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之眼的总部是在唐的个人空间。

密密麻麻的情报网具现化得如同蜂巢一样。

高挑冷艳的红发大美人传送进来的时候,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没怎么在意，眼角的余光瞥到她, 心想估计又是来传达上面什么指令的。

每次混战场之后都得加班加点搞情报，但像是这回一样反向操作，反而要将那些任何剧情讨论帖子全部删除掉的情况，也绝无仅有；更稀奇的事，轮回居然也挺配合……这就匪夷所思了。

但是要堵疏疏众口谈何容易。

高强度的工作让唐这个负责人蓬头垢面，死鱼眼摊得毫无生气。

“你来做什么？”

没接到任何通知还要被迫跟海伦交际的唐，简直是将不耐烦写在了脸上, 不过他向来这幅德性, 即便是面对她老师的时候也是这幅样子, 海伦丝毫不计较自己遭到的冷遇。

“我想知道混战场的情报。”不计较归不计较, 但小脾气谁都有, 海伦拖着腔调、刻意拉长了话音, 一字一顿地挑战对方的神经，“谁的都好。”

“没有。”唐条件反射道。

“你肯定留着。”海伦笃定，“他们删帖可以不过脑子，但你是审核者, 你肯定阅览过详情。”

她凉凉道：“你可以不留档，但你的脑子肯定会作记录。”

唐费解地拧着眉, 看着她默不作声。

“这是你能掌控‘海拉之眼’的小秘密不是吗？”海伦的语气毫无波动, “包括你的魔网进化的方向是从数字生命那里获得的灵感？”

对于这种威胁, 唐倒不是生气，就是觉得奇怪：“你怎么了？”

“我要完了，”海伦面无表情的、低郁的甚至是无望地说，“我自己掘了一座埋葬自己的坟墓，即将万劫不复。”

“看在同僚的份上, 把你掌握的《黎明》情报给我，或者还能让我提前做点准备，想想还能不能将功补过，少受点惩罚。”

骄傲张扬的海伦，什么时候露出过这副姿态？

感觉就像是世界末日要到来之前。

唐结合所有的细节，思维只是稍微一转就窥到了问题所在：“‘主脑月神’？”

海伦呢喃：“……比那更糟糕。”

唐的死鱼眼都要睁大一倍，被她的话惊到：“还有更糟糕的？”

虽然惯例来说，混战场行为不能上升到轮回之中，但是轮回者即便在失忆失去所有技能的情况下，行为依然会受到轮回者人格影响，而非全然的自我的本能。

因为混战场无法阻断彼此间冥冥中的因果牵系，那些纠结于精神层面的烙印就像是本因一样很难被完全消除。

海伦闯了大祸。

《黎明》之中，由中央总督亲手缔造并予以信任的主脑月神，自我进化成了数字生命，但它不仅叛逃到了敌对方，还反戈一击，违背他的意志接受了绯红执政官的领导。

很难说，中央总督的结局有它的关系，他也从没将月神放在眼里，可海伦在其中的所作所为确实与他站在敌对面——这种性质就有些微妙的不对了。

奈森从来都不会怀疑身边的人，但那要是她们全部纯净无邪的前提。

混战场当然也不能说明她就是个二五仔。

但海伦有不可言说的秘密啊！！

就算史无前例成为了混战场的胜利者之一，但S级的评价不能带给她丝毫安慰，仿佛就是在明晃晃地给她昭示，她危险了！

“我只要出现在前辈面前，他必然会把我读个透。”海伦绝望地说，“我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他确实无法读取轮回见证的秘密契约，但只要他发现有秘密契约，我就完了。”

奈森从不怀疑她，也不会将读心的能力用到她身上，就像凡事都要有个契机——以海伦对他的了解，这次混战场就是个糟糕的契机。

他会因此多看她两眼。

可只要他多看一眼，她就完全没耐心把自己的小心思完全瞒住。

唐小心翼翼地说：“秘密契约？”

海伦的表情一片空白，她的眼神现在比死鱼眼更空洞更无望。

“唐，帮帮我，”她慢慢地说，“我不想就这么去承担前辈的怒火。”

一方面是“她究竟干了什么会怕成这样”，一方面是“该帮她还是该直接上报”，斟酌片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要他相信海伦背叛了奈森，那是不可能的，顶多确实干了什么会触怒她老师的蠢事，现在疯狂地想要补过……奈森对于这个学生一向看重，也不定就容忍不了。

“拜托事发别扯上我。”他翻白眼。

……

如果让千叶知道，海伦装死的原因在于她自身难保。

那她估计自己就算被揭破了身份，都是要笑死的。

她更不知道自己试炼场时被海伦下钉子的仇，正在以某种奇妙的方式报复到原主身上。

千叶只是逃难一样离开云泉天池，回到自己的个人空间，完全关闭通道，包括自己的好友通讯。

然后打开交易区，疯狂刷帖子捕捉情报。

她该庆幸是，个人空间是完全由轮回者自主的，半开放的状态下，他人能强闯，但是完全封闭的情况，除非轮回被完全攻破了，否则谁都无法在没有得到邀请的前提下，强行攻破个人空间。

这条防线带给她稍许心理安慰。

至少她可以暂时安安静静地窝在一角，缩下脑袋，而不必面对那些糟糕的资深者。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见任何人。

而论坛上的讯息太斑驳复杂。

海拉之眼与逆乐园只封剧情帖，但如果某些回帖疯狂攻击无限城的法圣与迷航的那位大帝，太过于嘴臭，也会被找理由顺手封掉。

关于令狐的讨论帖倒是没人动。

然后千叶就知道了“渡生剑”上多出的心魔小剑，知道奈森的头号狗腿跑去堵引导者联盟的白银海，知道好事者们群情激昂地八卦哪个“新手”如此离谱。

看得多了，她的心反倒平静下来。

至少这说明海伦暂时还没把她交代了，否则就不该还是停留在找人阶段。

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

都到这种地步了，海伦不可能还扛着——她老师是奈森啊！

不抱期待就不会失望，她继续浏览，将觉得重要的信息一点点记录下来，唯一感慨的只有，目光太局限了，没办法快速收集情报。

享受过主脑的便捷，实在无法忍受自我的速度。

外面沸沸扬扬，个人空间内死水一滩。

千叶完全没想到，再度把她激起来的，并非她身份被揭破、遭受全星尘界追捕的新闻，而是系统面板上的一个提示音。

有什么状态变更了。

她看了一眼，惊奇地发现其中一个道具正在闪烁。

仿佛在吸引她去点开。

「名称：南柯

级别：A

人为固化的小世界，精挑细选的人性漩涡。

道具描述：总有些记忆与情感是存在价值的，即使这价值是污染。

也总有些罪恶与渴求是被铭记的，即使这铭记是痛苦。

你知道，该有新鲜的血液与跳跃的心脏来装饰那些梦境——你，又是谁的梦境？

道具反馈：███踌躇满志，得意洋洋。

祂精心布置好了与你决战的背景，并且预备着迎接你的失败。

来吧，在最后一个小世界堕落吧、坠亡吧！

祂迫不及待地要欣赏你绝望的表情了！」

千叶愣神，「南柯」的锁定状态居然被解开了！

……

「永恒光辉剧场」

黄金与玫瑰簇拥的大剧场在虚空中展幕。

猩红的幕布向两边拉开，璀璨的七彩光芒如同彩虹一般架起一座座桥梁，连通各个世界，金色的座椅像花瓣一样层层舒展，一直延伸到深不见底的虚无之中。

“欢迎来到深冥剧作家的永恒光辉剧场——”

一只提线木偶站在舞台上，穿着崭新昂贵的燕尾服，就像是一个好客又多嘴的管家一样，一边向四面八方鞠躬，一边喋喋不休地报幕。

虚空裂开，吐出了一抹烟雾。

烟雾凝聚，灰色的兜帽披散，占据了其中一个座位。

恐怖的灰雾仍在向四面八方绵延，一只惨白的骨手从斗篷中探出，扯了扯灰雾，避免其无限制扩展，飘到别的座位上。

“欢迎幽夜行者，死亡的代行人，不朽的悼亡者，伟大的先主戴恩斯——”

另一边的座位上流出一滩哀鸣的脓血，就仿佛虚空被刺伤，被迫放出的惨叫。

脓血升腾，消散成雾，那猩红的影子便从中冉冉升起。

“哦，猩红之主，血君，永恒的掘墓人，恶之花，您从契约之地回来了吗，欢迎——”

一张巨大的嘴巴出现在一个座位上。

森然的牙齿缭绕着无数的怨念，像是噬舔着世界的恶意，巨大的阴影沉淀在祂的脚底，那是吞噬一切生机的黑暗。

“黑暗的旧主，深渊之口，罪民的拥王，您今日的风采依旧！”

一个又一个观众出现在座椅上。

等待剧目开场前，不可名状彼此间交谈，窸窸窣窣、呢呢喃喃、影影憧憧。

直到木偶的嘴巴大张，仰起头亢奋地尖叫道。

“啊，先知——我们伟大的先知加什梅蒂斯！！”

“最后的黄金龙，财富之主，命运的绞丝者，星空尽头的掌权者！”

“欢迎莅临永恒光辉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