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婉谊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言，她原本以为即便是因为哥哥的事爹暂时不见他了，但他一直留在书院里，哪怕被撵去看管藏书阁也不离开，难道不是因为依旧念着她爹的恩情，想要赎罪吗？

她甚至从没怀疑过哪怕她待宋言一直没个好脸也且恶言相向，他都始终没说个不好定是想跟得到许家的原谅。

只要她和她爹娘消气，宋言他不管什么都会受着。

至于上次跟别的姑娘乘舟夜游，那也是她还未消气不肯理会他，若是她想，她就能说服爹爹原谅宋言，他就能和从前一样来她家中跟着她爹温习功课。

可是他今天在云烟阁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护着沈云杳却把她晾在一边？

“你说什么？”许婉谊盯着宋言拉着沈云杳胳膊的手，“你说我是故意的？”

“宋言，你竟然为了护着她，说我是祸首？”

“分明是她欺人太甚，我进门是客，你怎么不问问她是如何招待客人的，我……”

铺子里的伙计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前壮着胆子道：“这位姑娘，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想看的东西，我们掌柜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架子上都有展示的，你非要她把近三十样东西都摆上桌让你挨个看，你这不是磋磨人吗。”

“孙公子宋公子，小的当时就在，哪怕掌柜的没有将这位姑娘要的东西都拿下来，但她也不该因此就砸铺子里的东西，还把孙公子您的画弄坏了。”

沈云杳说得少，但一个高立东一个宋言，再加上铺子里的伙计，甚至还有其他的熟客，都在帮她说话，许婉谊身边的王铎还缄口不言，她恼恨地睨了一眼王铎，“你也不帮我！”

说着甩手就要跑出去，被云烟阁的伙计拦了下来。

“这位姑娘，画的事还未了的，还是等等再走。”

孙元青看了一出好戏，把许婉谊投在宋言身上的哀怨和恼怒看得清清楚楚，试探道：“宋兄如何说？”

“不过是一幅画而已，既是宋兄恩师的女儿，我可以看在宋兄的面子上揭过，只要这位姑娘请沈掌柜替我把画修复好，并结清银两，就可作罢。”

许婉谊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宋言，她心里不慌是不可能的，如今家中这般情形，大哥又自顾不暇，她根本赔不起孙元青，若宋言愿意帮她……

“孙公子是爱画之人，画损了于孙公子虽不坏几个钱，但想必心中还是痛惜的。我只是一个读书人，没有这样大的脸面，孙公子不必顾忌宋某。”

宋言往回拽了拽正要避开的沈云杳，“沈掌柜觉得呢？”

一幅画对孙家来说不算什么，这个人情孙元青给得容易，但他却不想因为许婉谊而承这个情。

沈云杳脚步一顿，孙元青要看在宋言的面子上才不追究，但她心里不舒服，下意识地想走，谁知胳膊被宋言拉住了走不脱，又听他问自己如何看，显然就是不让她避着，非要她的态度了。

“我……毕竟是在云烟阁出的事，孙公子若是觉得画可惜，我可以代为修补，若觉得画不想要了，也可以跟许姑娘私下商议，端看孙公子决定。”

沈云杳说完，就撇到宋言嘴角微翘盯着她看，她回瞪了一眼，他跟许家的事非要把她也扯进来亮个态度，存心的吧。

孙元青也勾唇浅笑，他转头看向许婉谊，“许姑娘，这画扔了可惜，我觉着可以让沈姑娘试着修复修复，你觉着如何？”

许婉谊没想到宋言不管她，沈云杳也跟着踩了一脚，但这孙元青还是讲道理的。

她把不小心散落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道：“婉谊听孙公子的。”

孙元青笑笑，也没说什么，让小厮把画捡起来交给沈云杳，“那就有拖沈姑娘了。”

“许姑娘，我跟令尊也略有些往来，还未去探过你兄长，不如今日你随我一道去？”

许婉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孙元青的小厮请上了马车，离开了云烟阁，王铎回过神来便追了出去。

沈云杳把画从新放回架子上，也不知孙元青闹的哪一出，怎么突然又要去牢里看许令山了。

铺子里有伙计们招呼，看出宋言似是有话要说，她跟他一道进了小屋里。

宋言把门掩上，把洛藜准备好五日后去南锣的事跟沈云杳说了，“我会跟洛藜银朱一道去，探视不允许久待，前后算上路程耗费，左不过月余就会回来了。”

“开春暖和了洛藜姐早就准备着要去的，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银子。”沈云杳起身，云烟阁分的银子宋言一直未领，全都存在她这里。

“银子不忙着拿，我不在玉阳，若有什么难处可以去找俞师兄帮忙，孙家不要走太近，孙元青今日借着你这儿出的事挟许婉谊去牢里见许令山，尚不知他想做什么，你不要被他搅和进去。”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方才直接就将人领走了……”沈云杳还在感慨孙元青的行事，突然赶紧眼前一暗，宋言站起身来到她面前。

他身量颀长，微微低头投下阴影在她脸上，她不自禁后退一步，“我、我去给你打包银子。”但没能转身，手被攥住又拉了回来，险些撞上他胸口。

“银子的事先放放，别人的事说完了，还有我们的事要说一说。”宋言拉着她靠近不叫她走，低下头深深看着她的眼眸。

“月余我就回来了，对面的人若是三番两次上门来，不要理会他。”

酥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萦绕，沈云杳不禁打了个小颤，她抽出手推开宋言，有些耳热。

“我平日也没理会他。”话出口觉得有些被宋言带到奇怪的氛围里了，沈云杳支吾道：“说这个做什么，跟你出远门又没关系，我还是去给你准备银子去。”

她逃也似的溜出了小屋，头一回觉得铺子里的暖炉闷热得很，气息都凝滞在鼻端一般，催着伙计去把门帘和窗户都打开，透透气。

宋言随后慢条斯理地从小屋里出来，看着沈云杳红着脸在铺子里假借忙碌避着眼不看自己，不觉笑意染上眼底。

但想着离开月余，其他事都安排妥当，陈叔小翠所在的南乡村有陆消替他盯梢，而章家夫人曾经的仆役去向则有常进在留意着，唯有沈云杳这里他有些拿不准，眼眸又略暗沉下来。

他有些担心出去回来，他好不容易将她拉近自己，她又要退回去变得如先前那边生疏客气。

或是将他与别的什么人想到一处去，从前她就做过这样的事。

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得去一趟柳玲珑和丘南齐的船上，托他们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多多前来陪着沈云杳才成，看着别人都成双入对的，她或许偶尔还能想起他来。

他也会沿途往云烟阁捎信，只盼待他月余之后回来，她不要淡忘了先前种种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