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又一次落山了，和上次挽救太子李豫时候一般，这该死的太阳，又是落山的夕阳，无比的凄凉悲惨。

大唐的太阳，留给李平凡最深刻的就是这落日，倒霉的落日，麻蛋的落日，不死的落日，去他嘛的落日！

太阳一丝一毫的往下落，李平凡一寸一寸的往光明殿挪动。

这一条道路简直太难走了，李平凡明明知道去了也是说不上话，但是不去行吗？

不行！

李亨会答应饶过秦素素嘛？

不会！

全是不行和不会，李平凡去了干啥？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智者不为也。

老子言犹在耳。

华阳公主是李亨的命系系，李系是他的二儿子，秦素素伤害了她和他，他李亨岂能饶过她！

就算是李平凡现在是大唐的红人，红的发紫，去了那也是白搭。

李平凡不得不想后果，如果这次他再顶撞李亨，恐怕一切功名都会立刻被消掉，而且连小命都不保。

要是自己现在从太极宫掉头回去，不再搭理秦素素，秦素素死了，他当然可以继续当官，而且说不定因为自己的冷血，还会得到李亨和张良娣的更加厚爱。

当宰相只是时间问题。

从某种意义上说，秦素素现在有可能是李平凡自己走上金光大道的垫脚石，只要自己到李亨哪里，强烈要求处死秦素素，李亨肯定会大大褒奖扶持他的。

大唐宰相唾手可得。

李平凡想到这一层，开始在光明殿左右徘徊。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轮到我们也肯定要徘徊不定。

救还是不救秦素素？！

救她没门，还要得罪好多大唐牛人，自己的所有前途都要毁于一旦。

不救秦素素，或者是落井下石一次，他李平凡就会飞黄腾达。

权衡再三，李平凡犹豫不决。

李平凡正在太极宫门口徘徊不定，忽然听到太阳哐当一声落山了，整个太极宫马上失去了辉煌，陷入了一片灰蒙蒙，似乎立刻褪去了她的所有的耀眼光彩。

一切都陷入灰暗之中。

太阳一落山，万事万物都消退了它们的光彩，显露出原形。

看着灰蒙蒙的大唐太极宫，李平凡突然感悟出来一个道理。

好了，我明白了！

李平凡看着灰蒙蒙似乎要马上坍塌的太极宫，看着黑呜呜的屋顶上那些高大上的挑檐，大唐的挑檐是世界上最高大上的，看着那些看似威严无比的石狮子和饕餮蹲局，李平凡心里立刻恍然大悟。

人是最重要的，活生生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大唐黑乎乎的宫殿，似乎都是为了戏灭这活生生的灵性才矗立在哪里的。

她就像是一道黑暗的光线，没有太阳的照耀，她似乎永远都没有活力。

李平凡不想成为这黑呀呀的铁石宫殿，他要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不敢背叛活生生鲜活生命的人的本质。

他不能异化，绝对不能异化成石头铁块一样冷血无情，那样就失去了宇宙衍生出人类的本意了。

宇宙之所以衍生出人类，就是因为宇宙他需要爱和智慧。

爱和智慧推动着宇宙演化。

没有了爱，万有引力也将不复存在，万有引力也即是爱，是大爱，宇宙，包括大唐，没有爱都会毁灭！

没有爱，宇宙连一分钟都熬不下去！

李平凡突然淡然一笑，直接爬起来进到了光明殿。

他感觉就是自己死了，也要尝试着救下秦素素，这就是爱，伟大的爱。

李亨已经躺下了。

太监知道李平凡有特殊的待遇，可以不宣而见李亨，所以没有阻拦他。

李亨背着身子，对来人冷冷的说道：

“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李平凡吓了一跳，李亨难道背上长眼睛了不成？

“我是李平凡！”

“我知道！”

“秦素素救我几次，我也想还她一个人情！”

李亨背部抽动了几次，最后说道：

“这个人情你恐怕永远还不了了！她必须死！”

李平凡知道，自己再要是说下去，也是必死无疑。

大唐皇上可不是吃素的。

但是李平凡继续说道：

“我真的想救秦素素，她伤害冰儿是不小心。”

“畜生！”

李亨突然从卧榻上跳了起来，拿起一只鞋子，因为他手边没有刀剑，要不然李平凡就不是只挨打的份了。

李亨声嘶力竭，扑上去边用鞋子抽打李平凡的嘴巴，边发疯一般吼道：

“朕对你们太好了，所以你们这些贱人不知道高低贵贱，我李亨现在还活着，你们就往我心窝子里面捅刀子！我要是死了，华阳公主是不是就被你们这些王八蛋干掉了！？说啊，李平凡，你哑巴了嘛？你哑巴了？你不是很能说嘛，你怎么不说了！？”

李平凡无语了。

李亨彻底疯了，他使劲用鞋子抽打李平凡那张小白脸，一下，两下，三下，无数下！

那些太监都吓得东躲西藏，生怕李亨误杀了他们。

李亨打了几百下，李平凡一直跪着，丝毫没有躲闪。

李平凡脸上肿大了起来，似乎没有了直觉。

鼻血流了一地，染红了太极宫地砖。

李亨继续打，边打边说道：

“李平凡，你现在越是求我，我越是要杀了那个客女！明白吗？！”

李平凡知道，现在他说啥都是白搭，只有替秦素素挨打，或许会唤起李亨的善心，李亨或许会饶过秦素素。

李亨现在多嘛想让李平凡认输，然后说一声我不说情了，哪怕是一句软话，我服输了这四个字就行。

可是这个小子就是不说。

不说认输就是不服气他李亨。

不服气他李亨，就是说明李平凡是条硬汉子。

是硬汉子就是李亨欣赏的人。

但今天没有硬到地方上！

李亨打李平凡，疼在自己心里。

李平凡这个小子确实是独一无二的，他很看好李平凡，前几天他让自己停了金丹，果然这几天他身体好了许多，这个人是个大才！

可是今天的事情让李亨难以容忍。

华阳公主是李亨从小看着长大的，是李亨的心肝宝贝，李亨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大唐风雨飘摇，他忍受了多少屈辱，这些都顶不上华阳公主的一个纯真的笑。

华阳公主是李亨唯一开心的一点点希望。

可是李平凡却为了一个客女和贱民，来抗衡他李亨。

李亨越想越气，气的差点吐血，他打累了，又用脚踢打，踢打的累了，才用手颤巍巍的指着李平凡说道：

“李平凡，朕和这大唐江山，难道还不如一个客女吗？”

李平凡……

“你他麻的哑巴了？李平凡，你说话啊，只要你说哪怕是一句软话，我李亨就饶了你，我求你了李平凡！”

李亨露出了爱怜和痛恨两种不同的奇诡心态。

李平凡不说话，反而从地上捡起鞋子，自己继续抽打自己的嘴巴。

这可把李亨气坏了，他一个翻身，就瘫在了卧榻上，上气不接下气。

“李，李，李平凡，算你狠，你和我李亨较劲！？来人，来人！”

太监赶紧伏地爬了进来，李平凡知道自己死期来临，李亨肯定要说给我推出去斩了！

“去请太医，我受不了了！李平凡，你给我赶紧滚出去，滚回你的山西并州去，永远不要回太极宫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李亨一边说一遍捂嘴吐血。

大唐的血似乎流不尽，和李亨一样一直流，和李平凡心里的血一样流，和秦素素刀下的血一样流个不停，流他麻个千万年永不熄不灭。

……

这要是一场噩梦该多好啊。

不管它梦的多嘛轻狂恐怖，多嘛悲催多嘛铁血，但是毕竟有醒来这个希望还在。

但是这不是梦，李平凡知道这不是梦。

是梦就好了。

一个小太监把李平凡扶持出了光明殿，光明殿再也不是光明了，是黑暗和死亡的代名词，这里似乎是李平凡的地狱。

李平凡出了光明殿，又是一个人踉踉跄跄的东倒西歪走在太极宫的青砖大道上，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上次侥幸逃生，这次哪里有那样侥幸。

他现在才明白了，太子李豫战战兢兢的一天过日子是有道理的，他是太子都如此，性命时刻在人家手里抓着，不担心才怪呢，何况他李平凡是个草民，他最近是太嚣张了，不如郭子仪老奸巨猾啊。

他似乎看到了秦素素喋血东市，李辅国仰天大笑得意洋洋的态度。

李平凡终于支撑不住了！

他这是第一次感觉绝望，刻骨铭心的绝望，无计可施的绝望，不可挽回的绝望，没有尽头的绝望，永远都不能反转的绝望！

李平凡拼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仰天狂嘶吼一顿，他倒地不起来，用手捶打他的脑袋，他狠自己不小心，他恨自己没提前意识到秦素素有危险，他恨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

他恨一切！恨命运的戏弄，恨苍天和大地，恨自己的父母，恨所有认识的人，但他最恨自己。

月亮似乎也黑了，黑成了一轮，天地大旋转，李平凡大叫一声，似乎没有叫出一声，是大唐宫殿上面盘踞的乌鸦叫出了一声。

李平凡轰然倒塌！

就像是半壁江山一样轰然倒塌。

太极宫静悄悄，没有一个观众，只有一个观众，就是那个准备吃掉李平凡尸体的猫头鹰，呜呜咽咽的在哭泣。

大唐没有哭泣，她已经冷血了，哪里有哭泣。

李平凡终于支持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光明殿外面。

在最后清醒的那一刻，李平凡笑了，他微微一笑，死了就死了，死了就不累了，一点都不累了，而且会和等三天就熄灭的秦素素在阴曹地府见面，岂不快哉！？

大唐都要死，他一介贱民，难道要活一万年不成？

死了一了百了。

麻痹的大唐！自己死了，大唐也就死了。

那曾经的无限荣耀，都会随风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