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沈云杳乘马车出门，顺带捎上了宋言。

小芙和陆川去看铺子，也一起坐上了马车，今日因只拉人不拉东西，车夫换了个小些的车厢，如此出入庄子里的小路要方便些。

四个人分两边坐着，中间仅仅余下半掌宽，虽挤着了些，但还算较暖和。

清晨各家都尚还在家中吃早饭，他们已经穿过庄子里的小路，要赶着进城，先去立山书院，然后去青山书院。

马蹄嘚嘚嘚的声音跟车轱辘滚雪而过的吱呀声引来好奇的孩童拉开门缝探头看，又被他们的娘大吼一声死娃子把门啪叽一声拍上。

“大冷的天，怕风吹不死你娘么，看什么看！”

“要是你爹也能三五袋棉花四五筐炭的拉回来，随便你开门看个够！一大早的闹动静丢人现眼，怕人不知么，谁稀罕！”

嘭！

沈云杳听到声音，掀开一点帘子看了看，是昨天傍晚她回家时，经过家门前的人家。

她默默又把帘子放下来了，小芙不服气道：“这怎么还怨起人来了。”

陆川也听出了那妇人话里的另有所指，打岔道：“云杳你别听他们的，这家妇人是秦娘子的外甥女，她嘴巴不饶人，但她家男人赵大哥人挺实在的，在后山开了一块地种些果树，先前我们去采构树皮还碰上了，还说等明年果树收成了给咱们送果吃呢。”

原来是秦娘子的侄女，跟罗家沾点亲带点故的，难怪看她不顺眼。

“陆川哥，你可别被骗了，什么收成了给你送果吃，他们就是家里老大年后想送去学堂开蒙，以后要跟你白拿纸笔呢，那小秦嫂子闹腾，你那实诚的赵大哥背地里安慰她说的，我都听见了。”

小芙咕哝一声，因着罗家意欲上门逼迫沈云杳的事，十分不喜欢这一家人。

沈云杳震惊，果树还没长芽，就先许出去做饼子了，秦家罗家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陆川摸着头，还有些不可置信，“这难怪，那我下次也不搭理他们了。”

小芙猛地点头，“那当然，他们下次若再敢指桑骂槐地不好好说话，我上门找他们理论去。”

“小芙，不要胡来。”沈云杳叮嘱自家妹妹，“他们说便说，总之棉花咱们照用炭照烧，让他们自家吵去。”

到了城里，小芙和陆川先下马车去云烟阁，沈云杳和宋言接着去往立山书院。

“一会儿到了书院，你在外头等我吧。”沈云杳问，她只带了几本样书，不会久待，“我把书送进去给余夫子就出来了，我慢些走就行。”

“他先前也印了同类别的，不过我们这本内容与他的大不相同，售卖前我想先给他送去一两本，也免得事后有人拿来做文章。”

宋言听她解释这个，拿过她带来的书翻了几页，原来是他先前整理的那些备考县试的温书方向、文章要点和例文解读。

早就听说印好了，他今日才头一回看见，沈云杳说这个能挣钱，他也不太明白，她想要他就替她整理出来，此刻看着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还有些许怪怪的感觉。

“你……以后就打算用这个名字？”

他指着封面的八个大字，“三年……五年……的，这是何意，”

宋言眉头都快拧打结了，还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书名，偏偏底下还署着他的名，“这似乎不太妥当，要不我替你再想几个其他的。”

沈云杳一把将书抢回来，拍拍上头的模拟、县试四字，说他不懂，“这名字好卖，一眼就知道是干嘛用的，旁人也不会乱买，你别管了。”

宋言有些无奈，“你这名字，总不会想着往后还要出什么乡试、秋闱春闱的罢……”

“你怎么知道，嘿嘿，若是这本书好卖，后边的你也写一写呗！”沈云杳确有此意，凑着脸过来讨好，“相信我，这书你只要写，一定会大卖的。”

“别个书生秀才来写都不会有你写这般效果好，你当初少年成名，那是次次头回参加考试都能拔得头筹，从未失手，一等一的厉害。”

“你可一定要写，云烟阁好歹也有你的一份，我挣钱就是你挣钱啊。”

她使劲儿的夸他，赞美之词张口就来，不要钱似的砸，把宋言给说笑了。

“尚不知在你看来我这般能耐。”他扶额憋着笑，岂会看不穿她的心思，不过想哄他替她把书写出来罢了。

“这事以后再说，立山书院到了，你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沈云杳掀开帘子看的确到了，下了马车。

宋言也下来透气，立山书院就在县衙后边，隔着一条街道，靠着马车等着沈云杳出来，却在对面的摊子上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背影。

他看了一阵子，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那人买了东西与人相撞，手里的一堆东西散落在地，有一个信封被风吹着，飘落在了他的脚边。

宋言捡起来正准备递还回去，信封的封口是开过的，里头的纸滑了一角出来。

他看到上头写的字，眉头一皱。

“看什么看，怎么能随便看人东西！识字么你就乱看！”那人过来一把抢走了信，瞪了宋言一眼匆忙走了。

他看着远去的背影目光从狐疑到深沉。

他终于想起来此人为何眼熟，那日在衙门口见着许师兄与人说话，就是此人。

信纸上的字他记得清楚，是先前给沈云杳二叔写状子的那人的字。

信封是普通的信封，信纸也是普通的信纸，但那墨的味道却瞒不过他的鼻子，那是县衙里专用的墨，他日日用这种墨抄写册子，绝不会认错。

玉阳京华书铺专门供给县衙书写使用的边山玉石漆烟墨，至于上头写的东西，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宋言回想着上面的人名和数字，以及甲乙丙的记号，越想越是疑虑，谁在衙门里写了这些东西，又流出到外头来，上面的人名和数字又是何意。

他不想因为曾将撞见过许师兄与此人见过面就怀疑到他头上，但这里头诸多疑点也实在太过古怪，只是如今他已不在衙门帮忙，不能贸然进去查找些什么……

不多时沈云杳从立山书院出来了，他上前去接，暂时将这件事先放在心里。

她拄着拐杖跟宋言回到马车旁，见他目光始终凝视一处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扶我一把。”

她撑着拐杖上马车不便，宋言回过神，赶紧来扶，两人坐好后马车往青山书院方向去。

宋言还在想着方才的人和事，一路都很沉默，沈云杳觉出他有心事，关切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无事，见余夫子顺利吗。”

事关重大，没有确定的事他还不能说。

“顺利，他看了之后觉得内容很好，答应给书院里备考县试的学生订一批回去，我回头得让玲珑加印才行。”

说到云烟阁的买卖，沈云杳来了劲头，继续逮着宋言不停夸赞且劝他整理新的府试、乡试有关的抄本册子。

宋言心里记挂着旁的事，一没留神就点头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