜活的生命分为两种,一种是受他保护的,一种是受他利用的。

他也预料到……会有无辜的、连真相都不知道的警察会因此受害。

降谷零的双手痛苦地握紧了栏杆。

景光……我成为了不择手段的人,我一人踏入歧路直到死去。

在内心深处,它惧怕天台。

铁锈在他的手心里生根发芽,他站在最高处,看向自己无法融入的人间。

卑劣手段不会因为光明理想变得崇高,降谷零不会将理想以卑劣再次践踏,他想——未来,请给我无人问津的死亡。

再待三分钟,就回到屋子里去。

降谷零转身靠在栏杆上,微微往后仰,眼底一点目光看到虚拢的天台铁门。

他推开那扇门,看到了景光的尸体。

宫纪推开那扇门,看到了安室透。

两罐啤酒在她怀里不安地碰撞着。

宫纪有些怔然:“安室……透?”

概率为0的事件出现了波动,宫纪没有喜悦,她甚至想逃离这里。

当他疲惫的目光笼罩在自己身上时——

宫纪想要逃离这里。

悲伤的感受铺天盖地地翻涌上来,她怔怔地想——我打扰了他的独处。

他们目光相对,宫纪忍不住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小纪?”安室透轻轻唤她。

那个凝缩在宫纪瞳孔里的人勉强扯出一个笑:“可以请我喝酒吗?”

宫纪和降谷零并肩,撑在天台栏杆上。

“要干杯吗?”

“我猜你不会想要和一个打扰了你独处的人干杯”

宫纪趴在栏杆上,眼睫垂下,手腕柔软地弯曲,坠着手心里的酒。

“对不起,刚刚我心情不太好。”

降谷零的睫毛煽动一下,他迅速整理了情绪,有条不紊地向宫纪表达歉意:

“很抱歉,那些情绪有冒犯到你吗?”

“应该道歉的是我”

为什么,你要对我道歉两次?

宫纪握着那罐啤酒的手动了一下,手指紧紧扣了下去。

又是这种来自被保护者的无力感。

她低着头:“抱歉,打扰了你独处的时间。”

在宫纪的惶然无措中,降谷零面容上温和的伪装慢慢隐去。

风从万里之外的大洋流卷而来,猎猎地掀起宫纪的衣摆,又拂过降谷零的头发。

“小纪。”

降谷零的口中吐出那几个字音。

他的声音不再温柔体贴,冰冷而坚定地,以上位者的口吻礼貌地命令她:

“可以跟我讲一讲你留学时的事情吗?”

面对降谷零的这种口吻,宫纪却放松下来。

她回想这自己留学时期的经历,发现自己除了川梨,没有什么好讲的。

于是此时,她艰难地把自己掰开,将自己会觉得无措的那一面袒露在降谷零面前。

“非要说的话……我花了非常多的时间去学习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

这不是降谷零想听的内容,但转头看到宫纪的一瞬间,他决定耐心地听下去:“比如?”

宫纪有些为难:“比如大学期间,为了拿到全额奖学金,我必须得参加各式各样的学生活动,跟形形色色的人相处;为了跟教授打好关系,我做了不下五次教授助理。这很花时间,毕竟和知识、理论、猜想比起来,人类才是那个最大的谜团。”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一个人呆在茧房里。”宫纪又补充。

“啊,听起来这些事情让你很为难。”降谷零重新看向远方。

“为了达到目的,人总是要做些为难的事情吧。”

宫纪撑着栏杆的手臂微微动了一下,往前倾身,她看到了降谷零的眼睛。

他的虹膜是美丽的灰蓝色,色调像伦敦春日七点半的天空,瞳孔深处是冷感的雾青色薄云。

宫纪试图回忆求学的时日,但只有一片阒然的寂静和一弧灰蓝色的天幕。

师长和朋友,灯火辉煌的舞会和流金似的香槟塔,都像是掉了漆的油画一般变得模斑驳。只有在一片阒然的寂静和一弧灰蓝色的天幕下孤身一人的她。这一幕取代了她求学期间所有与“他人”相关的景象,如此清晰,如此纤毫毕现。

整个世界就只有她一人,她被令人舒适的空旷、令人舒适的寂静包裹着,只有这样的时候她完全属于、并完全掌控自己。

平生只见一次的灰蓝色天幕,也在降谷零瞳孔里。

“后来我又想,我拥有烦恼的权利,也是一件好事。”

降谷零没有再回复,宫纪也不再看降谷零的眼睛。

她的目光转而向下方的如织人影和灯火河流,手腕微微一倾斜,让手中的啤酒罐与身边人的啤酒罐相碰。

瓶身碰撞,一声轻响消散在天台的风里。

“干杯”降谷零轻声说:

“为了你——烦恼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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