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为了不想让人干扰到她的工作与生活,她暂时改了姓。
她说,他的寻找与探查,已在城里引起耳语,造成她的困扰,所以她今日前来,是为了弄清他找她的原因,因为她不想走到哪都被人紧盯搜索,特别是他身旁那名帅气随兴,但一看就是胡天胡地、就算她躲土里也一定会创坑将她挖出的假少爷。
那姑娘说话之时,声音是刻板的,神情是淡漠的。望着她那双空灵却透着孤寂的眼眸,想及她隐姓埋名的最可能原因,楚天阔着实有些感慨。
本想与她有一番长谈,但当看到君柒柒出现在楼梯口后,他决定暂时先请她到一旁的房里休息,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确实是你要找的人?”
听到”是姑娘”三字由楚天阔口中出现,君柒柒一点也不吃惊,因为他在这城里压根不认识人,而依他从不主动与女子攀谈的个性来判断,一个非他主动攀谈他却能乖乖坐着不动,且还能让他的冰块脸稍稍融化之人,除了他一直寻找的“是”姓人家,她想不出第二个。
“是。”
“那就太好了……”
在君柒来最后一句话落下后,整个屋内陷入一阵尴尬的静默,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到。
“对于我昨夜的无礼,我深感抱歉并且责无旁贷。”望着君柒柒一直下意识回避着自己的眼眸,楚天阔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后,望着她的小脸严肃至极的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楚天阔明白,无论用什么样的话语来道歉,都无法弥补自己昨夜对她造成的伤害。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必须将话说出来,尽管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昨夜为何会变得那样失控。
但错了就是错了,没有籍口,所以不管她要求什么方式的道歉与补偿,他都没有资格说出一声不。
“我并不认为昨夜的失控是你的本性。”
听着楚天阔低哑、沉重且满含自责的嗓音,君柒柒轻轻闭了闭眼,然后在睁开眼对,徐徐转眸望向他,“我接受你的道歉,但同对也为我自己的不成熟,以及那些过激言论与反应向你致歉,这事,就到此为止。”
“你永远不必道歉。”
听到君柒柒在这时还能如此平静、理智地点出自己也感到疑惑的部分,更说出这桩让他自惭又心疼的话语,楚天阔真的有种无地自容之感,但心底,却又有一股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暖意轻轻流淌。
明明认识不久,为何向来与女人画清界限的他,就是无法像对待其他女人一样冷脸对待她?
明明认识不深,又清清楚楚知道她与他只不过是暂时的利益相合,但他,为何就是无法讨厌她,更无法无视她……
“那你也不必。”
不想再听到楚天阔那种将所有过错全揽至身上,好似她是个娃子般,什么都不必负责的叹息声,君柒柒索性撇过脸去,再不看他一眼。
又是一阵长长的静默,静得楚天阔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天,那一个下着雨、他身旁明明
围满着人,他却什么也听不到的傍晚……
“我……”许久许久后,楚天阔缓缓转动僵硬的预项,望向屋内一个无人角落,“心底有一块被大石压住,永远不想见光的阴暗处。”
楚天阔的嗓音,喑哑得不能再喑哑,喑哑得君柒柒都不忍听,而她也确实不想听,不想这个时候听,因为现在的她,与他仅因利害关系而暂时并肩走的她,没有资格听,没有资格让这个如刚铁般的男人因自觉伤害了她,为了弥补她,而将他依然滴着血的伤疤展示在她眼前。
更何况她隐隐觉得,他此刻的自揭伤疤,并不是想有人聆听,更不是想解释什么,而是为了让她远离他!
“是人都有,但那只是旁因,不是主因。”所以没等楚天阔再开口,君柒柒便一把打断他,“反正有些事我现在说不清楚……我得再好好想想。”
“主因?”听到君柒柒的话,楚天阔缓缓转过眼,正想询问她为何如此言语时,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楚公子,方才楼下与您谈话那位姑娘说她有事要先离开了,要小的上来问问您,您是今儿个就走,还是打算在咱城里再待上几天?”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听到小二的话后,楚天阔应了一声,然后起身望向君柒柒,“我可能还得在这里多待几日,你——”
“没事,我自己能回,你去吧。”
对楚天阔挥了挥手,君来柒看着他眼神复杂地望了她一眼后,便开门离去,独留下在他离开后终于能自如呼吸,心情却反倒愈发沉重的自己……
由于君柒柒在返回途中转至他处,因此她整整比楚天阔晚了半个月才回到五香镇,而直到回到镇上那日,她才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如今已更姓为“左云”的是云也来了。
领着是云回到镇上后,楚天阔为她在镇里买了个小小的安静院落,也替她在寨中找了工作,尽其所能的关照着她,因此由那日起,人们日日都望得见是云的身影在寨里走动,却再看不到坐在楚天阔身后懒洋洋画着画、逗着豹、打着盹的君柒柒。
原本属于君柒柒的座位,现在换成了是云,因为是云也会画画,尽管画功比起君柒柒来略逊一筹,速度也较慢,
但由于山寨鸡城再不需要以画像为噱头招揽顾客,因此便将这个只需偶尔为之的工作交给了她,而不再去麻烦其实经常东奔西跑的君柒柒。
日子,就在寅未与靳风不知因何考量都暂对停止动作的情况下,平静的过了下去。
君柒柒虽然不再在寨里工作,但她还是会到山寨鸡城买鸡给家中那三名糟老头解馋,顺带在柜台前跟楚天阔聊聊。而楚天阔也依然会定期至君家问候三名老者,更会在有事进镇里经过书画摊时,驻足与君柒柒闲聊几句。就像过去一样。
的确只是“像”,因为君柒柒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自那夜后,他俩之问,就像原本万里无云的天际,突然出现了一道无形裂缝,尽管天空依旧晴朗湛蓝,云朵依然东游西散,然而,天,再也不是同一片天……
君柒柒曾无数次想过,自己的女子身分,是否本就注定了他们今天这样的相处模式,毕竟他在知晓她是名女子后,面对着依然以男装混淆视听的她,或许还没有想太多,但那一夜,却让他终于发现她是个不扣不折的女子,也同时,触痛了他心底某个至今没有愈合的伤口。
他虽依然关照着她,但已变成守诺式的关照;他虽依然与她闲聊互动,但却明显有些拘谨,以及过多的小心翼翼。
君柒柒不喜欢他们之间的这种相处方式,一点也不喜欢,但她更讨厌的,却是自己心底那股想说破却又怕他避她更远的矛盾。
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他知道,虽事发次日面对着他时,她确实有些尴尬与不自在,但那并非肇因于他以为且内疚着的伤害啊!
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他明了,就算她是名女子,他们还是可以开开心心、笑笑闹闹的一起喝酒,一起谈天,一起纵身在山林间飞影轻啸,然后在两人都累了的时候,一起躺在大石上看着月亮、数着星星……
严寒冬季到来后的一个夜,楚天阔像往常般独自绕着寨子跑步,不知跑了多少圈,在他终于停下脚步弯下腰,撑双膝调节气息时,突然,一瓶酒跟一个酒杯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先说说我的感觉,若你觉得你没有相同的感觉,一会儿这杯酒你就别喝。”
“请说。”
直起身,望着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倒了一杯酒后就将眼眸转向前方暗林处的君柒柒,楚天阔将外套脱下覆在她的肩上后,也缓缓坐至草地上。
今夜的君柒柒是以一袭女装出现,她身穿米白色直领襦衫,下丰身是同色系的宽摆长裤,襦衫外,罩着一件水蓝色七分琵琶袖及膝褙子,脚上踩着双水蓝绣花鞋。
而身着女装的她,也仅将前额头发拉起用条蓝色缎带束在顶上,便任其余头发垂落在身后随风轻飘,脸上甚至连脂粉都没擦。
这一身装扮很简单、很平凡,看在楚天阔眼底,却比任何盛装女子都让他觉得有韵味。
就因为简单,所以她那分随兴、淡雅的气质更显出众;就因为平凡,所以她本就精致的五官更显脱俗、秀丽,清澈、潜静的双眸愈发灵气。
“我打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眼的靠近你,第一次见面就跟你杠上、开打,还误认你是个大叔,你不喜欢我也是应当,所以我去应征画师时,也没指望你能给我好脸色看,能成就成,不能成我就另外想法子。”
待楚天阔坐下后,君柒柒也不管他到底什么表侍,自顾自就说了起来。
“嗯。”听着君柒柒说起两人第一回见面的经过,楚天阔应了一声,尽管她的话他并不赞同——他从一开始便不讨厌她,至今依然。
“但我没想到你那么好讲话,认出我来了还没揪住我耳朵往外扔,更答应了跟我同流合污,那时,我就觉着你这人有点意思。”
“嗯。”口中虽依然应着,但楚天阔的心底有点想苦笑。
因为在众人眼中刚硬、不好接近的他,在她心里竟是个好讲话,还轻易便与她同流合污的人……
“在你身后画画的那段日子,虽然我老偷打盹、胡乱画、找小豹玩,还没事就找你抬杠,但你既不生气、也不介意,让我觉得跟你混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
“嗯。”脑中浮现出与君柒柒一同在柜台后赶着画画的点点滴滴,楚天阔的目光缓缓柔和了,唇角也浮现出一抹浅浅笑意。
“后来你们生意红火了,我再也不用天天去的时候,我还是三天两头的跑去玩,约你出来喝酒,找你切磋武艺,你也都没拒绝,更没赶过我。”
“嗯。”为何要赶?能有个天天脸上挂着笑、武功高强、酒量好又古灵精怪的知心好酒友,只有傻子才会赶她。
“去巴陵县的时候,我承认我是自己想玩,但半个月里你一句催我办正事儿的话都没说过,弄到最后我都不好意思了。”
“嗯。”他确实没提过,而之所以提都没提,是因为他完全乐在其中,差点都忘了自己上巴陵县是去做什么了。
“可自巴陵县回来后……”
听着楚天阔一路以“嗯”回应到底,完全不知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的君柒柒,说到这里时已有些欲言又止了,但半晌后,她还是像下了什么决心的一咬牙,“你就不理我了。”
“我没有不理你。”
听着君柒柒话声中的低落与懊恼,楚天阔将眼眸望向前方山林,嗓音虽有些低沉,回答却没有半点迟疑。
他当然没有不理她,更不可能不理她,但由于他考虑得太多,再加上理智与情感一直无法同步,才会让事情变得如此复杂,也才会让她脸上的笑容变得如此勉强。
这样的结果,绝不是他乐见的。
在巴陵县之时,他本打算说服是云一起回到五香镇后,就立刻找她长谈,但她,却没有回来。
那时的他,心里隐隐有些沉甸甸,尽管事后由君家三老口中得知,她是因有事而转往他处,但他,不得不想起那日与她最后谈话时,她那下意识闪避着他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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