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告诉他,这少年不简单。可洛离看起来年龄实在太小,因此萧诀也就未将他放在眼里。
“走开,别挡小爷的路。”萧诀说着,手中的马鞭就毫不客气地朝少年甩去。
岂料那马鞭连少年的一根寒毛都还未碰到,便听“嘭——”地一声闷响,马鞭被少年扬手用剑鞘格挡开来。
像是被巨石击中,力有千钧。萧诀只感到自己整条手臂都麻了,几乎失去知觉。马鞭差点被那巨大的力道震得脱离了他的掌心。幸得他平日里练武,力气过人,马鞭才没有脱手。
萧诀心里一惊,目光犹疑地看向那少年。
少年却一脸冷淡,脸不红、气不喘,连丝眼风都懒得扫他一下。
而从头至尾,少年的剑甚至都未出鞘。
若是往日,向来张狂、恣肆无羁的萧世子,定然要跟这少年厮打一番,分个胜负,顺便狠狠教训他一顿。
可两年的边疆捶打也不是白白浪费时间的,他如今性子被磨平许多,经验也丰富很多。
不知为何,萧诀看着这冷冰冰的小少年,竟莫名觉得他那剑一旦出鞘,必是要见血的。
仅仅只是一鞭,萧诀便领略了洛离的身手,他很识时务地没再与之缠斗。停了下来,目光越过少年看向郦妩:“你这侍卫是特地为了我而请的?”
郦妩见识到了洛离对萧诀的压制,很是高兴。嘴角扬起,懒懒地扫了萧诀一眼,纠正他的错句:“是为了‘对付’你而请的。”
萧诀没有生气,反而很兴奋。
郦妩向来对他不假辞色,懒得搭理,更不会为了他费心。此番请了个江湖高手做侍卫,至少是特地为了他——虽然只是为了防范他、对付他。
郦妩没再理会萧诀,带着琉璃往花厅方向返回,洛离也紧跟其后。
萧诀在原地顿了一会儿,追了上去。
不过他没有机会再跟郦妩说上话,更没机会纠缠她。
郦妩匆匆跟谢云兰致歉告辞。谢云兰看了看她,又望了望缀在不远处面色不豫的萧诀,恍悟过来。
谢云兰又重新看回郦妩,摇头轻叹:“抱歉,是我招待不周。阿诀回来得突然,我本来以为他在边疆两年会变了些的……他是不是为难你了?”
主家的面子总是要顾着的,郦妩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玩着有些累了,想早些回家歇息。”
说罢又笑了笑,“还忘了跟你说一声,谢姐姐生辰快乐。”
“谢谢。”谢云兰也笑了。她跟谢云棠不同,她的贤淑不是装的,品性是真的温良大气,笑容也极其亲切,让人如沐春风。
郦妩跟林婉柔与唐燕如也打了招呼,然后转身走了。
谢云兰却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
“姐姐干嘛看着那个妖女发呆?”谢云棠走过来,没好气地说道。
谢云兰回神,面色有些无奈,“怎么这样说她呢?”
“我又没说错,她本来就长得跟个妖精似的。”
对这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嫡亲妹妹,谢云兰也责怪不起来,只温和劝说道:“你呀,不要与她为难。”
谢云棠满脸不屑:“我就是看她不惯。”
谢云兰摇摇头,拍了拍她的手:“听姐姐的话,别与她作对。”
谢云棠撇了撇嘴,没有说话。显然是并未将谢云兰的话听在耳里。
同样是国公府的千金,身份同样尊贵,她难道还怕郦妩不成?
郦妩回到安国公府。在庭院处遇到一名高大英俊,身着锦袍的男子。那男子正是安国公府的大公子,郦妩的兄长——郦殊。
撞见正要出门的郦殊,郦妩笑着唤他:“大哥。”
眉间带着忧虑的郦殊看到郦妩,立即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眉宇稍稍舒展,像是松了口气,问道:“听说萧诀回来了,他今日是不是也去了永定侯府?”
郦妩点点头:“是。”
郦殊连忙问:“你们遇上了?他有没有为难你?”
郦妩不答,只扭头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然后笑道:“大哥,洛离功夫好厉害啊,萧诀都不敢跟他对峙。”
她这样一说,又笑得那样轻松,郦殊大概一猜便知晓是什么情形了。他扬了扬眉,也笑了起来:“那是自然。洛离可是我带着千两黄金,亲自去万绝谷请的。”
黄金是郦崇出的,跑腿是郦殊跑的,郦殊也不居功,对外都说是郦崇请来的高手。
郦妩点头,夸他:“大哥真有眼光。”
郦殊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就你嘴甜。如今带着洛离,去哪里你都不用怕。”
郦妩嗯嗯点头,兄妹俩寒暄几句,就各自回屋了。
虽说带着洛离,去哪里都不怕了,可是因为萧诀才刚回京,郦妩着实不希望再碰见他,因此这些日子也懒得出门了。
她在府中百无聊赖,每日不是看书逗猫,就是去陪明月郡主吃吃饭、赏赏花,或是跟桑瑜聊聊闲话。
偶尔还去老太太那里坐坐,陪她抄抄经书。
郦老夫人吃斋念佛,说自己喜欢清静,免了一家人对自己的晨昏定省。但其实老人家还是很喜欢小辈来这里热闹热闹。
虽然郦妩总说家里老太太对自己最严厉,但郦老夫人其实也最喜欢她。
只是老太太埋在心里不表现出来罢了。
郦老夫人看着安静坐在那里抄着经书的郦妩,秋日淡淡的阳光从窗外投进来,落在她雪白细嫩的小脸上,仿佛连肌肤都透着光,明丽又娇妍。
这孩子太会生了。不仅容貌集齐了郦崇和明月郡主的优点,甚至整个郦氏一族的钟灵毓秀仿佛也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
令人怎么看怎么爱怜。
有时候郦老夫人怕家人对郦妩过于溺宠,只能自己努力板起脸做那个严肃的恶人,斥责她、规训她,怕她被宠坏。
可哪怕她这个活了大半辈子,心性极其坚定的老太太,面对着这漂亮灵秀到极致的孩子,面对她水汪汪清澈的大眼睛,许多时候甚至也都硬不起心肠来训斥。
如今见郦妩倒是比之前乖巧听话了许多,郦老夫人也觉得欣慰。
虽然郦妩已经十六七岁了,可郦老夫人有心想将她再留在府中两年。
这边郦妩以为自己不出门就万事一身轻,郦老夫人也想着将郦妩再多留两年,却不知更大的事情即将降临在郦妩身上。
皇宫,文华殿。
已经入夜,殿内宫灯盏盏相接,四壁又嵌有夜明珠照明,将整个文华殿照得亮如白昼。
皇帝与太子正站在殿中四壁挂着的一幅幅贵女图前。
大晋历来的皇后、贵妃、太子妃等,大都是以这样的形式选拔。画像虽然多有润色,但也与本人不会相差太大,毕竟若是相差悬殊,总有欺君之嫌。
且每逢大节及帝后生辰,便会举行宫宴,达官贵人常带家眷赴宴,大多数贵女模样,都有个大概印象。所以这选妃仪式,至今时今日,虽说只是个过场,但也一直延续了下来。
嘉文帝贤明厚德,说是以自愿为原则。但家里有尚未婚配的适龄女儿或孙女的权贵重臣们,哪怕有个别心疼女儿,不想她入宫的,也还是得送来画像,或乖乖地请宫里画师去画像。
谁也不希望皇帝觉得自己竟然连他的儿子都看不上不是?
更何况,太子萧衍文从当世大儒,武承隐士高人,文韬武略样样俱佳,雅名闻达天下。其人也是俊美无俦,隽雅无双,赞一句九天神祇都不为过,要说看不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时至今日,这些画像,该送来的,差不多都送到了。
每幅画像都极尽华美,画中女子也是环肥燕瘦,婀娜多姿,各有千秋。画像还详细记录描述了每位佳人的家世、生辰年岁等等。
嘉文帝陪着萧衍一幅幅看过去,在每幅画面前都停留不足两息。太子一眼扫去,兴趣泛泛,嘉文帝也猜不透他到底钟意哪个。
直到步子又移到下一幅画像前,萧衍瞥了一眼画像中的人,脚步稍驻。
嘉文帝定睛一看,眼神顿时一亮。
只见画像中的少女美艳灵动,尽态极妍,犹如天妃降临。
他瞥了一眼自己那挑剔的儿子,发现他竟然脚步未挪,这次停留时间早就超过了十息都不止。
萧衍的视线正落在郦妩的画像上,目光凝视着画像中郦妩的耳珰。
他耳聪目明,记忆过人。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大小姐是从来不曾戴过耳珰的。
嘉文帝见萧衍唇边挂着一丝轻浅笑意,觉得有些稀奇。他这个儿子向来严肃板正,很少露出情绪表情,尤其不太爱笑。
于是问他:“选这个?”
萧衍顿了一顿,目光再次落在画像中少女的身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淡淡道:“嗯,就这个。”
说罢,余下的画像甚至都懒得看了。
嘉文帝也没有勉强他,毕竟太子妃人选已经定了,再看也没有太大必要。
这太子妃选得过于快速敷衍,太子脸上也没见太大喜色。
不过,嘉文帝看了看自己儿子,又捋了捋下颌短须,心中暗笑:这个儿子平日里看着多么地严肃正经,奉先贤为圭臬,仿佛视女色为草芥。没想到终究也是个看脸的,选来选去,果然还是选了最好看的那个。
第7章
“兹选安国公郦崇之嫡长女郦妩,为皇太子妃。先行纳采问名之礼,择日纳徵告期册封……”
直到宫里来的大太监宣读完圣旨,安国公郦崇率一家老小接旨谢恩,郦妩跟着叩头跪拜时,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今日好不容易容谨来安国公府找郦殊小聚,便是此刻他还因回避而留在郦殊的书房内。
郦妩本想着一会儿找个借书的由头去大哥那里,哪怕只是多看子瑜哥哥一眼,说上两句话都是好的。
可才这么会儿功夫,她就被这突然从天而降的圣旨给砸晕了。
天家的丰厚赏赐一抬又一抬地鱼贯而入。郦妩被侍女扶起身时,神情还有些恍惚。
郦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亲人们的神色喜忧参半。
最终明月郡主走过来,摸了摸郦妩的脑袋,然后便让琉璃她们扶郦妩回去歇息。
郦妩边往自己院子走的时候,心里边想,虽然她跟萧诀对峙时说太子未必不会选自己,但她是真的从来没有抱过一丝希望的。
因为当初她暗恋难捱,简直快要相思成疾,实在忍不住对子瑜哥哥表露衷情时,未曾察觉太子也在场。
当时太子殿下将她的一腔少女心思听了个完完整整,用那种嘲弄的眼神看着她,然后着重提醒容谨,他是有婚约在身的人,所以容谨很委婉也很直接地拒绝了郦妩。
因此,太子明知道她心有所属,还选她做太子妃,莫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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