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青走后，沈云杳收拾了他带来的吃食，分给两个伙计带回家去，等宋言从衙门里回来的时候，云烟阁已经打烊，她正在闭门。

“俞师兄有事耽搁了些，我回来晚了，我来吧。”宋言快步上前，替沈云杳把门板都放好上了锁，才一起回家。

回到家，宋言公布了今日在衙门里得到的好消息，被许令山藏起来的那份批复被翻了出来，俞县令找他其中一件事就是这个。

三年后他可如期参加科考。

得知这个好消息，许氏何氏都松了口气，晚饭多少了肉菜，不停地往宋言碗里夹菜。

“我就知道不会有问题的，得了准信就好，以后就能安心温书了。”

许氏笑得合不拢嘴，且最近小芙上了女学，回来就把新学会的字教陆川，陆川这小子从小就不爱认字，没想到跟着小芙竟然还学会好些，她心里开心，看什么都乐呵。

何氏也替宋言开心，好人总是有好报的，宋言以前帮了她们一家这么多，她也希望他能事事顺遂。

“只是没想到这个许家的县谕大人器量这般小，无端端的没招惹他也要这般针对人。”

何氏唏嘘，“幸好他没把这个烧毁了，否则真要被他害死了。”

许氏跟陆明义也深以为然，宋言却知许令山不敢随意烧毁京中发来的复函，所以才藏了起来，若不小心被发现了，还可以说是跟其他的文书混在一起放错了。

若不是他出事之后，为彻查此案揪出相关人员，县衙上下把他经手的文书都翻查了个遍，甚至包括近两年入了架阁库的，还不定什么时候能把这封与他前途有关的文书翻出来。

而他今日在县衙耽误了这么久，都是在听俞师兄训诫，说他这次行事鲁莽，没有事先与他商量。

这他也早就料到了，许令山的事拔出萝卜带出泥，越挖越深，整个玉阳的官职和吏目一下被废掉了近三分之一。

这些空缺也很快就定下了来补位的人。

宋言不禁想起俞子濯告诫他的话，“你以为你为何能这般顺利地拿到他的把柄和证据，这一步步你怎知没有他人设法摆在你面前等着你替他们趟平开道？”

“你看看如今这补位的速度，你还觉得这件事都是你一己之力办到的吗。”

他知道，从一开始着手调查许令山的时候就觉察到了，不过他不介意在这件事上给人当了枪使，他要的也得到了。

沈云杳注意到宋言默默吃着东西，有些走神，吃罢饭特地在院子里叫住了他。

“宋言，许令山的案子可是要结了？”她关心地询问。

“嗯，这两日会有一次公开的堂审，到时会定罪，也会出诰文。”

宋言看着沈云杳，她今日眉心时不时就蹙起来，似是有心事，关切道：“怎么了，外头风冷，进来说吧。”

他拉上她的手腕，把她带进了屋里，屋里小芙正在教陆川今日新学的字，一个认认真真地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大字，另一个则不时总想偷瞄对方的脸。

沈云杳跟着宋言进屋，往书桌走去，她以为他先前问的是她为何打听许令山的事，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就是觉得他的案子结了，那些误会你的人就能知道他们错怪你了，你顾全许夫子不想多做解释，但这事明明就不是你的错，官府结案出了诰文，他们就不能再把事情扣你头上，说你是……是……”

她不能重复那些辱骂他的话，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宋言却听到顺耳也看的欢喜，“所以你担心这个？”

他嘴角压不住地上扬，要不是屋里还有两个人，他有些舍不得放开她的手。

她手腕纤细，温腻柔暖，在他的掌心里仿佛一截上好的暖玉，放开前他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一下，之后指尖竟全都是她细腻肌肤的触感，久久挥散不去。

沈云杳看宋言不甚在意旁人闲言碎语的模样，替他不平，“他们如此说你，本就是不对，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不懂吗，还说自己是读书人，我看他们这样的就算书读得再好，以后也做不了一个好官。”

沈云杳气鼓鼓的样子落入宋言眼中，他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脸颊，轻轻的，没有用力。

“不必理会他们，我问心无愧就好。”

他垂下手捻了捻指尖，滑腻的感觉还在，她如此心系他的事，他哪里还会介意旁人说什么，说再多也觉得无妨。

沈云杳不知他心里想着这些，除了替他不平，还想着若是宋言的误会解除，云烟阁里积压的印本就能翻身了。

若消息可靠，她要找玲珑再加印一些，到时候定会好卖。

沈云杳犹豫了片刻，没有把庄青今日来说起的事告诉宋言。

她想着等事情确定无误了再告诉他，免得又如同此次许令山犯案的情形一般，因事情未明了而让他再次陷入被人误会的被动之中。

他如今已经被人指摘，若再跳出个老仆来以死明志那一套，她怕宋言的情况会更加糟糕。

她心里藏着事，总不自觉蹙着眉心，自己不知道，但宋言都看在眼里。

他以为沈云杳还在担心他被误会的事，心里一阵柔软，但却依旧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她。

许令山被捕的事在书院里传得比先前更厉害了，师娘病倒后，许夫子也称病不再授课，山长林秋白亲自干涉此事，不许他出现在张夫子授课的学堂。

而是让他去藏书楼看门打扫，以此来平息学子们的愤慨。

他没有拒绝，若是去藏书楼看门能让许夫子心里好受些，他可以去，且在哪里温书于他并没有区别，他留下也只是因为许令山的事，他行事略有愧于许夫子对他的照拂。

每当沈云杳送饭来，他都掐着时辰出来等她，唯恐她看到他在藏书楼而不是在学堂里，她是他唯一不想被看到这份狼狈的人。

可他也舍不得叫她不要来，她每日提着食盒来找他，坐在一起吃午食，是这段灰暗时日，他伸出手就能够得着的光亮。

看着沈云杳，他忍不住想与她亲近更多。

“云杳，不必太过担心，等这事了了，你可想去逛逛玉阳的夜市？花朝节有游神，我们去看看？”

宋言壯似无意地提起，垂下的手却攥紧了拳，这是他第一次相邀，不知她会否答应。

“花朝节？好啊。”

沈云杳想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她还从未去看过玉阳的夜市，想来会有趣。

她答应得爽快，宋言松开紧握的拳，心口一松，垂眸笑了。

她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