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瑾在当天夜里就病倒了。
他许久没有生过这样大的病,来势汹汹的病情于顷刻间将他击倒,叫他意识都快昏迷了,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快要脱力,几乎都要从床上爬不起来,宫里来的太医在他的院里守了整整一宿,连眼皮子都不敢合上,煮药的味道都快从他的院子里飘到街上去了。
钟月是到了第二日晨练完回屋了之后,才听见春玲说这事的。
她刚换下晨练用的衣裳,头发正叫侍女梳着,才刚梳完了一个发髻,春玲便推门进来附在她耳边说道:“小姐,据说隔壁那小王爷病倒了。”
钟月一听,当下就急了:“怎么忽然就病倒了?”
可这话一说完,她就想起来昨夜里宋怀瑾又给烟熏又被水淋的,又穿着湿衣裳在寒夜里站了小半日,就他那身子骨不病倒才要叫人奇怪。
想来昨夜里钟月去找他时,他定然已经十分不舒服了,偏偏他还要在钟月眼前逞强,愣是装出副没事的模样,叫钟月实在气得够呛。
可她气完了宋怀瑾,又要在心里骂自己是个没眼色的——她明知道宋怀瑾身子不好,还要大半夜的跑去找他,拖着他跟自己聊天,又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什么话不能放在第二天去找人讲?还拖着个病人不叫人家休息,宋怀瑾生病了,至少得有一半都是自己害的!
她有些急地站起身,道:“我看看他去。”
春玲慌忙把她按回座位上,道:“好小姐,人家才刚睡下,你去也没用,”她接过侍女的梳子替钟月把头发都梳好了,用哄孩子似的语气和钟月说道,“你等他好些了再去瞧他便是了,这会儿去不是添乱呢吗?”
宋怀瑾这些年身体好了不少,虽然偶尔还有些头疼体虚之类的小毛病,却已经许多年没生过这样大的病,如今人突然倒下去,她多少有些手足无措,叫春玲一说,这才冷静了下来:“……对哦。”
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和春玲道:“我年初收的那支老参在哪儿放着呢?你去帮我找出来,晚上我给宋怀瑾送过去。”
春玲正应了她的吩咐要出去,却有个侍女慌慌张张地冲进钟月的院里,着急忙慌地跑进钟月的屋子,是半点礼数也没有,旁人还来不及说她一句什么,却见她高声道:“小姐!不好了!大理寺的人把咱们府给围起来了!”
钟月心里一惊:“大理寺?所谓何事?”
“不知道,姥爷和夫人正往前院去呢!”
钟月立刻起身道:“我去瞧瞧。”
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钟月心里却直觉不好——钟景是正一品大将军,若不是有什么顶了天的大事,大理寺不可能、也不敢这样大张旗鼓地把将军府围起来,如今像出兵似的来了,那一定不会是什么能让她们善了的事情。
深秋里的京城已经冷得像初冬,树上的叶早已全都枯黄,叫风一吹便像雪一样萧萧落下,瞧着多少有些凄凉,早起时若不多加件衣裳,手脚都要被冻的冰凉,钟月却在这样的天气里生生跑出了一头的薄汗,热得连面颊都有些发红了。
将军府自公主府改建而来,待客用的大厅自然也修得气派,格局方正又亮堂,便是挂在墙上的字画也都是出自名家手笔,待到钟月踏进厅里时,钟景夫妻二人也正好刚到,三人才一进屋,就瞧见大理寺卿李大人正端坐在主位之上,身后站着四名黑着脸的衙役,听见有人来了,五人便一齐慢悠悠地往门口望了过来。
“钟大人。”李大人看见钟景来了,慢条斯理地自黄梨木的太师椅上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向他打了招呼,“有桩案子得请您配合调查,还请您走一趟大理寺了。”
钟景却不为所动,便是五六个人来势汹汹地站在他眼前,他也半点没有紧张的模样,反而大笑一声,道:“不知是个什么不得了的案子,还得李大人亲自来请我?”
李大人却不答,只板着脸回了句:“事关紧要,耽误不得。钟大人,请吧。”
他身后跟着身材高大的衙役,钟府门外站着配了刀的府兵,显然是非要钟景走这一趟不可,半点让他推脱的机会都不给,态度之强硬,仿佛钟景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正要把他拖出府去行刑似的。
秦三娘有些气不过,正想开口说道两句,却听得钟景低声道:“三娘,照顾好自己和阿月,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大手一挥,冲李大人道:“走吧!”
钟景这一声说得豪气十足,迈出去的步子也依旧铿锵有力,钟月却突然觉得他好似一个在战场上要慷慨赴死的将军,身后则是他拼了命也要护好的妻女。
他前脚刚踏出院子,秦三娘后脚便去唤贴身伺候钟景的小厮:“阿七,你跟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那小厮不敢耽搁,赶忙抬脚跟上,秦三娘眼见着人走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才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钟月以为她不舒服,赶忙弯腰去看她,却听得秦三娘道:“我这心里怎么这么慌呢。”
钟月自然也知道来者不善,却始终摸不清个方向,究竟大理寺为何这般突然发难?钟景这些年来行得正坐的直,从未有过违法乱纪之举,怎能引得如此无妄之灾?
如今宋怀瑾还病着,她两头担心不说,身边也没个谁可以商量的,多少有些焦躁,却又没什么好法子,她更不可能留着秦三娘一人独自跑去大理寺看情况,目前除了等阿七去探查回来之外,一时间竟也一筹莫展了。
她心里头不安稳,却还要安慰秦三娘道:“娘,没事的,兴许很快就回来了。”
秦三娘不答,只叹了口气道:“还是等阿七回来再看看吧。”
只是这钟景一大早就被带去了大理寺,过了晌午也不见个动静,连跟着去打探消息的小厮也没个人影,倒叫人越等越急,便是连饭也吃不下一口去,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钟月终于有些坐不住,起了身打算自己去大理寺瞧瞧情况。
她才站起身来准备出门,就瞧见阿七迈着步子从院外跑进来,秦三娘赶忙起身去问他:“如何了?可见着老爷了?”
阿七跑出了一身汗,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回话道:“老爷叫大理寺给扣下了,却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都神秘的很,问谁都不肯说!”
钟月还想问句什么,却听得秦三娘和她说:“你我亲自瞧瞧去。”
她说罢便带着钟月往外走,母女二人匆匆乘车赶到大理寺,却被告知钟景已经被收监,一问究竟犯了什么事,又各个避而不谈,只应付一句事关紧要,不能外传就了事了。
秦三娘又要去牢里探望钟景,却也被狱卒拦在外头,说什么也不叫人进去,秦三娘也没法子带着女儿硬闯大理寺,只将手上戴着的金镯子捋下来塞到那拦着她的狱卒手里,道:“我也不为难小兄弟你,只烦请你进去帮我瞧瞧我夫君如何了,好叫我们母女安个心。”
她手上那镯子是足金的,掂在手里分量着实不轻,那狱卒收了这样的好处,面上的表情立刻软和了下去,说了句“那成,我去看看,你们且在此等候”,便将那镯子往怀里一塞,迈着步子往牢里走去。
那狱卒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不到一刻钟便又出现在她们母女俩跟前,道:“钟将军一切都好,你们二人不必过于担心,”许是收了那金镯子的缘故,他又补了句,“如今夜里冷得很,你们去收拾几件厚衣裳和被褥来,我帮你们捎进去吧。”
秦三娘连连道好,吩咐钟月赶紧回府去收些棉衣被褥送来,自己则去归德将军府上找王将军帮帮忙,那王将军原是钟景同僚,二人关系如同亲兄弟,不论如何也会愿意向她伸出援手的。
钟月自然道好,飞一般地回了将军府上,又是翻衣裳又是翻被褥地忙了小半日,总算收拾出来四五件方便又保暖的衣裳和两套被褥,又怕钟景在牢里吃不上东西,还叫厨房包了些吃食来要一并给钟景带去。
只是她才将东西收拾好要给钟景送去,却瞧见原本去归德将军府上的秦三娘推开门回来了,钟月连忙迎上去,问:“娘,如何了?”
秦三娘眼眶有些发红,连走路的脚步都有些虚浮:“王将军也帮不上忙。”
她似乎连声音都在打颤,失魂落魄似的道:“他说……他说你爹……意图谋反!”
钟月只觉得眼前一黑,一直被她提在手里的食盒“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精心准备的点心和吃食呼啦啦地撒了一地,狼藉的好似钟月的心情。
“这不可能!”钟月怒道,“我这就去大理寺,把这些个当官的都揪出来一个个问清楚了,我爹究竟是怎么个谋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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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免费阅读.[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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