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在西顾城的南边。

当赵晗月一行向校场而去的时候，韩冬凛早已来到了校场。

他一身戎装站在点将台上，面容极为严肃。

今夜所得之情报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比如神武军竟然囤兵在界河。

比如乔子桐竟然潜入了西顾城。

比如今夜乔子桐竟然约见了西部边军大将军涂策！

比如那些刁民正在聚集又意图谋反！

而更可怕的是西顾城里忽然而起的那股流言！

兄长韩三武怎么可能杀了太子殿下？

就算兄长有谋反之心，也断然不会行这昏聩之举！

在这种时候杀太子对于兄长而言毫无意义，这会引来四路边军的仇恨，更会令越国亿万百姓心生不满。

所以……

他望着校场上黑压压的神策军战士，语气极为沉重的说道：

“勿要信那些流言！”

“大将军与先帝情同手足，岂会害了太子殿下！”

“这件事定是城里有人妖言惑众以乱我军心！”

“这些刁民……”

韩冬凛咬牙切齿的一拍桌案：

“杀了他们一千看来还没有将他们杀疼，杀怕！”

“今夜，他们竟然又要闹事……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老子就要看看是他们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刀硬！”

“高将军听令，”

“末将在！”

“本大将军命你率两万人前往东城门平乱！”

“所有反贼……杀无赦！”

高将军拱手一礼，沉吟三息：“大将军，再杀……会不会杀出事来？”

“能有什么事？”

“对付这样的刁民就要用最狠的手段！”

“杀光他们之后，将他们的头颅都割下来摆在城墙之上！”

“你再带着一万军队巡城一圈，将每家每户的钱粮一并没收！”

“告诉他们，若有再滋事者……灭满门！”

高将军迟疑片刻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了他身后的士兵，对他身边的左右副将吩咐了一句：

“各领兵一万……出发！”

两名副将下达了任务，然而，响应者不过半！

高将军一瞧，怒目圆瞪，一声大吼：

“怎么？”

“老子的话不好使了？”

“这是平乱！”

“那些刁民是要叛国！”

“快点，他们就快抵达东城门了……”

说完这话，高将军扭头看了看灯光下一脸漆黑的韩冬凛，他咽了一口唾沫，又看向了那些士兵们：

“老子现在没工夫给你们多说，愿意随本将军前去平乱者……走校场东门！”

他没有说违命者当斩！

“出发……！”

他一马当先，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他的身后也没有两万士兵，这些跟着他而去的士兵也没有了往日的那整齐的队形。

甚至有的士兵在出了校场东门之后就停了下来。

他们很是迷茫。

“咱们干嘛就和这西顾城的百姓过不去呢？他们要走让他们走就行了，为什么非得要关起门来逼迫他们造反呢？”

“别问那么多，这些刁民跑去哪里不好偏偏要跑去宁国，这不是叛国么？该杀！”

“你这话不对，咱们越国越来越乱，你让他们往哪里去？”

“除了宁国皆是火坑，可宁国不一样啊！”

“瞧瞧咱们这身盔甲还有这战刀，可都是公主殿下从宁国换来的！”

“在东瞿城接收这些装备的时候你也在，你也看见了东瞿城里的百姓所过的日子……啧啧啧，可别说这西顾城的百姓想跑去宁国，我如果不是神策军的兵，我特么也想去宁国啊！”

“嘘……阿呆，你小子活腻了！”

“这话若是被大将军听到，你甭想回去和你那小媳妇成亲了！”

“哎……我说，真要杀那些百姓么？”

“……这是命令，我们是兵，能怎么办呢？”

“要不像老张他们那样趁着夜色暂时离开队伍？”

“你当大将军傻啊？督军就在后面，老张他们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大将军定会秋后算账！”

“阿呆啊，咱们能成为神策军的一员其实也不用想的那么高尚，不过是求一碗饭吃罢了。”

“你想想，在神策军里不管怎样能吃得饱，至少到现在每个月也还有一两银子可领取。”

“你不是想退役之后去你那县城买个小院买个小铺子的么？”

“看在银子的份上，别去想那么多。”

“那些百姓不要命是为了一口饭吃，我们呢……也是为了一口饭吃，听命行事吧，就算真出了什么大事那也是上面的事。”

“光哥，你说大将军是不是真杀了太子殿下？”

那光头士兵顿时沉默，过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如果杀了那便杀了，这江山吧……谁坐都那样，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也就是看个热闹，好处绝对是轮不到咱们的。”

顿了顿，光头又道：

“宁人是运气好，这几千年才能出这么一个李辰安啊！”

阿呆苦笑。

一边跑一边叹息。

他终究屈服于那一两银子和一口饭。

他回头望了望，身后是许多如他这样的人。

也有少许离开了队伍的，与他不一样的人。

这是他入伍五年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情况，这说明这一次的任务在袍泽们的心里有了巨大的分歧。

那么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阿呆不知道。

想着村里等着他回去成亲的小芳，想着小芳对城里生活的渴望，阿呆终究是还是举起了刀。

……

……

当赵晗月一行来到校场的时候已晚了一步。

校场依旧有许多人。

韩冬凛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点将台上，只是他的面色阴沉如水。

他没有料到这一次的命令没有如以往那般被完美果断的执行！

韩三武是神策军大将军，但这一支从黑水城带出来的十万神策军可是他韩冬凛一手组建、一手训练出来的兵！

他本以为这十万将士会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对他唯命是从，但现在他才发现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

就算这些没有去执行任务的兵，他们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他们却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精气神。

他们看向自己的视线里也没有了昔日的崇拜，而是带着几许……怀疑。

韩冬凛左右看了看，左右是他的五百亲卫，是保护他安全的最精锐的兵。

嗯，这些兵还不错。

那么下面的这八万士兵又有多少是真正忠心于自己的呢？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赵晗月一行。

他眉间微微一蹙，高声说道：

“殿下，夜已深，军中事物有臣打理，就不用殿下操心了，”

“来人，”

“送殿下回房！”

赵晗月举步而行，淡然的说了一句：

“你在这里，很好！”

她的话音未落，

韩冬凛猛然抬头！

他的瞳孔陡然一缩——

一刀，

自璀璨星光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