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世界,万物焦枯,入眼处尽是赤红。
怨阵既解,出路便生。
原本由鲜血之路通天而上的阶梯,如今却像无底洞,荒跃下许久,依旧未落地,反而越来越热。
纵然以其金乌之体,此时也到达极限,即将分崩离析。
就在此刻,之前萎靡不振的少阳令,忽然震动起来,整个空谷燃灯的腹部,发出耀眼光辉,甚至短暂遮掩了燃灯之火。
一股无名吸力,将其身躯扯向未知之处。
若是细看,本来黑漆漆的烧火棍,早已褪去丑陋外貌,恢复当初金光闪闪的姿态,立在荒的胸骨下方,不停旋转,吸收无边炽焰。
少阳令自阴阳城一役过后,颇为残疾,直到酒池肉林略微补充,才堪堪恢复些活力。但荒心里明白,它远远没恢复昔日威力。
但此刻,荒体内充盈的阳极道气源源不断,少阳令如同最繁盛的小太阳,逐渐地恢复了它少阳至宝的位格。
再一眨眼,炽焰世界如同一副泼墨画,似红色灰烬逐渐脱落,慢慢露出巫地真容。
乾位云端一座飘渺巨城,似真似幻,城内混沌不明,原本黑暗沉浮、血流不止的城墙,此时被烧的通红。一根狰狞锁链拖住城门,另一边牵在炽焰中央。
坤位则是阴森古宅,人皮红灯笼高挂,略显沉闷的土墙不停地扭曲着,就像火狱中被惩戒的恶灵,描述众生凄惨之态。同样一根锁链插在宅中,不断有哀嚎与白气蒸腾。
而在虚无的画像世界,每一片灰烬皆为炽焰,燃烧中却隐隐有锁链困禁,不得自由。
究竟是何等存在?把名震南疆的三大禁地封禁,要生生炼化。
虽然荒内心有所猜测,可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此番天灾之景完全超出了想象。
脚踏在大地,顿时一个踉跄,这片赤红如同堆积的血肉,粘稠又略有弹性,更恐怖的是时刻在抽取生灵之息,寻常修者几息之内怕是要被吸尽血肉精华,化为干尸。
荒没有被过多影响,其实说明自己此刻已然有些异类,望着胸中维持性命的少阳令与燃灯,不由露出苦笑。
三大禁地皆降临的场景,他的金蝉魔典却没丝毫警惕,这才是正常的现象。涉及到如此高层次的布局,以及超过自身不知几何的劫难,彻底封闭杂乱的推衍才是正道,若真的有何多余的想法,恐怕就要怀疑自己道心已经被侵蚀,走向万劫不复之境。
当然,现在也没好几分,这般被牵引来,到底是恰逢其会,还是远在梧桐涧的金乌王谋划,说不清。
想到自己找寻许久却渺无音训的所谓继承人,荒思虑片刻,更倾向于后者。可这番动静,早已不是一位金仙能够把控住的场面,四大仙宫尽是大能,三禁地同样涉及道殁,连金乌王自身都受限于劫难,如何能算到如此局面?
未等他思虑周全,双目便被耀眼光芒晃的难以睁眼,待他运转金乌诀集道气于双目,方能窥清全貌。
荒芜大地之上,一颗巍峨巨木撑起,其皮黝黑坚韧,枝繁无叶,顶端托有三团赤光,浩瀚无比,远观若世间极阳,万物之始,熊熊烈焰燃烧,无边无际。
可荒依托金乌诀,还是看出些端倪。在那赤光周围,隐隐有类似圆盘状的织网,将其兜住,而光团透过乌黑树干,仿若人体血脉骨骼,炽焰在其中缓缓流动,生生不息。
封禁三大禁地的锁链,连接在其上,炽焰通过玄妙至极的道法,从中传递,更是将整个巫地都作为炼炉,要生生炼化此地万物。
不知不觉中,荒更靠近古树。
才发现树下一滩清水,远看赤红中蓝波飘渺,近处无波无纹,静的好似虚空,掩盖一切喧嚣。
只一眼,荒便感觉烧灼的身躯如饮下琼脂玉露,就连焦躁不安的心灵都抹平伤痕。
一人泛舟湖上,青丝细雨,千百竹林,鸟语虫鸣微醺,远方云雾浮沉,天人合一。
往昔间没清楚的理,模棱两可的道,刹那间都明悟通透,世间一切都明辨是非,和其光,同其尘,无绝无碍,所谓至人。
可这无上之觉,依旧引起荒的刹那恍惚,这般境界,是他该有的吗?
轻舟飘荡,水流愈湍。
无神之目轻瞥,身后已是万丈瀑布,无边深渊,就在他即将落下之刻,忽然感到脖上勒紧,浮于空中,什么大彻大悟、明晰至法,瞬间无影无踪,却也免得掉落深渊。
“呼!呼!”
虽然已失去肺脏之器,却依旧喘气大呼,迎接生命的回归。
原来他即将走至池中,却被古树旁枝吊起,将其放于岸边。
一池水依旧清澈,更是蕴含无尽大道,仿佛每滴水都是由玄妙道文构造,述出洪荒根本法则,对修者最是诱惑。
可经历过那般场景的荒,却再不敢看一眼,它对于修道者来说是无上至宝没错,可同样是致命毒药,那深渊之水甚至能将燃灯滴灭,同息起源无比幽暗。须臾间,他也明晓面前何物,除道源外又能是何?
万万想不到,四仙宫垂涎已久的大道之门,此刻就流于树下。
禁地、古树、三阳神龛、道源,这每一项拿出去都是惊天动地的存在,却全部集中于此,更是隐隐有融于一炉的趋势,这番场面,别说是大罗金仙,就算是……
想至此处,荒已经不敢思量,更是骇意频生。
三族大劫,少阳之劫,金乌王口中的无可避免,或许从开始,就注定了它的命运?
在这黑木之下,荒明显感觉到各种气息混杂暴虐,三根锁链也不是外相那般平稳,禁地随时都有脱困之意,三阳也越来越黯淡。
三方腐朽而血腥的气息不断扭曲撕裂,整个赤红世界不停摇晃,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崩塌,每到极限之时,古木其根便如火焰般绽放,汲取身下无边道源,化作补充,勉力维持这诡异的平衡。
而那粗糙不堪的树皮,忽地凝成一张沧桑的人脸,此面目极其不协调。初看划痕极重,如同黑木皮随意拼凑;再观却好似炽焰燃成,愈来愈烈。
更可怕的是,在对视刹那,荒便无法动弹自身,不论玄妙的燃灯,还是威能大增的少阳令,皆毫无作用。
这般任人宰割的场景,他似曾相识,便是直面金蝉子与老金乌时。再结合此刻的局面,树中之人必定是图谋的大罗金仙!
那古皮双目初始还略显混沌,可在看到少阳令的瞬间,仿佛历经千万劫难后醒转,幽幽一叹,陌生又熟悉的念道:
“吾乃玄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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