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概就是这样。”乙骨忧太用手指来回摩擦着脸，局促不安地说出一个陌生的名字，“她是武田娅子。”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简称咒术高专。

房间内，某位时常集齐迟到缺席早退于一身的教师和全体一年级生久违地坐在一年级教室里。

开始授课前，性格较为腼腆的转校生乙骨忧太一进教室便走上讲台，朝上的掌心悬浮在半空，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托举着阿尔娅飘浮的灵魂。

全班沉默三秒钟，集体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爆发出惊人的默契：

“哈！？”

用绷带缠绕起眼睛的教师捏了捏下巴，很不正经地做了个搞怪的动作，拍手鼓掌：“很好！接下来有请半个新同学和大家打招呼吧～”

“喂，你又自作主张了吧？擅自认定新学生什么的，校长他同意了吗？”禅院真希脸狠狠地抽了一下。

“又是一个女孩子……”熊猫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狗卷棘：“海带。”

“哦哦！好哟，我叫武田娅子，大家喊我娅子就可以啦。”阿尔娅挥挥手，降落到地面。

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如果听到忧太或是里香叫我阿尔娅也不用觉得奇怪，那也是我的名字，不过只有忧太和里香可以这么叫我哦。”

笑容一点不减，阿尔娅毫无察觉地说着可怕的话：“所以大家不能叫我阿尔娅，叫我娅子，嗯就是这样！”

三人：……

这是打招呼吗？分明是威胁吧？这绝对百分之百是威胁吧！

别以为他们没看见后面跟着的里香…诅咒都已经快要冒出来了！

“阿尔娅…”乙骨忧太气势微弱地开口提醒，“还有里香。”

转进咒术高专以来，除了入学第一天一些小小的误会外，乙骨忧太自以为已经能把里香的状态安抚得很好了…直到阿尔娅以同样的形式归来，里香始终躁动不安，应该是在顾虑阿尔娅的安危。

想到这里，乙骨忧太低下头，前不久与真希祓除咒灵让他找回了活下去的自信，与五条悟的对话让他醒悟到一件事：

里香的存在或许并非她个人的意愿，不是里香诅咒了他，而是他诅咒了里香。

那么阿尔娅呢？过去了这么多年，莫非也是因为他的念想…

“我有一个问题。”阿尔娅举手发问，“你们是怎么看出我是跟着忧太的…我不告诉你们的话，换了一个人跟随，怎么看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背后灵而已吧？”

“噗。”五条悟没忍住，笑出声。

五条悟找到了很有意思的点：“有自主意识，外在形象就和人类一样正常。假如刚才表现出来的性格特征与本人是完全一致的话——”

他打了个响指，脱线地称赞道：“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诅咒呢，忧太。”

乙骨忧太心情更低落了：“请别这么说…”

“这双眼睛…”五条悟指向包裹住眼部的绷带，“一眼就注意到了，娅子的咒力来源几乎全部来自于忧太，属于娅子自己那部分的咒力虽然依旧存在，但也只是一个弱得不能再弱的普通水平…我想想，差不多是四级？”

前一晚拉着乙骨忧太临时恶补的咒术常识发挥到了用处，阿尔娅记得评判最高的是特级、其次是一级、二级…等等，四级！？那不是超级弱的吗！

“不要啊！”阿尔娅踩空气跺脚，“我绝对不能比忧太弱，我发誓要保护好忧太的！”

飞到半空绕到乙骨忧太的身后，阿尔娅从背后用双臂揽住他的肩膀，摆出了护食一样的姿态。

“诶——但是现在忧太强大起来，也可以保护你们了啊？”五条悟看热闹不嫌事大。

阿尔娅拼命摇头：“不对不对，这不是同一件事，当初约定好的就是忧太很弱，我和里香要保护他。”

“做不到的话，就没办法【结婚】了！”

砰～！

少女咒灵消失不见，原本的位置剩下一团散去的白雾，引起众人一阵骚动。

“好了好了别紧张，她一直在那里，不过是变成了你们看不见的状态，但咒力依然能感受到。”五条悟故意看向乙骨忧太，“她似乎有话没有说完就被强行消失了，是谁的问题呢？”

耳根泛起淡淡的红晕，乙骨忧太单手捂住脸，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赶紧说：“五条老师，我们是不是该上课了？”

五条悟：“啊，也是哦。”

熊猫：“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呢……”

禅院真希推了推眼镜，不置可否。

狗卷棘点头：“鲑鱼。”

一整个上午，阿尔娅都没出现在众人面前。

但在乙骨忧太的视角则不然，阿尔娅发觉自己不被除了忧太和里香的所有人看到后，她当即变本加厉，飘来飘去，用只有三人听见的声音碎碎念。

课间趴到忧太的桌上：“好久不见的字体啊，这是现在的教科书吗？”

在空中360度来回翻滚：“里香！快看我在做跳水动作！”

阿尔娅凑到手边，怨念地玩起自己的银发：“为什么不让我显形啊，我想认识忧太的朋友……”

乙骨忧太在吃午餐，听罢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真的是…因为我吗？”

“肯定是。”阿尔娅道，“我听你们的五条老师说，下午是训练课，放我出来玩玩吧。”

“嗯。”乙骨忧太无意识触碰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神坚定，“我会努力的。”

阿尔娅出了个主意：“跟我默念，让大家都能看到阿尔娅…让大家都能看到阿尔娅……”

乙骨忧太乖乖照做，闭上眼，犯难地皱起眉，细长的睫毛微颤，酝酿情绪。

阿尔娅想要认识接纳他的同学。

阿尔娅只是想加入他们的新生活。

…并不是，想要离开他。

午后，训练课，咒术高专操场。

绕操场跑到第十圈时，阿尔娅坐在树荫下，细细打量起咒灵祈本里香的躯壳。

掌心贴在像是脸颊的骇人骨骼，当阿尔娅确定自己能正常触碰到祈本里香后，她欢呼雀跃：“里香的新形态帅酷吊炸天了，是自己捏的造型吗？”

回应她的是咒灵嗓音沙哑撕裂的低语。

阿尔娅竟然听懂了：“哦哦，我猜是忧太捏的，他的审美还算不错，我能感觉到里香现在很幸福。”

没多久，又像两个普通女孩子说悄悄话那样，把耳朵凑到两排锋利的牙齿边上。

“好啊，等哪天阳光好了，和里香一起去郊游吧！”阿尔娅笑得很开心。

“……”禅院真希调试完练习用的武具，远远望着两人…两魂有说有笑的互动，有种说不清的违和感。

“你也意识到了吗，真希。”熊猫悄无声息地靠近，“一个是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那么另一个…”

经过熊猫的提点，禅院真希明白了那份诡异的感觉，“却是可以达成牵制特级过咒怨灵的咒灵。”

熊猫傻傻地回头：“啊？”

“听不明白吗？”禅院真希疑惑道，“根据六眼的判定，武田娅子并不具备和祈本里香那样庞大的咒力，却能够让长期处于偏激状态下的祈本里香平静下来，形成一种稳定的平衡，可能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吧。”

禅院真希狐疑地看向熊猫：“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啊…”熊猫挠了挠头，“我想问你觉得忧太更喜欢哪个来着？”

禅院真希眉头瞬间拧起：“哈？”

随即露出“你们就这点出息”的鄙视的表情。

“木鱼花。”一旁走进的狗卷棘装作无事发生。

“再乱猜小心她们杀了你哦。”禅院真希死鱼眼，转过身，武具挥向赶跑完圈的乙骨忧太：“喂，小子，来对打。”

乙骨忧太应下，连忙小跑过来，却被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挡住了大半视线。

对上周围人错愕的目光，阿尔娅“咦”了一声：“是要开打了吧，不是在叫我吗？”

乙骨忧太解释道：“呃…是我个人的训练啦，阿尔娅不用来的。”

话已至此，阿尔娅尴尬极了：“不好意思！因为忧太一直都是弱势的一方，所以我下意识就跑过来应战了。”

弱势的…特级咒术师？

禅院真希除了有些无语外对此并没有多大意见，毕竟那是他们三人之间的事情。

可在谈话间的种种猜测，以及阿尔娅作为自诩为“强者”的习惯，真希的心中不免涌上战意。

“试试看吗？和我对打。”禅院真希对阿尔娅的能力感到好奇，强调地说明，“只有我们两个。”

“没问题！”阿尔娅比了个大大的ok。

训练对决一触即发。

【姓名：阿尔娅·揍敌客（武田娅子）】

【念能力：特质系（已产生并食用超人系·幽灵果实）】

【使用效果：可产生幽灵】

灵魂状态下的阿尔娅本质上是从身体里分离出的有自我意识的灵体，并不具备全盛时期的战力，但也足够强大。

幽灵果实的技能可以让她的灵魂自由地飞舞、改变自身大小、穿透物体和其他人体，换而言之…

任何物理攻击均无效。

杆枪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阿尔娅的灵体，眼看进攻无果，这场训练对打也没有意义，禅院真希准备收手。

这时五条悟的声音远远传来：“真希——用咒具——”

熊猫惊讶：“不怕误伤吗？”

“不用咒具的话真希根本没法打到娅子吧。”五条悟晃手：“没问题有我在呢，我会时刻关注着娅子，也会看住忧太和里香的～”

“好！”禅院真希接住五条悟抛来的咒具长矛，回到战斗状态，对准灵体劈下——

真希算准了非要害点，她也明白五条悟和自己同样的意图：用最直观的方式感受阿尔娅的术式。

然后，阿尔娅双手接住了长矛的落刃。

灵机一动，阿尔娅准备把这招叫做“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紧接着，如有千钧之力般将长矛从真希手上抽离，灵体用最快速度飘离！

“百分百·空手夺白刃！”阿尔娅大喊。

禅院真希看着自己飘远的武器，拳头硬了：“喂！你这是犯规！”

阿尔娅牢牢抓着咒具飞到另一边，在半空一松手，最后这柄长矛落在了乙骨忧太怀里。

这场闹剧直到乙骨忧太把咒具还回去才得以告终。

乙骨忧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头发突然有重量压下，阿尔娅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嬉笑着从背后轻轻搂住脖子。

“话说忧太有宿舍吗？我今晚就住忧太的宿舍好了。”

乙骨忧太吓得差点跌一跤：“不要再说那么引人误会的话啊……”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站在台阶上，看出了端倪。

是【信任】啊。

首先，武田娅子进行的战斗没有引起祈本里香几近疯狂的报复，相反，她极为平静。

与乙骨忧太面临潜在危机时截然不同，答案很明显，在三人的默契下，乙骨忧太是受保护方，两名女性对彼此也抱有绝对的信任。

而“武田娅子”是三人中默认的强大顶峰。

这份信任突破了躯体，被刻印在灵魂深处，对此，乙骨忧太针对武田娅子的诅咒，也逐渐变得明朗起来。

武田娅子，或者说阿尔娅，想要保护在她眼里永远是弱小方的忧太，想要陪伴在他身边扫清一切威胁。

乙骨忧太，恰好遇上了阿尔娅的祭日，出于对武田娅子的无限思念，“诅咒”了她的灵魂。

阿尔娅成为了一位堪称完美的附生咒灵，条件是阿尔娅的灵魂必须随着乙骨忧太的念想被别人看到/触碰，否则只能触碰他和里香。

对于绑定两人的条件，他们默契地绝口不提，又或许是...双方都欣然接受。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忧太需要我做什么？”回去的路上，阿尔娅问道。

乙骨忧太不解，于是她决定讲得详细一些，娓娓道来。

“我不会再离开了，将呆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持续到忧太离世的那天。”

乌黑的双眸暗了暗，她没有说清背后隐藏的意思。

【——我会留在这个世界直至永远，因为我不会让忧太死在我之前。】

“忧太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我会支持你的选择，离开任何一个让你感到不适的地方，去找一个可以安稳度日的世外桃源…只要你有类似的想法，通知我就行。”

【——我会为你准备好一切。】

原本这些话也是说给里香听的…

她控制住不去流露出悲伤的情绪，等待着乙骨忧太的回答。

期许之下，乙骨忧太攥紧手指：“阿尔娅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对…做什么都可以。”他喃喃地复述，“我会一步一步变得强大，阿尔娅只需要看着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保持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与我…】

那么，束缚（诅咒）成立。

2017年，深夜，仙台市。

一间简陋的出租房里，由于灵魂归位，阿尔娅的本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