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其他的还好,主要是那个蛋,一直咔咔咔地响,孩子在里头撞个不停,胡盐根本睡不着。
于是睡前阿绸的一番话就在她脑子里响了一夜。
“是,我确实不是一个漂亮的Omega,也不算什么年轻人了,而且还有了孩子……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用轻贱的眼光看我,也不是说我就没有资格正常地去恋爱了。”
“我说了这个孩子对我来说就是凭空出现的,我平时的人际交往也都很简单,不管你信不信,我都绝不是个很随便的人。”
“孵化期有抚慰需求这我控制不了,但我从来没有要求你靠近我。我还没有无耻到会因为这种触碰而产生感激之情,你也不该带着玩玩的心态乘人之危。”
“而且就算需求再旺盛,我也不是谁都可以,我是真心喜欢你才愿意和你那样的。”
“但你好像不是,你真的就只是拿我做消遣而已……你真的太过分了。”
这都是啥。
胡盐当时要是嘴快一点,可能会脱口而出:“那你离开我家啊,那你自己找地方住去啊。”
但她忍住了。
因为她觉得阿绸说得莫名在理。
第二天上班时,胡盐困得头昏脑胀。
这是她头一次怀疑自己智力有问题,有些事她想了一夜也没想通。于是她扭头求助:“风啊,我有一个朋友……”
程风打着字,抽空应道:“怎么了?”
胡盐看看他,又思索了一下这话怎么问,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没事。”
怎么问都明显是她自己的事啊。
程风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专心办公。
胡盐真的很不能理解Omega的脑回路。阿绸他差点丢了性命,作为一个富二代现在有家不能回,凭空多出个孩子连是谁的都不知道。
就这样事赶事的状况下,他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呢?
他想的是爱情。
胡盐就寻思,她昨晚是把宫玦杀了个人的事告诉他了对吧?
她本想着她和阿绸有着共同的敌人,可以互通信息没准就是盟友。
但这个事对于阿绸来说,似乎还没有“你到底爱不爱我”重要。
真的,离谱。
他确实是意志力越来越强了,放在之前他连长一点的句子都不会说,现在都开始长篇大论地质问了。
胡盐想,和Omega结婚生子还真是件辛苦事呢,一天一个脾气的,这谁顶得住。
相比之下,还是Beta好啊。
她再次叫住程风:“对了,我跟他聊过了,他确实是季老头的小儿子,本名季筹。”
就是,谈情说爱的事和阿绸聊,正经凶险的事和风哥聊。
可能秉持“帮人帮到底”的心态,又可能是自己家就有个孕期Omega的缘故,程风对阿绸的事情很关注。
而且因为这段时间胡盐看起来各种反常,程风逐渐有了刨根问底的趋势,这让胡盐很不舒服。
在程风心里,是他和胡盐一起把一个“躲仇家”的可怜Omega藏了起来,并在这个过程中挖掘出了一桩豪门恩怨。
他把整件事想得并不困难,他认为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有能力去处理好,他还觉得这是自己作为始作俑者应尽的义务。
但在胡盐看来,一切和程风根本毫无关系,她的执念不应该让别人来买单。
她是想一个人完成所有的,无奈的是她确实需要程风的帮助——不仅是关于信息搜索,还有“季筹”这个人的下落,程风也是除了胡盐以外唯一知道的。
她得确保程风继续保守这个秘密,而不是向上汇报或者将这件事交给警署。
于是胡盐采用的做法就是时不时透露一些信息,让程风觉得事情还在掌控之中,由此继续稳住这个老好人:“据他所说,事情变成现在这样确实是宫玦害的。宫玦发现他有了孩子,认为自己被绿了,让保镖把他拖去了大街上。”
仅仅是这样的信息,就已经足够让程风惊住:“那这杀人意图很明显啊。证据确凿的话,足够判刑了吧?”
是足够啊,如果“证据确凿”的话。
胡盐在心里苦笑一声,面上却只按程风的逻辑接道:“你也知道Omega的,什么都没有孩子重要。他现在就是还想躲着,不愿意露面报案……不过也好理解。”
胡盐说:“你想,他是季家派出去和宫家联姻的,订婚后怀了别人的孩子,他自己还死活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就这状况,别说宫家暴怒,他自己亲爹估计都想掐死他。他本身就不受宠,现在又发生这种事……不愿意回家,主要是怕家里人作贱孩子吧。想让一个蛋孵化不了,办法可太多了。”
“这也太惨了。”程风还没缓过劲来,“这叫什么事儿啊——不是,你确定他说的是真的吗?他真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这怎么可能?”
胡盐摊手:“你看,连你都不信他,别说他家里人了。”
“我不是不信他,但是……”程风语塞片刻,然后才搞明白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可他总不能一直躲在你那,他总要去面对这个事情。”
“是,对。”胡盐连声应道,“放心,我比你着急赶人。我也跟他聊过了,等孵化期过后,孩子情况稳定下来,他就自己去报案,后面的事由警署负责。他30多岁的人了,总轮不到我们这两个无关的人去替他做主吧?别忘了那可是宫家和季家,跟他们作对的事儿咱可不干。”
这说法让程风安心了不少,但程风毕竟也不傻。
他瞄了胡盐一眼:“你最好真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胡盐扣扣手指,“在你看来我是个很爱管闲事的人吗?就他住在我家这事儿,好像还是你安排的吧?”
“我挺愧疚的。”程风说,“我本来以为他只是个产卵时受惊了的Omega,平静下来之后我们就可以把他送回家。早知道这么复杂,我就不让你把他带走了。”
“倒也不必,当时不让你报警的不是我吗?”胡盐说。
“是啊,打从聊到宫氏集团开始你就没打算报警。”程风语气如常,实际话里有话。
胡盐今天本来就不踏实的心,更加虚了。
她顿了顿,觉得就这样不说话又不好,只得开口道:“程风,我……”
“瞎编的话我不听。”程风却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我知道你跟宫氏之间多少有点关系。有时候我会想你是不是警署那边的,派到巡逻队来秘密执行特殊任务。真要是那样,我也不方便多打听了。”
这话直接把胡盐逗笑了:“你是真敢想。我要是警署的还轮得着你帮我查东查西呢?”
“你要不是就最好了。有些事要真是你的职责你可以管,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的话,就交给专业的人做。”程风笑不出来,他还是为这件不寻常的事感到担忧,“而且凭空多出个孩子来也太奇怪了。不要觉得孵化期意志力弱就不会撒谎,如果是为了孩子,Omega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胡盐则尽可能把话头往偏了引:“哎,你要说这个,我倒在想他会不会是用某种特殊的受精方式……”
话音未落,只听哐哐一阵敲门声,很不客气的那种捶法。
“谁啊这是。”程风对这种不礼貌行为感到不悦,但还是起身开了门,“您好?”
一个高大的长发女生正站在门口,开口声音有些凶:“你们这儿有个叫胡盐的吗?”
而远在AB区交界处的出租屋里,此刻的阿绸内心也不平静。
孵化期第四周的第二天,他的产后信息素水平急剧降低着,从在垃圾站产卵开始,到孵化期前三周的事情,在他看来越来越像一场梦。
他知道Omega会受产后信息素控制,但没想到竟会这么怪诞——他连恋爱和婚姻都没有经历过,却已经产下了一个蛋,他竟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还精心呵护这颗蛋,希望它顺利孵化。
这就是所谓的生物本能吗?还是蛋对父体的威胁和牵制?他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抛弃这颗蛋?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这颗蛋孵化出的会是一个正常人吗?她该不会是个小怪物吧?
还是说,真正的怪物实际上是可以无性繁殖的他本人?
这么想着,阿绸再次迎着光看向这枚蛋。
一个白白嫩嫩的婴儿,正在里面熟睡着。
虽然脑子里想的事情变多了,但焦躁恐慌感反而变少了——或者说就是因为之前焦躁恐慌太甚,阿绸才完全无法思考。
回忆起自己之前的状态,阿绸根本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一副毫无尊严的样子。他一个有手有脚、高大健壮的男人,即便没有身份证明,即便打黑工,也完全可以养活自己和孩子,他没必要依附一个性格恶劣的人而活。
但可能是信息素水平还没降到正常值的缘故吧,他又觉得那个人,也没有多么不好。
Omega在产卵期本就性格复杂,他又憋着好多秘密,知道他和宫氏有关还愿意这样藏着他,他是应该心存感激的。能被抚慰,孩子的状况也确实好多了,不如说胡盐愿意给他反而是件不容易的事——如果一直得不到的话,在关键期内他可能真会厚颜无耻地主动要求,也说不定。
更不要说胡盐还花钱花心思给他买饭、帮他准备一些孵化后要用到的东西,这也算仁至义尽了吧?她只是个巡逻兵而已,每个月就只能得到一点津贴,还住着这么小、这么破的房子……
这么想来,阿绸又觉得自己昨晚的话说得过分了。
他哪来的脸去要求一场正常的恋爱呢,正常恋爱需要去帮对方养孩子吗?他本来就是厚着脸皮送上门来的,人家肯让他住,可能本来也不是不求回报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早该想明白,胡盐对他做的一切只是收房租罢了。而他把这种关系误认为是恋爱,并试图有更进一步的关系,这当然会让人觉得恶心吧?
胡盐没打算和他有以后,他的所作所为在胡盐看来可能只是,强迫?
阿绸垂下头去。
意识到父体情绪低落,那颗蛋又激动起来,继续卖力地撞击着。
而阿绸也能感受到孩子的不安,立刻起身哄道:“别怕,爸爸在……嘶——”
这动作牵扯得腹部一痛,阿绸聊起衬衫下摆看了一眼——被胡盐捶的那一拳,都青得发紫了。
也不知道脏器伤到没有……
正这么想着,却听门口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
他霎时抬起头来——是胡盐吗?今天怎么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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