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揍敌客。”

台上一个上身不穿衣服、姿势风骚的男人跳到阿尔娅的面前。

脸上奇葩的妆容此时也不能掩盖住他的愤怒，面部青筋暴露，斥责：“有什么问题吗？”

砸向墙壁的手从凹陷处拔出，抖落掉臂甲上的尘土和碎石。

所有在场的诅咒师和雇佣兵都觉得阿尔娅疯了，敢在高级干部举办的大型会议上公然挑衅和破坏，绝对会被视作对盘星教的宣战。

“怎么会呢...”阿尔娅的声线微颤，被细钉提前扎脸而改变的面容剧烈抖动起来，喘息声愈发激烈。

“——我太兴奋了！哈哈。”

“不好意思，听到终于能杀人了，我实在是太兴奋了！”阿尔娅爆发出惊人的演技，歇斯底里地喊道，“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好久没接到那么痛痛快快可以揍扁的家伙了！”

尖锐到破空的嗓音回荡在会议室内，人群中的人们交头接耳，脸上的表情似嘲笑似鄙夷，但值得一提的是，在场都不是正常人，他们一部分人甚至能理解阿尔娅的心情。

情绪得以宣泄，佩戴面铠的少女收起叫声，转头无趣地看向破壁，说：“粗制滥造的东西，切。”

说罢，阿尔娅举手做出投降的姿态，笑意盎然：“请继续，不用在意我。盘星教雇我们出任务，却迟迟等不到结果。这段时间无聊惯了，负面情绪无处可压，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尾音是特意扬起的俏皮，有着奇葩妆容的男人狠狠地瞪了阿尔娅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台上的干部什么场面没见过，于是面不改色地说下去：“今明两天的任务属于紧急任务范畴，我们会通知各位负责的区域，当然，佣金会翻倍。”

去他妈的翻倍。

自诩家教良好从未有过的内心爆粗口，阿尔娅全程微笑，咬紧后槽牙，把想法复述了一遍。

她不要这破钱了。

忽然间，脑内膨胀的恼怒、焦虑、愤恨...所有情绪被什么东西全部卷走了，阿尔娅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眼睛呆滞地环视四周，大脑放弃了思考。

用另一种说法...在持续几秒突破情绪上限的怒不可遏后，她进入到了一种极端理智和镇静的状态。

不，不对。

阿尔娅停下了手头的一切动作。

是她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以为只是普通的靠除掉咒灵牟取暴利的组织竟然胆敢谋划对忧太不利的事。

和正统咒术界唱反调吗？虽然那种地方无法得到阿尔娅的信任，但如果天花板战力的五条悟愿意庇护忧太…

情绪暴动的后遗症接踵而至，心脏像是被攥紧那般难受，她居然一直在间接帮助一个妄图谋害她珍视之人的组织吗！？

……

抱歉，抱歉。必要时她会以死谢罪，但是乙骨忧太千万不要出事。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地将立场站在高专那一边，迅速计划起如何快速地把情报告诉咒术界。

阿尔娅转身欲走，身后传来了令她厌烦的熟悉女声。

“奈、奈、子。”菜菜子拖长语调，故意犯反胃状，“走吧，我们三个负责一片区域。”

美美子手中多了一条较粗的麻绳，另一头绑在一个奇怪的玩偶上，死死缠住了玩偶的头颈。

阿尔娅敲键盘的手一顿，抬眼对上菜菜子的术式相机，理智告诫她最好现在不要有太明显的通风报信的动作......

原来如此啊。

阿尔娅豁然开朗，眉宇间染上的浓厚杀意转瞬即逝。

夏油杰早就知道她会随时反叛，所以特意找人盯着她吗...

...不对！

阿尔娅啃咬住手指甲，安静地跟在菜菜子和美美子的身后，奋力思考：

夏油杰绝对不知道她和乙骨忧太的关系。

是巧合。

就算是伏黑津美纪，直到今天也从没有在阿尔娅口中听到过其中任意一个字，因为在阿尔娅的心中，校外所做的一切打工活计，和乙骨忧太所代表的校内相关人士...是完全脱节的。

换而言之，阿尔娅擅自疯疯癫癫地将自我割裂，心目中存在着一片永远和平幸福的乐土，起初只为一人而存在。

那就是乙骨忧太。

但她太迟钝了，迟钝到所有感情上的事情除非有人点醒她以外，她几乎不可能仅依靠自己想通，结果便是反复尝试、反复出错，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回起点，走向下一条选项。

前往三人所负责区域的路上，菜菜子和美美子改变了队列的顺序，有意识地站在阿尔娅的一前一后，将她包裹在中间。

“要动手吗？”阿尔娅问，“杀了我对夏油杰的计划有什么好处？”

菜菜子脑袋少有地灵光，一句“为什么要告诉你夏油大人的计划？”后再也没有了下文，套不出话。

不过，她们俩还是太嫩了，阿尔娅依然品出了一些线索。

她的问题是疑问句，菜菜子却用反问打了回来，也就是说，两人默认了阿尔娅属于“夏油杰计划”的一部分。

想到这，阿尔娅本就纯黑的瞳孔愈发暗沉。

所以说特地找中介用打比赛给赏金的名义靠近她…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夏油杰想要利用她做什么？

菜菜子首当其冲地引路，过了一会，拿出相机对着前面一片冒着微弱诅咒气息的地带拍照。

“啊，感觉是只不错的咒灵呢，为了夏油大人我们去收服它吧～”菜菜子背手，迈起轻快的步伐，煞有介事地靠近，又停下了脚步。

在她的面前，一辆黑色的轿车旁站着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右手还保持着开启“帐“的姿势。

是辅助监督。

男人诧异地看向三人，经过观察确认后问道：“你们三位是咒术师吗？”

“闲散的咒术师。”菜菜子瞎编道，“你们负责祓除这一带的话，我们就去下一站了。”

陌生的辅助监督点点头，困倦地打了打哈欠，目光默默向后移，随后定格在阿尔娅的面铠上…

那一刻，男人的瞳孔紧缩，置于身下的手用平生最快速度，意图不动声色地发送某种讯号，然而菜菜子的速度更胜一筹，相机的镜头瞄准了辅助监督的手腕关节，咔嚓一声，手腕被凭空折断，大量出血。

男人撕心裂肺地吼叫起来，嘴里碎碎念着“是揍敌客…是诅咒师…”，直到他忽然停顿一下，此后再也没有了声音。

是美美子发动了她的术式，粗糙的麻绳把男人吊死在路灯。

“刚刚…他叫我什么？“阿尔娅指向死去的男人，“我是诅咒师？”

而且是辅助监督都清楚的身份，她的特征到底被传阅给了多少咒术界的人看…！？

代号揍敌客是诅咒师？

路灯下，垂落的双脚随着风吹来回晃动，“帐”被人从内部解除，祓除完咒灵的咒术师在察觉到不对后迅速撤离了现场，为今日对于揍敌客的误会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菜菜子忍不住大笑：“不去追上他吗？不去拦截下假情报，杀了他吗？”

“我不会杀他。”阿尔娅说。

菜菜子：“哈哈哈哈…那就等着你杀害人逃跑的事传遍整个咒术界吧！”

“我不会杀他，也不会杀了你们…即便我完全可以这样做。”阿尔娅无比平静地开口，双眼渐渐失去亮光，“但出于个人情绪无偿杀死你们，太便宜了，还不合法，容易将我自己贬低成你们那种无聊的存在。”

“除此之外，我一定会杀了夏油杰。”

是他发号施令，是他铺下了一盘棋，众多让阿尔娅感到厌恶的角色忍不过是他的棋子，暗杀掉再多也没有用，要找到源头所在……

夏油杰…！

没有人！能在踩过她的尸体之前！危害到乙骨忧太！！！

然而，阿尔娅的暴怒止于无声无息的黑暗。

在她的背后，一根根黑色丝线状的诅咒轻描淡写地自头顶的皮肤中钻出，贪婪地吞噬起她的负面情绪。

丝状物在半空中悬浮，伴随着吞噬进体内的情绪能量急速增长，咒胎从一团黑色的毛线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猛增长，仅仅是几个呼吸地功夫，咒胎已经成长到了能包住阿尔娅全身的大小。

菜菜子和美美子微笑着往前挪了几步，欣赏起这幅画面。

“早说了，夏油大人特意安排的替死鬼…”菜菜子说。

“一早就被诅咒了呢。”美美子道。

不能动弹…无法思考。

咒胎的黑色线团朝前延伸，包住了她的眼部，剥夺了视觉…紧接着是听觉、嗅觉……五感被剥夺完后，它似乎并不懂得何为知足，黑色液体慢慢裹住全身，将阿尔娅的躯体暂时储藏起来。

双胞胎姐妹没再看下去，她们一身轻松地转身欲走，却不料一只突如其来变形出的利爪贯穿了菜菜子的肩膀。

迷你幽灵炸弹击中美美子的手臂。

“哈哈。”疯癫的笑声。

鲜血喷涌而出，双胞胎姐妹痛地吼叫，不可置信地看去。

本该被诅咒完全掌握身体的阿尔娅不知是凭借过于顽固的执念还是无意识的动作，唯一裸露出来的黑眸死死盯着她们。

如同看着两个死人。

“等着吧，杀死你们不是件有意思的事——”

最后被吞没前，阿尔娅的思路越发清晰，笑意不止：“——我会在你们眼前杀死夏油杰一次，给我等好了！”

毫无收敛的杀意直击姐妹两人的大脑，刺骨的凉意从脊柱处遍及全身，几近窒息。

咒灵用术式转移位置，在原地消失的那一刻，四周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生得领域·展开。

【纪录：2017年6月，特级假想咒灵（名称未定）出现在某市某废弃工厂内部，经调查该咒胎疑似由近期频繁行动的诅咒师献祭自己释放，诅咒师本人情况不明。】

【特级假想咒灵（名称未定）：由人们在噩梦中形成的恐惧所构造出的诅咒。可展开领域，出没轨迹不定，推测为其所在领域拥有的空间传送效果。】

【常出没时间为23:00至次日3:00，具备一定智慧，会自主避开咒术师的祓除区域，亲近拥有微弱咒力且负面情绪在短时间内极其旺盛的普通人，靠给予人们噩梦并吸收恐惧而生长。】

【因近期人手不足，决定派遣咒术高专全体一年级生前往。】

及时撤走了附近的居民，伊地知洁高在路口处伸出左手，告诫道：“救出3名与咒胎滞留在一起的幸存者后立刻出来，如果碰到了咒胎有孵化成特级咒灵的倾向…绝对不要战斗！”

“千万要小心！”

高专一年级的四人表示明白，整装待发冲入帐内。

在狗卷棘的咒言爆破与禅院真希的补刀配合下，三、四级咒灵马上被祓除一空，幸存者的搜救进展很顺利，熊猫和乙骨忧太将昏迷的三人搬运到帐的入口，这时，他们听到幸存者迷迷糊糊地反复念叨着几句话。

“我好差劲…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出生在世上…真是对不起啊…下辈子我只想做一只家猫……”

诶？这种话不是阿尔娅的…

没等乙骨忧太意识到问题所在，一道巨大的黑影向他席卷而来！

黑影化作不明黑色黏液从脚踝起迅速向上缠绕至发顶，直到将全身包在阴影之下，猛烈的冲击使得太刀脱手掉落到边上，他被黑影拖走了，而祈本里香没有反抗。

乙骨忧太，确认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