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同夫子们商议一下,不如过段时间就试一下考试之法,先在庄子里摸摸底。”戏志才干劲儿十足,更希望庄主早日成为颍川之主,为世间带来大变化。
“没错,可以在庄子里放出风声,日后想要成为管事,必须要通过考试。”毕竟不是所有人天生都有学习热情的,燕绥总得放出点诱人的饵料。
她在田庄内几乎被奉若神明,作为伴随陨星而来的“仙人”,精神统治在庄子牢不可破,在里头开展轰轰烈烈的扫盲运动不会有什么风险。
虽然这样的氛围并非燕绥所愿,但用起来利大于弊,条条政策能快速推行下去,不用拼命解释得到乡民的认同——受百年愚民、弱民、疲民政策的影响,大多数时候就算解释乡民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历史上争霸的王侯,总会给自己安个带神秘色彩的身世或故事,让百姓畏惧和信服。出身于农家的刘邦,不也想方设法给自己弄了个颇具神话色彩的“刘邦斩白蛇”造神运动?
考量到庄子里不能供诸于众的秘密和实行的种种计划,现在“神仙庄主”的绝对统治是最优解。被出卖和告发的概率也小了很多,燕绥就先放任自流了。
戏志才笑道:“庄主思虑周到,这样一来,庄子学习风气肯定会带起来。”
燕绥也挺看好庄子里的少年人,他们汲取知识快、学习热情度高,日后还能让他们在县衙一边学着处理事务一边学习。
“短时间内培养大才不可能,但速成一批能够处理政务的小吏是可以的,日后不必事事仰仗世家。”
她思来想去,觉得在阳城开设学堂还不够:“若是要更强力吸引和培育人才,得设学宫,百家争鸣、共同研讨典籍、国事才行。”
“昔年齐桓公设稷下学宫,促进了百家学说,更盛产了荀子、李斯、韩非、商鞅这样的人才,泽被后世,然而此举牵涉甚大,时机未到啊。”戏志才摇摇头,毕竟此乃国君之举。
“那还是先专注学堂的,阳城的学堂也有五十多名弟子了,说不定到了冬天闲暇时,弟子会更多。”
戏志才笑道:“那得提前再寻几位夫子。”
“没错。”燕绥道:“倒也不必寻才学斐然的,脾气温和细致便好。”
“可惜现在招募的学子终究是太少……”
“星星之火,便可燎原。”燕绥宽慰道:“何况我们洒下火种,难道世间还会退步么?”
不得不说,庄主思维开阔,非常人所及也,日后必能一番霸业。戏志才笑道:“庄主不局于当下,实乃登高博见。”
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考试细节和在大甜村成立封闭式的学堂,在世家的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培育自己的势力。
“这封闭式学堂招生……”戏志才斟酌了一下:“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
“不如趁着在颍川募兵的时候,”燕绥眼前一亮,反正有了朝廷攻打黄巾贼的调令,便可光明正大打着朝廷的旗帜募兵:“从
中挑选一部分人送到学堂,有些人就是有读书习字的天赋在?_[(,一边耕种一边学习,两三年就能毕业一批。”
以此类推,日后学曹操到扬州募兵,也可以在偏远之地建立封闭式学堂,偷偷培养一批人,闷声干大事。日后再让学成的人低调来到自己身边,世家决计不会想到有人不计成本做出这等事。
戏志才笑道:“庄主说得在理,横竖平定黄巾贼,便可用投降之人补充兵员,兵力这块日后不会欠缺。”
“是啊,还有源源不断的流民在。”燕绥感慨道:“日后天灾人祸,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尽头。”
戏志才:“群雄并起,征战不休,百姓肯定被抽丁得厉害。”
没有壮丁在家耕种,收成就得不到保障。诸侯又没几个有善心的,出去征战的壮丁冒着生命危险还不一定得到军饷。
燕绥颔首:“暂时没有更好的法子,我们多买地、多屯粮,日后也有安置流民的资本。”
她还想理清一下思路,再同谋士们相商颍川拉拢的世家,便转而和戏志才说起了筹划的另一桩事情:“志才可了解印刷术?”
“庄主说得可是拓印?”前些年,在世家豪族中流行起来了拓印。用墨把纸张整个染黑,然后印在壁刻上面,虽然耗费许多墨汁,却能连续不断地印下文字来,不用费尽心思一张张抄写了。
“拓印不清晰且耗费墨水,我有心改良印刷之法,印出白纸黑字。”燕绥笑道:“前几天我让荀彧抄写了一部分东周列国志,志才可看了?”
戏志才笑道:“正期待庄主的余下部分呢,这名为的书籍着实引人入胜,授课的时候我讲了几个小故事,一直都被学生们缠着再讲。”
“没有多少人能够拒绝的魅力,”燕绥笃定道:“若是能以印刷术将大量印刷,日进斗金不远矣。”不但能积蓄钱粮,更可为日后大量印刷《千字文》、《论语》扥书本、造报纸探路。
而且与记录了治国思想、政治策略的《孟子》,有强烈教化作用的《论语》不同,这个年代记录了道听途说的不是士子认可的“大道”,即使大量印刷也不会引起世家的警觉,顶多他们觉得赚钱眼红罢了。
戏志才兴致勃勃道:“卖出一本,便会由十几人传阅,田庄之名愈盛,云梦纸也卖得越好。”
他倒是没想用此法印刷教材,学生眷写书籍才能印象更深刻。
燕绥也觉得印刷儒家教材、算数和律法不着急,流落出去反而容易招致麻烦,亦没提这茬。
戏志才从怀里掏出来了白纸和铅笔,目光灼灼地看着燕绥:“庄主,这印刷术,是怎样一个制法啊?”
“此法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重点在于一笔一划地在木板上刻出阳文,让每个字的笔划都浮在上面。”燕绥笑道。
戏志才一点就通:“这样就不用将墨汁涂遍所有模板表面,而是只要用小刷子轻轻刷在字上即可?”
燕绥感慨道:“正是,志才思维敏捷,怎么以前就
没人发现这个窍门呢?”
“未必没有人想到,但工匠都是听命做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戏志才笑道:“那只要将纸覆于字上,便能得到清晰的一页字了。”
燕绥抚掌:“对极,只要刻一回,就能印刷成千上万本,是不是比手写快多了?”
戏志才颔首道:“不过此物造价高昂,雕刻费力,就算大肆生产摊薄了雕刻的成本,耗费的墨汁和纸张也甚巨,一本书价格怕是让人望而却步。”
“莫担心,我们现阶段的目标客户群可是世家豪族。”燕绥笑道:“字迹清晰、美观,白纸黑字书更让人有收藏的欲望,更何况是让人时常拿出来回味的,必定大卖。”
戏志才道:“若论字迹好看,当属文若啊。”
燕绥和他相视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如先刻烽火戏诸侯、西施美人计等故事,印为薄薄的二十页,试卖看看。”毕竟人类的本质是八卦,权力和美女让人兴趣更盛,这样的小故事可是士子和百姓咸宜。
其实《东周列国志》足足有一百二十回,里头的春秋战国故事颇多,上次燕绥和荀彧不过书写了三分之一不到。
若是尽数印刷出来,那可是厚厚的一本。
可惜系统里面的书籍皆是电子书,燕绥只能购买了自己抄写出来,她在现代多少年不用笔写字了,每次提笔总是忍不住犯懒。
燕绥看了一眼戏志才,笑道:“志才今夜有空,不如由我口述,志才提笔再录几个故事?”
戏志才提笔,欣然应允:“庄主,请。”
燕绥打开系统的页面,笑道:“那我们先录一个卫懿公好鹤亡国,齐桓公兴兵伐楚的故事。”
她今天想偷懒,干脆就不练字了。
以往都是燕绥自己书写出来,由荀彧或者郭嘉眷写。这次她直接口述,让戏志才动笔,破绽一下子就露了出来。
戏志才敏锐感觉到:虽然庄主托着腮,似乎对着摇曳的烛火思忖故事的细节,但庄主眯起的凤眼一直在注视着一某处。心下暗忖:莫非那里有一处自己看不到的书,庄主在照着念?
趁着起身喝茶的时候,戏志才还特地从那处走过,但什么都没感受到,庄主神色也毫无变化,心下不由称奇:
道家手段,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参透的。
不知不觉中已月上中天,见戏志才甩了甩酸疼的胳膊,燕绥及时道:“看天色已晚,不如就写到这里。”
“好,庄主也早些安置。”戏志才收拾了一下东西,笑道:“那我先回去了。”
燕绥体贴道:“夜晚行走多有不便,不如我让蒲儿把储存室的床榻收拾一下,志才今夜就在这里歇下吧。”
反正不是荀彧避之如虎狼的抵足而眠,戏志才就没推辞,笑道:“那就叨扰庄主了。”
“做个好梦。”燕绥打了个哈欠,她摸着怀里的锦囊,心中有事,倒也不求抵足而眠了。
“学堂未来展望之事,仅限绥与志
才之间矣。”迈入房间之前,燕绥回过头来道。
戏志才一愣:“庄主放心,我晓得了。”
回到房间之后,燕绥展开锦囊里的纸条,开始细细思量起来。
颍川太守之位近在眼前,堪称唾手可得。但颍川毕竟是一大郡,辖地广阔,郡内关系错综复杂,并非燕绥一己之力就能镇压得了的。就算用武力威慑,也可能今日压下这端,明日那端又起,岂能一直带兵疲于奔命?
纵使“生猛”如燕绥,在经过郭嘉锦囊妙计的提醒后,也不得不考虑世家豪族的因素。若是一副不屑与其为伍的样子,白丁出身,既无亲眷又无同窗的自己,很可能被颍川世家联手孤立。
阳城豪族实力较弱,在县令一族奔逃、范家被兼并后,其余家族都蛰伏了起来。燕绥名头正盛,又兵强马壮,小家族纷纷主动投诚。再加上伴随陨星而来的玄之又玄身世以及能救人于水火的秘药,深得百姓的崇敬。
如今燕绥牢牢占据了阳城,政令通达,百姓无有不信。她在阳城修路建桥、大兴工坊,纵使有些举措破坏了乡绅和豪强的利益,豪强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水泥路修好后,骑兵须臾便至,乡绅嚣张的气焰都被压制了大半,鱼肉乡里的作风都收敛了起来。
但这样的模式不可轻易复制。毕竟颍川其他地方的大族实力不容小觑,比如颍阴荀氏、许县陈氏、长社钟氏、阳翟辛氏都是庞然大物,不会轻易放纵官府的势力威胁到自己。
荀氏举家北上搬迁,其在颍阴县的千亩良田依旧有人打理,也无人趁乱夺取房屋和田产。很大原因是他们在朝堂之上有门人照拂,在颍川郡和颍阴县有强大的影响力。
燕绥不由庆幸:幸好文若是个好性子的,从不挟私报复……
现在想想自己当初强留荀彧,还真是鲁莽极了。怪就怪太缺人,一听荀彧的名头,就忍不住饿虎扑食了。
不管如何,燕绥决定先拉拢一波赞助试试。不但能节约成本,还能表明立场,免得自己上任颍川太守的时候是光杆司令。
翌日,燕绥将谋士和武将召到小甜村土楼的会议室,询问诸人的意见:“这次出兵,我欲争取颍川当地豪族的支持,不知诸位有没有好主意?”
荀彧沉吟片刻:“自古以来,一直有唇亡齿寒的道理。眼下黄巾贼在颍川的据点位于舞阳县一带,县里大户战战兢兢,郾县、昆阳县亦提心吊胆,若是庄主派兵而去,可令其给兵力补给。”
只要兵强马壮,让这些豪族补给不成问题,而且出兵讨伐黄巾还占了道义的高峰。
但燕绥想要的不仅如此,叹道:“文若说得有理,但我想要的是志同道合的豪族,能像卫兹全力支持曹操的一样。”
陈宫明了主公言下之意,笑道:“主公不必心急,可派人给素有善名的豪族去信,必有人理解主公信义之举,同您相交。”
至于兵力方面,收拢了十八寨山匪的燕绥在骑兵势力在颍川首屈一指,远不是乌合之众的黄巾贼能打得过的,最
近又在不断完善盔甲和武器。
装备精良的骑兵对上步兵,就是一比十压着打。
颍川南部的黄巾贼有的连铠甲都没有,许多都是被裹挟进去的贫农,甚至没有像样的兵器。
统领军队和田庄部曲的许褚同黄巾贼作战经验丰富,众谋士自然不担心。
燕绥沉吟:“曹操虽因行刺董卓被通缉,此举也使其扬名,得到了同人推心置腹的机会……”而且曹操乃官宦之后,自身又担任过洛阳北部尉、济南相、典军校尉。相比起来,这块她就是弱势了。
陈宫提醒道:“阳城不比陈留,距离洛阳太近了。”
燕绥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心下却大胆盘算着,光刺杀董卓未成就有这样的名声。若是她于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时,直接在阵前炮轰了董贼呢?
反正吕布这有勇无谋的,杀董这等么好做文章的名声都利用不起来,还不如给她截胡。
唯一让她顾忌的是——大出风头之后,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荀彧见燕绥表情似在纠结,便道:“其中,许县的陈氏、长社县的钟氏颇有贤名,若庄主不嫌弃,彧写信给他们,说不定他们会出一份力。”
哪曾想庄主竟然在想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鲁莽主意。
注意力被拉回来的燕绥笑道:“好,就依文若所言。”
若真轰了董卓,也不知道吕布会不会跪下来叫爸爸……
那画面太美,燕绥打了个寒颤。比起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倒是袁绍联合其他诸侯围剿她的可能性大得多……
颍川已是大半囊中之物,但陈宫提醒了一句:“庄主一旦立功,需得人保荐,方能名正言顺成为颍川太守。”
燕绥问:“公台的意思是?”
有吕布这个董卓面前的红人在,一旦立下大破黄巾贼的功劳,去给吕布和李儒送送礼,升职便是板上钉钉了。
陈宫点出:“这个举荐之人,鄙人认为,吕布不妥。”见燕绥沉思,他继续道:“吕布反复无常,为赤兔金珠弑父投奔董卓,广受诟病。”
燕绥颔首:“公台说得有理,”她看向荀彧,眸光一亮:“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王允,王允假意逢迎董卓,已深得其信任了吧。”
王允手里可是有实权的。
戏志才笑道:“说服王允不难,颍川人口众多,距离洛阳又近,勤王之时能得到颍川军队的支持,比解不了近渴的远水要有用得多。”
陈宫亦表示赞同:“豫州刺史孔伷善清谈阔论,行军打仗及内务都是一团糟糕,王允可指望不得他。”
而颍川太守是个靠太监买官上位的庸才,除了敛财,其余一概不管。孰轻孰重,王允自然看得清。
再说,王允还得了自己的美人装饰画跃跃欲试美人计呢。想到这一层,燕绥看向荀彧。
庄主心里在想什么,荀彧心知肚明:“彧愿一试。”
燕绥抓着荀彧的双手,心满意足道:“真是辛苦文若了。”
荀彧试图抽手:……没抽动。果然,庄主还是那个庄主,吕布来庄那日真是白夸赞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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