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色夜浓》

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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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淮叙拢起目光,也同意了:“把你住处地址给我就行。”

苏恩幼在北京租了套房,父母本来有说帮她在北京置办一套的,可惜,社保方面等问题还没落实下来。

苏恩幼拿纸笔,本想写给他,想到什么,说:“我应该有你微信,发给你。”

段淮叙睨一眼她去拿手机的动作,默认了。

苏恩幼打开微信翻找他聊天框想发,可是车内安静许久,她也翻了一下,找不到他的微信号。

心神突然一愣,她忽而记起,就是大学后再见觉得他这人太冷,她不喜欢。

然后后面好像是清好友的时候删掉了。

那也是好多年前加的微信了,她觉得段淮叙应该不会记得,又颇为尴尬地把手机收起:“还是写纸条吧。”

她把刚才攒好的纸条拿出写了字后递给他。

段淮叙却轻抬手指淡指一下前面司机。

示意她给对方。

段淮叙平日不负责这事,琵琶养护好了送去她那儿,大抵也是秘书该做的。

苏恩幼一怔,觉得他还是这么不近人情,身居高位不做这事那就不做,她东西都递眼前了还整这些。

她把纸条递给前面禄望:“禄叔,劳烦。”

禄望忙接过:“不敢,能为先生替苏小姐做事是我荣幸。”

苏恩幼要下车,可又忽然想起什么,看他手腕上那串檀木手串,说:“您这每天审阅文件又写字的,手串都有磨损了,你要是不介意,下次我去寺庙,给您请一串好点的。”

“寺庙?”段淮叙指节上指环轻微转动,像是意外。

“您不知道吗?雍和府,最近请手串很火的。”

苏恩幼说:“都说事业那串香灰瓷很显灵,旺事业,回头我帮您请一串这样的,祝福您事业更红红火火,忙得停不下脚步。”

前面的司机听了都没忍住从后视镜往回望,想看先生脸色。

苏小姐这话一听就是小姐心性,他真想说,可千万别觉得他们先生腕骨上那手串普通。

那可是老爷子早年亲自给先生拍下的沉香手串,沉水级的,在市场上极为珍贵,价格不菲,光是这么一串一百五十二万,还不说交的税额。也是因着是老爷子赠与的东西,段淮叙才时常戴着,温养着。

可苏小姐竟想拿那种普普通通的手串来换先生这个?

禄望不免失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段淮叙只是倚坐车旁望她,看小姑娘眼含笑意,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给他请个手串,如若是别人,那么些几百块的东西他自是看不上。

苏恩幼会这么说,他自是不嫌弃。

请手串是份心意,千金难换。

但他不信她真有那时间会为他专程请这个,大概率是他面前的玩笑话罢了。

“好,那我先谢谢你。”

这么说着,苏恩幼心才放下来,推门下车前,又看了眼他手指边车门夹层内的香烟盒:“我知道我不当说这种话,但还是想说。五哥应该也三十了,这男人不经老,特别是抽烟,您平日在我们这些晚辈眼里可是温润得紧,我想老爷子应该也不知道你抽烟,您这以后在外,可还是少抽些烟的好。”

这话里话外的暗示和调侃叫段淮叙不禁转头朝她看去。

可说罢,她关门下车,毛毛细雨里,那道纤瘦身影抬手避了雨就往屋内跑。

白珍珠缠绕的腰身也于雨幕中一摇一晃。

这小姑娘,居然说他老。

宾利欧陆就停苏公馆外梨树下。

他透过车窗盯着那道背影,却不自觉跟着她的话去看身旁打火机。

没想到小姑娘眼力这么好,他抽烟也看到了。

然而他当时是站门廊下看她。

一边抽烟,看她抱着琵琶进南风塘时的样子。

今天只在那抽了烟。

自以为隐蔽,却没想也落入了她眼里。

可明明是他在看她。

那现在不知,这被看的,究竟是谁?

思忖间,禄望问:“先生,我们现在回哪。”

段淮叙也一时分神没答。

他看座椅上沾了她裙摆泥水的印痕,刚刚她裙角犹如羽翼扫过他的裤腿。

明明没有触感,那似有若无的感觉却仍然停留在这里,惹人遐想。

苏恩幼刚到家,却隐隐压不住有些杂乱的呼吸。

刚刚在他面前大着胆子说那些话,可真是用尽她平生力气了。

苏恩幼也不知道段淮叙是不是那种能随便开玩笑的人,可今天坐他车,又跟她聊那些,苏恩幼可是绞尽自己脑汁去打交道了,生怕有什么被看出来,被拿捏。

她回家,看灯开着,也知道家人都在。

走到玄关处换鞋进屋,看见父母都在沙发上等着她。

苏父正坐沙发上垂首听训,见她进门抬眼看来拿眼神给她打暗示,苏母作为当家主母则珠光宝气地端坐沙发上,一副等女儿回来审问的架势。

苏恩幼心里突突两下,走进去。

苏母翁雯说:“还知道回来。”

苏父也忙站起身:“下午回家了也不打声招呼,恩幼,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担心。”

苏恩幼把东西往沙发上一放,说:“出门玩了,还有连馥,一起去南风塘吃了个饭。”

“南风塘?你二哥的产业,你在那吃饭怎么没碰见你大哥,是你大哥带你回的么。”

恩幼有些无奈:“妈,大哥有多忙您又不是不知道的。我没告诉他,况且他那么忙,我能回来那么快吗。”

翁雯狐疑着,又起身走去朝外望了望,像是看什么来人的身影。

刚刚她听见汽车引擎,以为有客上门所以专程等待,可又没看见人影。

“那是谁送你回的?段淮叙来了咱们苏区,你知道么。”

乍听见这名字,恩幼有些微愣神,紧接着说:“什么段淮叙,我不知道,我自己打的士回的。”

翁雯看苏恩幼表情认真,不像说谎话,也叹一声气。

“我们幼幼从小体弱多病的,你也知道,当初你爱学舞,我们才把你送去舞蹈班,你爱戏曲,我们请了名师来教你。后来你要去北京上大学,我们也允许了,可是这舞台难免不出意外,你爷爷又有心要你继承家业,你不回家这可怎么办啊。”

苏恩幼小声说:“舞台意外又不是经常的事,您别拿这说事。况且爷爷要我继承我就有那个能力了吗,二哥不也可以接手家里的产业,我看你们就是想要我嫁人,才逼我回江苏,好要我见你们相中的那个相亲对象。”

“怎么想你妈妈呢。”翁雯道:“你妈妈在你眼里,就是那么不管女儿死活的人啊?”

“怎么不是?如果我这边答应,你那边肯定立马就安排了。”

“你这孩子,信不信我让你哥把你带去他医院上几天班感受一下辛苦,你是没学医,不知道我们家里这些年有多劳苦。”

苏宜年下楼,本来单手揣口袋里悠悠闲闲,听见他们讲话,打断加入。

“妈,你现在跟恩幼在这说什么气话呢。你要是不心疼女儿,当年会给她配置那么好的装备,带她见名师,给她介绍熊高岑老师?心里疼女儿疼得不行,生怕她在戏班子里受委屈,嘴上还说要逼人去学医。行,学医,你把她分配来我科室两天试试,看你舍不舍得你宝贝女儿在医院受那么多苦好吧。”

苏母没想儿子会拆台拆得那么直接,瞪他一眼:“就你会讲话。”

苏宜年转头跟苏恩幼说:“幼幼你也是,前段时间你们舞台出事,爸爸妈妈也是担心怕你又像去年那样出什么差池,你好好说不就好了。爸爸妈妈也没有明确不让你做什么事,怎么外人面前那么懂事,家里就这么骄横呢。”

苏恩幼知道二哥疼她,却还是没忍住有点小声说:“我顶多是有点娇纵。”

“好,娇纵。”苏宜年又调侃:“那我们娇纵的大小姐今天应该见到她的未婚夫了,觉得人家怎么样?”

“那段淮叙可是比他那小侄子实力强劲不知多少。你知道他在京区的产业图有多大么,人家那是又有钱又有实力,长得也好,你不考虑考虑。”苏宜年笑着说。

外人都说苏家小姐有两位极度宠妹的哥哥。

大哥苏笙安外出经商,性格外貌都颇为沉稳,长兄如父,对苏恩幼除宠以外也是管制教导严格。

而二哥苏宜年就不一样了,作为市医院一位外科医生,苏宜年在外是如高岭之花的存在,可他的优点不仅那张漂亮俊俏的脸庞,还有能说会道的口才。

都说苏家妹妹有这么两位哥哥护着,那是圈内谁都羡慕,谁也别想惦记。

也是因此,苏恩幼才得以在名门圈里明明没露几次面,却异常出名。

只是说起小妹的婚事,大哥是半个字也听不得,二哥却能和苏恩幼打趣调侃两句。

苏恩幼果然接收到二哥的信号,幽怨说:“他那么好,那你去嫁啊,反正是两家定的,也没说一定得是我,说不定你也行。”

苏宜年表情诧异,连连说:“可别,恩幼,我要想嫁,那也得看他们段家想要的人是谁啊。”

说起这个,苏恩幼神色更加为难。

两年前,段老爷子生病住院,忽然提起这桩昔年婚事。

那是段家的老爷子,更是苏恩幼的段爷爷,打小记事起每次过年去段家拜访都要给她大红包的。

每次给她准备礼物以后,段爷爷总会慈爱地摸着她头发说:“幼幼这么可爱,以后长大了嫁到我们段家来好不好呀,你段家的几位哥哥肯定会很宠你的。”

恩幼当时年幼,还真答应说:“好呀,那爷爷要给我挑个段家最帅的人哦。”

段爷爷只点着头笑说:“好,好,你段爷爷家啊别的不出众,就那些个小子个个模样不俗,肯定不让幼幼失望,到时你想挑哪个就哪个!”

年少时的话自然不当真了。

长大后,苏恩幼也没把老爷子的话放心上,可没想,一语成谶。

老爷子生病,缠绵病榻,牵挂的自然是孙儿的婚事。

小时印象里,段老爷子就很年迈了。

而他的几位儿女则不同,年龄比较大的那几房就不说了,儿子个个还没坐稳事业,都没什么大出息,他主要看中的是三房家里的老五。

苏恩幼小时倒是与段淮叙不常见,仔细回忆他们的交集,貌似也是她大学以后。

这事,家里今年才告知苏恩幼。

可自从父母之前知道她三年前背着家里在大学和安嘉熙谈恋爱那事,就经常拎出来说,特别是苏母,总觉得自家宝贝女儿吃了亏,心中气得不行。

苏母更是说过:让你恋爱,但不是让你大学恋爱,更不是让你瞒着爸爸妈妈偷偷在外面谈,更何况对方还是辈分比你小的安嘉熙。你让爸爸妈妈现在对外该怎么说,你那对象是谁不好,又偏偏是安嘉熙。

苏母对苏恩幼恋情一事,是反对得最严厉的那个。

苏恩幼还会反问为什么安嘉熙不行。

这个问题,从来都没有答案。

苏父叹一声气,把苏恩幼带至一旁,说:“幼幼,你跟我来,我来同你讲。”

苏父把苏恩幼领到窗台边。

“咱们家和段家的那门亲事,你应当是知道了?”

苏恩幼怎么能不知道。

从小在这种家庭长大,其实她见多了别人联姻的,可爸妈待自己好,她从不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也要和别人结亲。

可大学毕业了才知道,原来她打小就有一门亲事。

“我知道,也知道对象是谁,但我不后悔大学谈的那段恋爱,更何况我现在已经分手了。”

苏父说:“你知道,可你之前和安嘉熙谈恋爱这事,我想对方应该也知道,那你说人家家里现在心里应该怎么想?”

苏恩幼说:“那就不结了,反正现在是自由恋爱年代,我也不管他怎么想。”

苏父说:“你有骨气,可是这是你段爷爷当年和咱们家定下的媒妁之言。”

他拿出一枚玉佩出来,交到恩幼手里。

“你知道小时候你段爷爷对你多好。他期盼你做他家的媳妇又期盼了多久,更何况,你要是嫁去段家,大抵你段爷爷家里人都会把你当独宝一样宠。”

苏恩幼认出来,那是段家的祖传玉,一代只有一枚,而最贵重的那枚存在段家祠堂,是确认了唯一一人才会交给对方。

苏恩幼光是拿在手中就觉心凉几分:“可是如果我不喜欢,也得结婚么?”

苏父:“不,那当然得看你。只是你得自己和你五哥说。”

五哥。

恩幼又想起这句称呼,她刚刚才在那人的车里这样喊过他的。

父母都不知道他们见过面。

而段淮叙除了是她前男友的小叔叔以外,更是,她五哥。两家人独一份的默契。

苏父又说:“你原来12岁那年暑假从西北回,不就和你五哥见过?那时你大哥不小心把你丢了,回来吓得我们家人一晚没睡,还把他罚跪院子里抽鞭条整整一夜。是你五哥把酣睡的你好好送回,当时你困了一天连路也走不动,还是他把你抱回,甚至你窝他怀里不肯回家,还非要跟你五哥走,你都忘了?”

回忆起这些早已尘封在记忆中的幼年事。

苏恩幼只觉面上心头炽热,烫得紧。

这些幼年时期的事,她确实是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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