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水幻形，玉明妃已暗中布下牢笼，气氛凝重到几成实质。

胧月琉璃浑身颤抖，混杂着血浆与惊恐的面容，接近崩溃边缘。

本以为大难不死，可面前这位蜃楼仙子，似乎笃定她已是个死人。

恐怖威压降临，周边水波化作帷幕，笼罩在司非身周，顿时她感到被隔绝了一切。

无法呼吸，无法观看，无法听闻。

像是被搁置在一处黑盒之内，隔绝一切感官。

任凭她觉醒红月，意志力极大提升，此刻也生出绝望之情，在仙人面前，她没有一丝抵抗的余地。

玉明妃漠然地看着胧月琉璃，在她的视野中，黑影渐渐消散，透出一抹绯红，冰冷而妖艳。

她能够看到短暂劫运，是因为修行了欢世笑尘法的无心念，如苍石玉竹，本我之观。但也不可持久，只因胧月琉璃身周劫气过于浓重，再加念头残留较深，才能观察，如今也即将消散。

别看这小小窥伺，却足以让她在人仙之境独树一帜，危机之间另有造化，趋利避害。

说来她以少阳之法成仙，竟然与蜃楼仙法无隔阂之处，钰鹊夫人更是潜入少阳做那长老许久，这其中恐怕还另有曲折。纵使她如今成了仙，也无意探究。

不过她修炼的夕日神典，以太上化情再入情，蜃楼功法似乎更讲心念，四象之属似乎无关紧要，倒也无妨。

几息之间，胧月琉璃已经失去意识，绯红之色也变得暗淡。双月诀的确奇典，可面对人仙狠下杀手，她没有活的机会。

面色渐渐鲜红起来，那是充血过度，白嫩肌肤变得浮肿，双目开始涣散。气海内更是如空洞般寂静，无法勾连内外，仿佛被放逐至了虚无。

这便是无心念的强大之处，仙法宣意，重在其幻。

就在胧月琉璃头颅即将像西瓜一样爆掉，忽地身周红月升起，竟然有一抹玉像倒映而出。

“不知是哪位道友，为难我月宫弟子，若是她有所得罪，吾在此替她致歉，希望能看在月宫的面子上，网开一面。”

玉像渐渐清晰，一张粉雕玉琢的精致面容随之显化，白发小辫，玉簪横插，双目像是珍珠宝玉，直直望来。

幻清姬见玉像睁眼，却没有丝毫遮掩，并且手上法诀也没有停息半分。

“你家司非受了劫数，本不该活。如今要进海市洞天，来意不善。”

短短数言，却将太上冷酷尽显无疑。若以为曾经的少阳太清姬改号为幻，就多几分痴愚魅意，那就想错了。

的确，胧月琉璃身上劫数深重，可幻清姬也看不出她是否被侵蚀。那抹绯红的确是支撑胧月的关键，甚至连幻清姬都有些忌惮。

可这并不是放过她的因素。来此洞天，本不该活，一位仙人就有了杀她的动机。

说穿了，修真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之地。如今蜃楼大宴，谨慎必不可少，幻清姬作为人仙长老，见多了隐藏至深的道殁，若真无法判别，就只能雷厉风行了。

“原来是蜃楼姐姐，我乃月宫司命玉玲珑，此刻便在蜃楼之内。若姐姐不放心，便将她交予我，必有重谢。”

听罢，幻清姬微微一顿。

司命之职，乃月宫独有，必是人仙以上才有资格获取，且乃佼佼者。而且此玉像显化极为奇特，如烟如幻，似那香气传来，跨越禁制，颇为不俗。

“是神道么？”

幻清姬脑海瞬间闪过此念，随后收手。

胧月琉璃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一根浮木，从黑暗中脱离而出，大口呼吸，神情还停留在绝望边缘。

待缓了数十息，气海有些许回转，才愣愣地看向幻清姬，眼色中有些挣扎，却也不敢抬头看，不论有没有怀恨之念，仙人杀一个凡俗，不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你家司命为你担保，便绕过这次。但需跟随我一同前去见她，若路上发现你有何异动，定斩不饶。”

“是，是，幻清仙子。”

幻清姬手一动，将她卷入沙尘，两道身影一同踏入洞天，随后消失不见。

楼下依旧人声鼎沸，仿佛客人们从未减少，只是水池浅了几分，倒映也没那么真了。

……

灰暗侵天，一处恶心充满泥水的沼泽，浑浊的池中根本看不清东西，忽地从顶处掉落一块腐肉。

眨眼之间，一堆形态狰狞、奇形怪状的鱼冲了上来，互相撕咬、争抢。

首先抢到肉的鱼没过一息，便被周遭疯狂的同类啃噬，撕咬，甚至连肉屑都不存在。

肮脏如油的灰褐色血液瞬间洒满池水，无数疯狂的鱼种在水上扑腾，瞬间喧闹起来。

争抢，疯癫，传播混乱，在无序之间，漂浮了整整一层的鱼尸。

就在渐渐停息之刻，有一具阴影从水下张开巨口，血红眼睛失去一切感情色彩，只是机械性地吞噬着这群鱼尸。

每入一口，它的身躯便扩大几分，仿佛恐怖的铁幕，横亘在沼泽泥潭中。

更惊怖的是，若是在昏暗沼泽底部向上观看，那鱼精腹部，贴满了斑驳的鱼尸，它们如鱼鳞般插在上面，明明腐烂的不成样子，却又似死而复生，一双双泛白眼珠不停挣扎，鱼腹仿佛怀着无数死卵，在酝酿着什么。

“死沼的鱼尸已经有些不够了，若想继续孕育瘟殁，须得更加好的材料。”

“那就放出去，让它随便吃。”

“可东海的几大仙宫，必定会察觉异常。”

“离舟交界已是自顾不暇，似有水之疫殁自幽冥显身，千里洪灾，尸横遍野。蜃楼商讨应对之策，同是下注之举。”

“若几家仙宫谈拢，恐怕也得顺势而为。”

“谈拢？哼！各怀鬼胎，暗中龌龊，怎么可能谈拢，间隙只会越来越大。

何况此次瘟殁汹涌，若不小心应对，百万载传承，付之一炬。

此刻蜃楼宴会也开启了，好戏该上场了。”

沉默许久，声音再度响起。

“或许我从冥池引渡你，是个错误。”

“不破不立，大道本殁，既愿神道，何不与神合作？

哈哈哈哈哈！”

阴沉的笑声渐渐远去，远处封闭的山洞却渐渐透出光亮，浑浊恶心的沼池，通过蜿蜒细道流了出去。

外面是一处安静的岛屿，鸟语花香，而再远处，便是无垠大海，碧波潮水。

浑浊的鱼尸与血水，污染向宁静处宣泄。

一颗暗红的眼珠，在阴暗之中，盯向海上。

渐渐地，狂热压倒恐惧，随之神圣，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