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晕眩甚至让阿黛尔有那么片刻完全丧失知觉。
瞬间袭来的恐怖惊悸令她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倒——她直直地扑入一个带着消毒剂味道的怀抱——对方伸手接住她, 修长的身姿并没有被她的体重撼动,反而顺势揽臂想要将她横抱起来。
即使意识并不清醒,她也本能地横开手臂, 阻止对方的动作。
从柯冬的角度看过去,这个女人明明已经在丧失意识的边缘, 本能绽放的眼神却又骇人得可怕。
无关乎气场, 而是存在本身就有种叫人敬畏的威慑。
她从善如流地放开手,没有强行捞人, 仅是作为支撑架扶着对方, 避免其摔倒在地。
“你看上去不好。”柯冬好心地说。
这话既是回应阿黛尔刚才那句“你看上去很好”,又是一种试探。
这种明显有哪里不对的状态,显然很能引起她兴趣,祖母绿的双眼隐约流转锋利之色, 似乎想要挖掘出她身上的任何破绽。
阿黛尔闭了闭眼, 真要靠死死咬住牙根, 透支所有的定力才能勉强站立。
但是过分超过认知的幻影带来的冲击, 与身体精神融合的剧痛, 让她的整个世界都仿佛在颠倒错乱。
为什么她会看到蕾拉与红向阳的幻影?!
蕾拉也就罢了,不管它到底是她姐姐残留的意志,还是披着姐姐皮的梅乐丝,总归她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了——但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会看到红向阳?
那个少年仍是死时的模样,就像她在“猩红之种”记忆里所见的那样, 黑色的短发,俊秀的颜容……可阿黛尔确信自己只见过他死后的模样,不知道他的瞳色会是血色的黄昏。
——但当他抬头望向她的时候,她竟就如此明悟, 那绝不是幻想,那就是他的本貌!!
他是不存在于她认知中的事物!
他是外来的!
所以她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幻象中看到红向阳?
重点是蕾拉和红向阳同时出现的这个画面,带给她极其不妙的预感。
是猩红之种的问题?
阿黛尔扶着自己的头颅,它沉重得像是控制不住要倾倒下去,里面的一切都被未知的力量捣成了浆糊。
猩红之种中还残留着红向阳的精神意志??
因为执政官之前的举动,将被她吞噬的种子在内核中完全释放,以至于红向阳的意志跟着被释放出来了?
这算什么?
给她的识海加一个新房客吗?!
阿黛尔错乱的思绪还掺和着杂陈的情绪,她努力拉扯自己的意识,遏制着自己不往更深处栽,但根本控制不住!!
剧痛让她对外界的感知都在丧失,她就像溺水之人缘引木块一样抓着柯冬,大半的体重都压在对方身上借力支撑以保持平衡。
太糟糕了。
她预测到见到柯冬会让带来解锁,但丝毫没想到会落入这么难堪的境地。
之前哪一次解锁都没遭遇这种情况,而房间中只有两人,因为将要牵扯到敏感话题,她甚至取消了摄像记录!
她从一开始就不想跟柯冬公平合作!
把人骗到绯红星域是第一目的,但对于柯冬这样危险的人,她不用办法控制她、限制她,根本做不到信任对方。
但没想到,她才见了第一眼就被解锁扑倒了。
这次解锁是特殊的,与她以往的任何经验都不相同。
除了眼前闪过的那些幻象之外,她没有感知到任何额外的东西。
没有灰雾——所以那片灰雾其实是缓冲一样的东西吗?
是种对于精神意识的保护,预防剧痛会把人逼疯?
正是因为这次解锁没有将她带入那片灰雾的精神世界,所以,虽然免除了那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对意志的倾轧,却也未给她精神稳步过渡的余地。
以至于她清晰感知到血肉骨骼都仿佛被活生生劈开重组的剧痛,细胞呻-吟嚎叫的声响充溢满她的脑子,惯于忍痛的人,也很难接受这种颠覆与毁灭的痛苦。
“你还好吗?”柯冬都要意外了。
她意识到阿黛尔几乎是将精神的精神力凝集成束来支撑自己重量;而在这种关头还本能地挺直身形、试图将手掌从她肩头抽离的整个过程,都带着过分要强的倔强。
柯冬看着她又笑了。
她表达愉悦的方式很少是笑,以至于这样的表情落在她脸上,叫她自己都会觉得讶异。
那对绿宝石般的眼瞳中没有丝毫病态又或者疯狂的意味,顶多就是一些鲜活的热度,没有明显的精神力环绕在周身,因此看上去,既未显出攻击性,又不附带压迫感,就像是最普通的年长者,成熟、从容,美丽、愉悦。
显然是伪装,绝佳的伪装。
清楚这家伙某种反人类本质的阿黛尔,原本该警惕,不该与她有任何形式的身体接触,但她现在根本没法独立支撑。
“需要我的治疗方案吗?”柯冬笑道,眸光深沉,循循善诱,“我最近对你有些新的设想。”
思维迟钝的阿黛尔,几乎是依靠本能的惯性断然拒绝:“不需要!”
“所有的方案总要在你了解确认之后才实施,”柯冬说道,“你不用这么急着拒绝。”
她说:“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不利的事,甚至我会竭尽所能帮助你——因为能够研究你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阿黛尔反应迟钝。
她并不怀疑这句话的诚实,但是对于这件事本身就是拒绝的,一个并不在乎人类道德与人性的疯狂科学家,再信誓旦旦会守规则,谁敢相信?
而且,她是真的不需要。
一旦融合度成功提升,她的身体素质必然增强。
这全是她曾付出的代价换得的报酬,梅乐丝给她的自信,还远超了人类所能企及的生命领域。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没有这一遭,她是不是就得被迫接受柯冬这种人的研究与改造,才能活下去?
任何拥有过力量的人都不愿甘于孱弱,更何况她身后还拖着整个白狮军团与边境防线,阿黛尔想,走投无路的她当然会接受这一条路。
由于她现在控制不住自己过分发散性的思维,以至刚放松的心脏猛然间又提起,因为她脑袋里陡然闪过一个问题——那蕾拉呢?!
蕾拉又曾陷于怎样的危机?
蕾拉是否也沦落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蕾拉的疯狂与残暴真的只是基于本性吗?
——柯冬手上的生命档案真的只是从梅洛尼那里流落出来的吗?!
某种从未出现过的设想甚至叫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又混乱了……柯冬意识到她身上笼罩的气机正在发生剧变,一下子从深沉内敛的平和变作了张牙舞爪的威胁。
她正在无意识地向外界释放危险的气息。
比起对自己正承受首当其冲威慑的担忧,柯冬此刻更多的是抓心挠肺的好奇,因为她完全猜不到阿黛尔转变的缘由:“你在想什么?”
她忍不住问道:“是‘研究’这个词汇让你不适吗?”
“抱歉,请原谅我失言,”她玩味道,“真理是我唯一不能抗拒的事物。”
这话的艺术性在于将阿黛尔视为“真理”,而且她的语气没有一点恭维的意思——她好像真的如此以为。
阿黛尔没闲心去探究对方的话术,她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眼神带着不知名的骇人之色。
就像那对蓝色的眼瞳忽然变成了不可名状的漩涡,要将一切都吞噬。
她是真的撑不住了。
但她不能在柯冬面前晕倒——那就只能让柯冬也动不了了。
柯冬觉察到不妙的瞬间就想要退后,脱离她的身体接触范围,但已经晚了一步!
几乎只是视线接触的刹那,她的意识就像是摔了一跤般,径直栽入漆黑之中。
两人几乎是同时倒地。
阿黛尔连摔倒的痛都没感觉到,因为身体融合时内外拉扯的剧痛完全能够覆盖这么一点小疼痛,她挣扎的意识在确保柯冬已经被她拉入精神域,不可能在现实中对她做什么,这才放任自己陷入晕厥。
拜执政官所赐,她对于一直被自己忽略的潜意识也得到不少了解。
虽然她无法控制潜意识,也不想让更多人围观能让她社死的潜意识具象,但不得不说,这种手段也有可以发挥作用的时候。
比如说现在。
……
阿黛尔疑心自己晕了很长时间,但事实上也就几分钟而已。
发现只有自己是清醒的时候,她松了口气,然后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等大脑的震颤等肢体的钝痛不再强烈到颠覆她的认知与五感,这才嘶声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来。
想点好的,如此糟糕的感官,却没给她太多虚弱无力,说明身体素质确实在往好的方面提升。
依然没法进入识海。
但她更多地疑心,姐姐或许真的还有意识碎片存在于她的脑袋里——她之前被“贪婪之门”穿进识海的时候所见到的身影,或许真的是姐姐,而不是梅乐丝。
她因此更想知道自己苦苦寻求的答案了。
柯冬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她的思维现下被困在她的潜意识精神世界,俘虏的分量还有些多,以至于她的身躯失却了动力,无法依据本能清醒。
能把执政官都困得要死要活的东西,显然柯冬也没办法很快脱困。
阿黛尔盯着她看了半晌,发现自己也不能判断她的天赋究竟是什么。
虽然柯冬一直对外标榜自己的天赋是“读心”,但阿黛尔也没亲眼见过她使用天赋——就像她与边航所猜测的那样,纯粹的读心术实在过分逆天,不应该为人所觉醒,而且就算是“读心”,也需要支付巨大的代价,不可能可控,那么陷在人类思想之中,不是疯狂就是迷失,没理由柯冬就能避免。
姑且认为她的天赋更多地偏预知而非真正的读心,但现在又不能确定,柯冬好像完全没有动用精神力的迹象,还不仅是读心又或者预言,就连普通自保的精神屏障都没有。
这就造成了一种奇怪的认知——你能感觉到她是个能力者,但又摸不清楚她天赋的倾向。
阿黛尔又缓了片刻,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设想自己该怎么处理柯冬。
一见面把人放倒,似乎也失却了和平谈判的可能。
对彼此的忌惮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她又不可能杀掉柯冬,还有不少必须求助柯冬的情况,那她就必须在这种得罪她的前提下,再寻求一个让彼此认可的相处方式。
想想都觉得离谱。
她思忖片刻,闭上眼沉入自己的思维。
先看看再说。
进入潜意识很顺利,即便不能控制这个东西,但她要触碰还是简单的。
某种角度来说,潜意识也是她意识的一部分,两者本就是一体。
然后她张眼看到一片血色黄昏的晚霞。
……还真是有所念有所思?
这种颜色叫她浑身一颤,有种类似于应激反应的抗拒。
天空极其低沉,就仿佛伸手就可以碰触,那血色的黄昏就显得异常恐怖,浓郁的血色涌动着叫人不安的气息,充满诡秘感。
空气是炽热的,热浪滚滚,就仿佛接近了某种燃烧的火球,连地面都被炙烤得极其焦灼。
满目荒凉,毫无生命气息,岩层与沙土的堆砌,有种近似梅乐丝星地表的死寂与疮痍;笼罩其上的热度也有种那个死星升温时的感觉。
不会吧,因为她“看到”蕾拉与红向阳的幻形,所以她的潜意识竟也开始玩嫁接?
血红的天边有光,光下似乎有人。
阿黛尔也不好说有没有被自己坑到,反正她现在就挺难受的。
她慢吞吞循着光走去。
……没追上。
就她现在这种状况来说,要依靠体力来完成的任务都很棘手。
反正意识层都是封闭的、循环的,她就在原地等着光再过来。
比起梅乐丝星来说,这个意识层的升温没有那么离谱,还不到能将普通人烤化的地步,毕竟在这里,能力者会被剥夺能力,失去精神天赋——就是不舒服就是了。
阿黛尔眺望远方,最先看到过来的是一个飘在天边的东西。
那所谓的“光”,就像是蜡笔画出的太阳,极不现实,比纸糊的更加单薄脆弱——它挂在天幕上,就像涂在血色中的白,竟也如同恒星一样在这片地域上东升西落。
紧接着就是追着“光”而来的身影,那是阿黛尔自己的面貌。
她也瘦削得就像一个随时都会化掉的纸片,头发像枯草,皮肤像白蜡,裙子灰扑扑的,看不出原本底色的白,赤-裸的手与脚上都是细碎的伤口与被尘土浸透的血污。
依然是少女的体型。
还真是给执政官说中了……她潜意识里的拟化就全是年少者。
说明什么?
她的潜意识就始终把自己当成个孩子,不肯承认自己长大了是吗?
随后看到的就是柯冬了。
柯冬跟在少女身后不远处,与她一道艰难地走着。
意识层中的时间是没有意义的东西,她不知道柯冬在这里走了多久,但她看上去与少女是一应的色调。
灰暗,黯淡,像是要被融化了。
她的外衣皱巴巴灰扑扑,满面尘灰,但那双眼睛却格外得亮,像是点燃两簇热火,比这地界的空气还要灼热。
她看到了阿黛尔,于是没有跟着继续往前。
但她的眼中也没有什么愤怒又或者埋怨之色,除了越来越上升的热度——她开始隐藏不了自己探究的**,就像是主动撕开假面的凶兽,再也不能维持旧有的从容沉稳。
“你能控制潜意识?”比起算无缘无故被这么坑一把的仗,柯冬显然更狂热于她这种能力。
“不能。”
“你能自主开放潜意识。”这句话,她用的是肯定语气,而不是疑问。
“……算是。”阿黛尔回答。
两个人站在一起看着瘦削的少女不置一言越过她们,执拗地、麻木地追逐着光前行。
她并没有理会外界的意思,阿黛尔又或者柯冬的身影在她那儿,大概与岩石、沙土没有任何区别。
现在是阿黛尔问柯冬了:“她不能沟通吗?”
柯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对祖母绿的眼眶里萦绕着血色,两种颜色重合的画面更有种惊心动魄的冲击力。
“你不知道吗?”
阿黛尔面不改色,搞不懂自己潜意识行为的指向不是很正常的事?
柯冬说:“不能。”
阿黛尔颇带深意地看向对方:“……你为什么要跟着她一起走?”
柯冬拉大嘴角:“因为我知道这是一个不懈的逐光者,她在一场永不落幕的黄昏中前行——猜猜她追逐的光是什么?”
阿黛尔看着血色天边那些脆弱的纸糊一般的光,没说话。
“她的心里藏着一粒花种,”柯冬说,“她想追上光,把花种在光里,是不是很有趣?”
“你猜她知不知道,她所追逐的光,并非恒星,而是命运随意的涂鸦?”
阿黛尔转头看她。
“我很好奇,”柯冬盯着她的视线,继续道,“虽然这是潜意识,但能叫你现实中如此追逐的……又会是什么?”
阿黛尔没有顺着她的思路走下去,她用近乎冷峻的声腔忽然道:“这是‘读心’吗?”
这一声出,氛围陡然凝滞。
连“贪婪之门”都失效的地界,当然没人能用能力,但她怎么可能知道意识层拟化之人的思想?
除了“读心术”,又怎么可能连这么细密的心理都解析透彻?
执政官曾经遇到的过的潜意识意象大多都是可以沟通的,至少能够分析出其行为模式的目的,但眼前这是一个不停歇不理会外界一切的身影,还无法攀谈、不能沟通,所以柯冬又是怎么知道这一些的?
柯冬说道:“是,也不是。这里本来就没法动精神力。”
两个人都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她俩第一次预见的时候,柯冬想读取她的思维,解析“界晕效应”,结果就被拉入了阿黛尔的意识空间,那是梅乐丝以暗物质所创造、用来围困她意识的所在。
就在这个时候,阿黛尔脑袋里陡然清明,就像是蒙在记忆里的某层薄纱被掀起,从而记起了很多以前浑浑噩噩的事实。
柯冬曾经跟她说过,她的精神内核是移植的!
移植的!!
这么重要的信息,她现在才回想起来!
阿黛尔用尽力气来保持伪装,以一种看似淡定从容的态度说道:“所以,除了精神力驱动的‘读心术’,你更常使用的,这种他人思想的能力,更类似于物理上的分析、侧写技术?”
柯冬又笑了笑,然后平静地说:“差不多。”
她说:“当然我更愿意称呼它为‘能力’,一种脱离了天赋范畴,直接生成人类本身的能力——它非精神力驱动,但确实又是‘读心术’,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阿黛尔愣了愣,“天赋”这个词与“能力”还是能割裂的吗?
沉默片刻,忽然意识到还有一种可能。
柯冬的这种“能力”绕过了精神内核而存在,所以是能力,而非“天赋”。
换而言之,就像她所形容的一样,这是身体生成的能力,无需精神力驱动、不受内核桎梏。
可是怎么可能?!
这就又是矛盾的所在了,所有的能力不都该是精神内核中孕生的吗!
阿黛尔眯着眼看她,越发有不祥的预感。
柯冬摊了摊手:“大概就是你想的那样。”
阿黛尔闭嘴不言,她猜了什么,她怎么不知道?
“我染指了‘生命禁区’。”柯冬看着自己摊开的手,脸上的笑容诡秘而又深沉,“但我的实验很成功,不是吗?”
所谓的“生命禁区”——觉醒吗?!
但觉醒又是怎么跟这种奇特的能力扯上关系的?
实验的真相又是什么?
她在自己身上做实验?
说明这还是种成熟又或者即将成熟的技术?
让人不必觉醒就能拥有能力的技术?
阿黛尔脑袋都在嗡嗡直响,直觉这就是主脑曾经说的柯冬手上“极其危险”的研究,又由于主脑果决而肯定地判断其为“反人类”而异常警惕。
她思忖片刻,忽然意识到,如果“读心术”不是精神天赋的话,那“恐怖叙事诗”,大概就真的是预言了——因为柯冬确实是人造觉醒者,她确实能使用精神力。
于是她也就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了:“所以‘恐怖叙事诗’真实倾向应该是预言?你答应来此,也是因为预言指向?”
柯冬的脸上真的有了意外之色,显然是没料到她猜到了“预言”。
阿黛尔挑眉:“预言诗说了什么?”
柯冬眸中第一次没有玩味与故作深沉,她的表情是严肃的,盯着阿黛尔看了片刻,又仰头望着那追赶光远去、只留下灰暗背影的少女。
“我一直认为,预言这种东西,是不该存在的东西——毕竟,‘命运’才是真正的‘神之禁区’。”
柯冬慢慢道:“但是我无法解释‘恐怖叙事诗’为什么会诞生在我身上。”
阿黛尔敏锐地觉察到她对此应当是极为排斥的,对于彪炳人生追求是真理的家伙,对于探究不到“真理”的事物耿耿于怀也是正常的。
但柯冬很快就变换了表情,她扯动嘴角:“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真的很恐怖。”
“比方说?”阿黛尔接道。
“黎明啊,黎明啊,在群星怀抱之地永眠吧。”
阿黛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她的后背一寒,即使在意识层里都感受到了莫大的凉意。
“这是预言?!”她难以置信道。
“我一度想找证据证明这不是预言,只是人在某种奇特环境下的感性认识。”
柯冬笑道:“但我实在缺乏感性因子,我不可能创造这样的诗句。而且,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人在追求‘黎明’,甚至打出旗号——而我们人类的国度,也是真的叫‘群星联邦’。”
“你猜,”她的语声幽幽,“它预示着什么?”
阿黛尔说道:“不管它预示什么,你想看热闹的心是货真价实的。”
无论如何,预言的关键点都在绯红星域,那她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身在绯红星域绝对是最为便利的。
阿黛尔给了她一个踏入此域的绝佳理由。
而柯冬也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当然,所有的坦诚都是为了获取更多的隐秘。
现在,这个危险之人就一步步靠近阿黛尔,在距离她咫尺之距才停下脚步,她的身高并没有优势,比阿黛尔都要矮一些,但是那种自信从容的气场却充满了
“那你呢?”
她缓慢的声腔中充满了压力:“我不信高高在上的白狮之主没有做好见我的准备。那么为什么见到我之后忽然晕厥?是意外,还是因为我身上的某种东西?”
“你将我拉入意识层的举措很突然,显然你想要困住我。那么,目的是拖延时间调整自己?最终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体出现大问题,还是说,不折手段寻找在气势上压过我的方式?”
柯冬笑道:“我确实不认为我是个会让人很放心的人——但不至于让白狮之主也深感焦灼——基于此,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她说:“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跟聪明人交流合作很省心,但对方太聪明,处处料到先机,又会打乱自己的意图。
但阿黛尔也不会打哑谜就是了,她一开始就没有隐瞒用意的打算。
“我确实有所谋,”她的视线倒影着血色的黄昏,声音平静,“我想要你告诉我,我的姐姐——是怎么死的。”
这一句话让柯冬的眼神变得很惊异,她都呆滞了片刻,大概是从话语中挖掘了很多了不得的讯息,因此连脸上都出现了某种类似于空白、茫然、匪夷所思等等交杂的表情。
“你可真令我……震惊。”柯冬都无言了。
阿黛尔表情淡然,就仿佛自己问出的只是个很寻常的事。
柯冬又望了眼天边的“光”,从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少女的身影,但她陡然有所明悟,即将落幕的黄昏,预示着黑夜的到来,逐光着追逐着永不可触摸的光,因为那是个死者。
怪不得她断定自己能使用“读心术”。
若非读取了意识层游散的意志,她绝不可能想到原来这一切还有这样的寓意。
想不到现任白狮之主,拥有何等权势与地位的存在,心心念念执着追逐的——竟然是——至少其中之一是,姐姐的死因。
柯冬额手远眺,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像是为打破诡异的气氛,刻意轻松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大费周章把我从中央星域搞出来,是奔着我的研究。”
阿黛尔挑眉:“怎么,还打扰你与中央总督做游戏了?”
“那倒也不至于。”柯冬似笑非笑道,“那位确实是个很难缠的人物……而我确实没打算放弃我在中央星域的根基。”
如果不是她跑出来了,连带着仇恨转移,她那一些隐秘实验室被齐齐连根拔起都是迟早的事。
“我对你的研究不感兴趣,”阿黛尔说道,“我也不想知道,你与我的姐姐有多少往来。”
“我想知道的,只有那么一个答案。”
她的语气很平稳,但柯冬却陡然觉察到,她身上那种蓄势待发的攻击性。
而且是非常具备毁灭感的攻击性。
就像是一个不慎就要眼睁睁看她撕裂空间,毁天灭地一样。
这就是奇怪所在,这是精神的意识层,本不该存在任何精神力与天赋,她却仍能有如此强烈的存在感,就像是现实中,她明明被“智芯环”封着,明明全身混乱无序,却又偏偏叫柯冬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暴君”的继承人,也会那么离谱的吗?
所以当初在明河星,纯粹就是因为她是昏迷状态,因为她为“界晕效应”包裹,所以才显得“无害”?
柯冬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为什么如此笃定我与你的姐姐曾有接触?”
阿黛尔没有看她,所以完美地掩饰好了自己瞳孔中同样的震惊。
——她承认了!
居然承认了!
所以那是真的——蕾拉确实曾与柯冬有合作?
阿黛尔有些目眩,晨星要塞没有任何关于这方面的记录,也没有任何人透露过柯冬的名字,如果不是她阴差阳错接触过柯冬,并且从梅洛尼那里获知“深空”的制造者,她不会将目光投向这个人——可她想到白狮军团部分半机械人士兵改造大脑的神经芯片接驳技术,诸如此类的黑科技——必定要在人类生命科学方面有极其深入的研究,才能出台融合度如此高的技术。
技术来源于何处?
至少必定有一部分是柯冬!
阿黛尔她所回忆起的“移植内核”,更是让她直接联系到阿诺德,他奇迹般的降生乃至后来移植克罗恩遗脉大脑的手段……又是谁主持的这一切?
蕾拉曾经寻求克隆与生育,她与很多隐秘的实验室、研究所都达成过合作,甚至进行过不少反人类的可怕实验……为什么其中就不能有柯冬呢?
而且蕾拉死后,白狮曾追究“暴风眼”,追究无命,却并没有追索梅洛尼夫人,也没有追索“深空毒素”的制造者柯冬,单纯只是因为他们身处中央星域,处于白狮势力影响范围之外吗?
还是说,卡尔洛西他们认为这是无意义的?
还是说,他们甚至对蕾拉的死亡都有所预见?
阿黛尔闭了闭眼,面不改色地顺势道:“你以为我会信,没有蕾拉的配合,你真的能制造出能‘杀死’她的‘深空药剂’?就凭梅洛尼手上那份完全偏离的原始基因图谱?你以为我会信,她真的是被‘深空药剂’杀死的?”
她漠然道:“我只是需要解答一个困惑,确认我心中所想。”
诈出最关键的一点之后,她完全就可以将自己的猜测当成既定的事来叙述了。
这种强烈的自信本身就是一种误导,让人会以为她已经掌握很多情报——甚至已经清楚答案——只是缺少一个肯定而已。
柯冬伸手按住半边脸。
现在的情形很难让人不认为,这个人流落中央星域,落到中央总督手里,面见梅洛尼夫人等种种举动,那些看似“意外”“命运”“无奈”的举动,不是出于她的算计——所以得亏了自己在仙女堡的时候跑得快是吧,如果当时她落在中央总督手里,还不单要防着总督解析自己大脑,还要防着她掀她底牌。
算计得那么深,还是说顺势而为?
想想,这是个手段何其高超的人——连中央总督都为她释放“彩画师”要死要活,连绯红执政官都难逃她魅力罗网,坦诚落她手里没办法全身而退,也好像不是难事?
用荧星矿吊她胃口,用转移与庇佑排除她当前的困扰,用自己作为诱惑,把她引入绯红星域,要说就为了这么一个答案,这种已经不能说是执着了,这是纯粹的病态。
柯冬又瞥她一眼。
虽说这个人说不能控制潜意识,但难保她有自由开启闭合这地界的可能。
因为她好像还真办法找到出路。
她想了想,说道:“我与你姐姐,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再见过了。除了那年她为……应该是你——为救治你,跟我通过信,讨论过案例,我们也不再有交集。”
“事实上,在我见到你之前,我都不知道‘暴君’已死——我初次见你时,甚至以为你与你的姐姐是双重人格。”
现在想想,都觉得荒诞无理。
“所以,就算我给出了我的答案,”柯冬眯眼,“”你真的会信吗?”
阿黛尔终于转头看向她,视线静得毫无波动:“我自己会判断。”
柯冬笑道:“也就是只会信你想信的而已。”
阿黛尔只是看着她。
柯冬说:“好吧,先放我出去,我才告诉你我的答案。”
她都这么说了,阿黛尔也不怕她说谎。
但是关于出去的路……
“我不确定——我只是猜测。”
她先说好前提,才凭经验说道:“到她面前去,告诉她,黄昏即将落幕,黑夜终将到来,只有自己变成光,才能追到光。”
柯冬听完表情非常奇怪。
“试试。”阿黛尔平静道。
……
柯冬醒来的时候,眼瞳就像是被撕裂一样剧痛。
脑海中还回荡着方才意识层中摄人心魄的一幕,这叫她的整个识海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以至于剧痛——她眼睁睁看到那个少女停下脚步,然后在黄昏中燃烧起来。
血肉汽化,骨骼飞灰,精神脱胎,随同黄昏的落幕,在黑夜中永眠。
那绝对是她没想过的情景,但连她这种肆意染指生命禁区、玩弄神明权柄之人,都会被震慑,可见那画面确实是扭曲、诡秘到了极致。
对精神绝对是巨大的创伤。
柯冬从冰冷的地面上坐起来,丝毫不怀疑自己倒地的原因,她面不改色地探手进胸口,摸出颈上吊坠上串着的银白色挂饰。
然后连同外壳一同丢到了嘴里——看着有金属的光泽,但看她咀嚼的模样,能够判断那该是种异材容器,里面应当装着一些对精神力能快速起效的药物。
很快她就吐出了银白外囊,顺手从口袋里掏出帕子擦去眼里流出的血痕。
这才扭头寻找阿黛尔的身影。
祖母绿的眼珠子染着一圈血色,刚醒来,对光的接收有些敏感,以至于必须眯着双眼——那个身影恹恹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托着脸,避免头颅砸下去,眉宇微皱,带着一些颓丧无聊。
柯冬的呼吸都有瞬间的停滞。
这种与外表的孱弱丝毫不相符合的霸道着实是魅力无限。
柯冬觉得自己或许有些热衷受虐的潜质——当然,必须要是特定对象——她竟然觉得这种恶劣的摆布,还有几分令人愉悦。
就像她第一眼见她,她背着在白色的意识空间走了很久,背上的身影一直令她念念不忘一样。
柯冬微笑:“你要问我‘暴君的死因’——我永远只会说一句话。”
她说:“没有人能杀死她,除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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