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是她最后一次跟余泽说话,在他离去后,她深思了一整晚,最后毅然决定辞职,在没有通知父母、哥哥的情况下,独自前来墨尔本,很快便安顿下来。
这栋房子的前屋主跟她一样喜欢陶艺,屋里还有一座电窑,所以她没有考虑太久便决定买下这儿,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总算将这儿布置妥当。
也许,换了任何人都不会做出她这样的决定。
放弃大有前途的职业,离开亲爱的家人,来到全然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只是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继续自欺欺人。
她无法想像他挽着别人步入教堂的场景,更承受不了将来他抱着孩了对她嘘寒问暖的情景,她知道只要继续待下去,伤口终究不会有愈合的一天。
事实上,要是她肯早一点死心离开,或许现在便不会如此难受。
理智告诉她,他不爱她并非错误,是她单方面对他依恋不舍。她不是没有试过抽身,但是成效始终不彰。
到今天,她已经没法子伪装下去,既然她的感情对他是个负累,那么她离去对彼此都是最好的。
要是她三年前便能下定决心离开,或许今天她能微笑出席他的订婚派对。
习惯,是可以改变的。
这成了她每天在心底必念的咒语,提醒自己别再沉醉于他给予的温柔问候,那绝对无关爱情,只是一个恼人的坏习惯。
离开后,或多或少会有淡淡的失落,但是日子总得过下去,她的醒悟并不会带来任何影响。
对,是醒悟。
他的立场从来都很明白,只是她一直不肯死心,兀自幻想他们终有一天能再续前缘。
然而,过去的事终究已过去了,已发生的事是不可能改变的,再多的「假如」、「要是」都是徒然,若她再迷恋过去,又怎能让自己得救?
伤痕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化,同样地,对他的眷恋也会渐渐消失。
得到过的一切,不论苦或甜,她都必须放下,尽管失去的所有并不会因此而重回她手中。
过程或许会带来痛苦,可是唯有这样,她才能继续前进。
也许在将来的某天,她会找到一个回去的理由,到时她真的能够安分地站在那道界线后,不再对他存有任何盼望。
她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来到墨尔本,因为分手要狠,要鼓起勇气离开他,在崭新的国度重新开始,一点一滴地抹去对他的感情。
请你放过我,好不好?
别走!
趴在桌上的余泽猛然睁开双眼,眼前是一页页文件,并非那张他朝思暮想的容颜。看着悬在半空的手,他无奈地收回爬梳着头发,抬起另一手的手表凑近眼前。
又是一天的开始。
他想不起自己待在办公室多少天了,除了回家拿换洗衣物外,他一直埋首工作中,累了便在办公室随便找个地方睡觉,醒来了稍作梳洗便再度埋首案前。
偏徧忙碌并没有驱散那烙于心底的容颜,越忙越是清楚记得与杜凝多年来的点滴。
怎么会认为放手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如果真下定决心不再纠缠,为什么这三年来,他关心她依旧胜于一切?口口声声不想束缚她,其实他只是自私地以别种方式困住她,既是害怕将来有一天会被她抛弃,也是恐惧自己会一不小心伤害了她。
他以动听的理由去合理化自己的行为,以为关心她便能满足心底对她的渴望,从不知他自私的举动早已伤她甚深,还试图以「习惯」去包装他越来越放肆的关爱,从没去想对她的爱已深入骨髓,难以分割。
他的心从来没有离开过她,拼命地想守护她,可笑地为自己划出界线,偏又不断地踰矩接近,没有察觉自己的举动对她是种煎熬,更没料到她会有狠下心来回绝他的一天。
对她,他根本不曾放弃过,与她在一起的回忆始终占据他的心扉,在乎她所有这种感觉,早就深入每个细胞之内,他不可能忘记。
当她拒绝他的关心,他顿时慌了手脚,见她拼命想与他拉开距离,他急忙要进占她的世界,尽管如此,他还是以兄妹来合理化一切,始终恐惧会受到伤害。
但真正伤害人的,不就是他吗?
要是他对他们的爱情有信心一些,Michelle的挑拨离间能产生作用吗?他明明很自负的,唯独面对与杜凝的关系时总是踌躇迟疑,他应该多相信她一些。
她怎么会分不清自个儿的感情?如果她不喜欢他的话,她会明白确实地拒绝他,他们可是交往了三年,不是三天、三个月,怎么他会轻易地相信别人刻意营造出来的对话?
说什么他输不起这段关系,今天的局面明明是他一手造成!
既然从不想当她的前度男朋友,为什么他不能鼓起勇气追回她?得知她身边可能出现取代他的男人时,他嫉妒、生闷气,却始终不敢开口说他爱她,不敢将她名正言顺地绑在身边。
是他,让自己成为她的过去式。
他不要变成她回忆的一片碎片,也不要没日没夜的沉浸在追悔的苦涩里,所以,他一定要寻回她,重新连结起两人的世界。
余泽开车来到杜凝的工作室。
其实他在很早以前便知道这间工作室是她的,只是一直装作不知情,她的朋友有哪些人,他会不知道吗?哪有朋友会任由她不定时地使用?
他下车走进大楼,很快便来到工作室门前。
瞥见门是敞开的,他立刻大步走进去,情不自禁地叫唤:「Tansy!」
话音刚落下,他看到一道蹲在柜子旁的身影缓缓站起来,那挺拔的背影,清楚地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他惦念的杜凝。
「你是谁?」
罗晓程听见声音,本能地回头,只见一名西装笔挺的男人,那仓皇的神情令他不禁猜想他跟杜凝的关系。
「你怎么会有钥匙?」看清是罗晓程,余泽的语气立刻变得冷冽,为什么他能自由出入这里?是杜凝给他钥匙的?那么他知道杜凝身在何处吗?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罗晓程好笑地回应。
「这儿是私人地方,而你并不是屋主。」余泽墨黑的眼眸罩上一层寒霜,一手抢下他手中的陶器,「别碰!」
「我是以合法的方式进来的。」罗晓程扬了扬手中的钥匙,发出清脆的匡当声。
「钥匙给我!」他低咆。
余泽想夺回钥匙,然而罗晓程也不是省油灯,迅速将钥匙放回口袋。
「先生,应该离开的人是你才对。」罗晓程笑道,并比了个手势。「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认识Tansy?」说不定他只是刚好说中了。
「我跟Tansy的关系不需要跟你解释,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儿?」
她真的决定放弃他吗?心因为这个想法而不住地抽搐,余泽痛得差点站不稳。
罗晓程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我只是收到Tansy寄来的包裹,里面有一封信,信里写着她请我代为卖掉工作室——」
「什么?她要卖掉这儿?」余泽不敢相信她会有这个决定。「不可能的!」
她要放弃这儿?难道她打定主意以后都不回来,从此不容许他再接近她?
世界那么大,他要上哪找她?
强烈的无力感让他的呼吸变得急速,身体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光,他必须两手扶着桌角才能勉强站着。
「虽然她没有写上地址,可是邮戳是来自澳洲。」不知怎地,罗晓程忽然间对他产生了同情,反正澳洲那么大,他也不算是透露了杜凝的行踪。
闻言,余泽两眼发亮,迅速离开工作室。
他要去澳洲找她!
澳洲墨尔本
在露天市场买了需要的物品后,杜凝深吸一口气,觉得郁闷的心情逐渐远离她。
应该早些离开才对。
世界这么广阔,她为何要困锁自己于只有他的国度?尤其占据他眸光的人并不是她。
她早该斩断与他的羁绊,而不是放任自己继续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其实,她哪有责备他的资格?他又没欺骗她,也没玩弄她的感情,他只是因为不爱她而离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而已。
这有错吗?
一再留恋他的关心,难道她单纯的只是受害者?
来到陌生的地方,她渐渐想清楚了,有些事不是坚持下去便能得到,在四周筑起墙,让自己再也没有退路,使她伤痕累累的人根本就是她自己。
思念是有限期的,难过也有限期的,同样地,爱恋一个人的心情也是有限期的。
是她,一直无视限期,硬是不愿相信他在很早以前就已是她的前度男朋友,还奢想他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没有人喜欢生病的,而想念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就像患上感冒,虽然不是吃几天的药、睡一觉便能痊愈得了,可是这并不会要了她的命,当感情一点一滴地变淡,总有一天,她会想不起最初爱恋他的心情。
就像此刻,她还是可以好好的吃喝玩乐,尽情做一些让自己高兴的事情,尽管她偶尔会感到寂寞,但那些悸动迟早会过去的。
摘下一颗葡萄,她一口吃掉,甜美的汁液让她绽开浅笑,忽然间觉得幸福原来是如此简单。
走进FlagstaffGarden,杜凝看着周遭看起来很快乐的人们,她知道自己可以做得到的,相信不久之后,她的心情再也不会随着余泽而起伏。
就在她这么想的同时,一道高大的身影跃入眼帘,她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眸,两脚像是生了根般动弹不得。
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是幻象?她不是已经放开对他的眷恋了吗?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看着幻象缓慢地朝她走来,杜凝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僵住了,心脏停顿了数秒,当它再次跳动时,她险些被强烈的脉动吓坏,回过神时,幻象已经来到面前了。
「Tansy……」余泽也难以相信在来到澳洲的第三天便遇见她。
凭借记忆,想起她曾经提过喜欢墨尔本维多利亚式的建筑冯格,因此他没有深思太多便决定前来墨尔本,然而三天过去,就算找了徵信社找寻她的下落,仍是没有她的消息,正感到气馁时,不料他竟然在这里遇见她。
她恬适地欣赏游人玩乐闲聊的模样跃进眼底,让他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人与物。
察觉到她发现自己的存在,一方面担心冲上前会吓到她,另一方面恐惧她会迅速逃离。
然而,他还是按捺不住接近她的欲 望。
走到她面前,余泽强忍抚摸她的冲动,试探性地开口:「嗨!好久不见。」
他不知道开口是如此困难的,许多话都梗在喉咙,最终只吐得出一句简单的寒暄。
「嗯,好久不见。」杜凝有一瞬间以为自己会承受不了,可是当他开口说话后,她突然发现以往会因他的接近而悸动的心,如今仅剩下一片平静。
这表示她不再为他动心了?
「伯父伯母很担心你。」他并非要责备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因为他很清楚她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我会跟他们解释的。」杜凝提醒自己别过分好奇,也许只是事有凑巧。「让你们担心是我不好。」
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淡然,他心一凛,不由往坏处想,急忙开□:「你突然消失不见,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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