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后备箱前，后备箱像是被开过，又像是没被开过。

四目相对。

他想起来自己是见过这个人的，在戚雪恩师家的门口，他远远望去，这人的车就一直停在那里。

幼时的他不懂什么是被人跟踪。

他冲人微笑，挥了挥手，看着男人离开。

戚雪再上车的时候，又在和他聊鹿家的人，聊江南有多美。

他没有说自己看到的，直到车子出事，冲出路道，贴着悬崖壁冲下去……

他被戚雪死死地抱在怀里。

薄妄忽然明白，他幼时的失忆或许不是被惊吓的，而是一种愧疚。

他明明见到了周劲，可是他当时不懂，他没有任何提醒。

他看着戚雪死在车子的爆炸中，看着她的断臂飞在自己面前。

害死戚雪，也算有他一份。

周劲从后死死勒着薄妄，面容扭曲到极点，“你们的车掉下悬崖时，我很心疼，我听着爆炸的声音，我心都要碎了……我那么爱她，要不是她偷我的资料，我怎么会下杀手……”

“……”

“你也是，阿妄，我明知道你对我有异心，可我还是想着给你一个机会，我要带你完成这世界上最伟大的成就，可你为什么不要？”

周劲说着松了松手臂。

薄妄猛然吸进空气，还来不及调匀呼吸，周劲忽然从腰里拔出匕首就捅上他的臂膀，“为什么不要？为什么不要？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听话？”

他边吼边一刀一刀捅下去。

一刀。

又是一刀。

薄妄的臂膀顿时血肉模糊。

“……”

杀手们见状全部惊住，浑身冰冷且寂静无声看着周劲发疯。

血腥味重到空气都开始浑浊。

“砰。”

薄妄连人带椅砸到地上，眼中充血，唇间不断渗出鲜血。

“你和你妈一样该死！一样该死！”

周劲攥紧手中的匕首，抬起腿就踹向薄妄，每一脚都用尽了全力，疯狂地踢过去，“你妈当年偷我的研究资料，你给我放跑唯一能重现大脑改造技术的鹿景晔！枉我对你们这么好！去死！都给我去死！”

薄妄倒在地上，一边手臂被椅背死死压着。

周劲的脚一记一记发泄在他身上。

薄妄死死咬着牙关，染满鲜血的双手不停在背后挣扎。

周劲站在那里不停踹着，直到踹累了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见薄妄一声不吭更加来气，又见他还在妄图挣开腕上的束缚更加来气疯癫。

“你还想跑，你还想跑……”

他抓着匕首就弯腰狠狠刺下去——

刃尖抵过手串，手串顿时松散开来。

浑圆的沉香佛珠一颗颗落在地上，在地面滑行出一丝血迹。

周劲的手忽然被控制住。

薄妄反手死死抓住他的手，周劲震惊地瞠大眼睛，正在收手，薄妄控住他的手毫不顾忌地一划，将手上的绑缚划开……

手腕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薄妄一个翻身跃起，将周劲压在身下，夺过匕首就刺向周劲的心脏，浑身的血让他看起来就像个从黄泉里走出来的一抹煞魂。

他的眼里只剩下无尽的戾气。

鲜血从他的眉骨淌下来，划过惨白的面容。

佛珠滚落满地，围绕在他的周围。

“……”

杀手们站在那里围观着都看呆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一刀刺下去，周劲只受了点皮外伤。

薄妄的手抖得厉害，身体里已经没什么气力。

意识到这一点，周劲吓得直喘气，忙要从他身下逃出。

薄妄沾满血污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扯了回来，眼神发狠地盯着他，再一次扬起手中的匕首。

他母亲的仇，鹿家的仇，周劲，他该死了。

一颗佛珠从他面前的地上滚过去，薄妄沾着血珠的长睫颤了颤，另一只手去压握匕首的那一只，用尽最后的力气刺下去……

寒刃闪过周劲的眼底，周劲惊惶大喊，“杀了他！杀了他！”

杀手们这才举起枪来，还没打开保险，一记枪声就划破庞大空间。

众人错愕转头，赫然就见有两个陌生面孔穿着他们的制服站在队伍后面，正是鹿景焕和鹿景凡……

两人本想悄悄接近这里，劫持下周劲，但到的时候薄妄已经被折磨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他们没有好机会了。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吧。

兄弟两个相视一眼，随后便是不顾一切地乱杀。

“呃——”

周劲痛得叫出声来，匕首一分一分填进他的心脏。

薄妄发抖的双手握住匕首，鲜血流淌在指缝间……

一个心腹手下冲过来，一把掀翻薄妄，薄妄狼狈倒地。

周劲倒在地上，白着脸看向自己胸口的匕首，也不敢拔，被手下扶着连连后退。

有被无限放大的喊声在建筑外面响起——

“周劲！这里已经被警方包围，你逃不掉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举手投降，争取宽大处理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来回播报的响声。

白雪一般的建筑里，无人理会。

“砰砰砰——”

枪声四起。

“周劲！我鹿家的血债，你该还了！”

到这一步，鹿景焕和鹿景凡已经不打算活着出去，他们无视身边的杀手，握着枪就朝周劲的方向拼命射击。

鹿家桩桩血债，在他们眼前浮现。

两人的眼里只剩下彻骨的恨意。

两个心腹扑到周劲的身上，在枪声中倒下来。

周劲慌忙躲到杀手们的人墙之后，声撕力竭地喊，“你们是废物吗？就三个人！杀啊！”

枪声不断在外面的警方喊声中激荡墙壁。

“……”

薄妄虚弱地倒在地上，有些无力地喘息着。

他歪过头，看着人影晃动，一下一下踩在佛珠上，他慢慢伸出手想去捡回来，明明就在眼前，他却捡不到。

似隔了几重山远。

他一动，有杀手惊得以为他又有动作，低头就要朝他开枪。

见状，鹿景凡想都不想地从一处柱子后飞扑而出，挡到薄妄身前。

“砰。”

与此同时，鹿景焕一颗子弹击毙杀手。

鹿景凡立刻把薄妄拖到柱子后面，让他坐靠在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