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在令塔如鱼得水。

如她所料, 无论天魔境的构造有多复杂，令塔也无疑是核心中的核心。

不管懂不懂，总归作业还是要抄的……还别说, 抄师鸿雪的作业是真爽。

“万法皆通”的进度条疯涨, 其他不说, 对符阵的认知与理解她就突破了不知道多少回，令塔中的时空与道法规则算是此世之人所能描摹的巅峰, 她在猎场敲敲打打的时候, 在令塔摸摸索索的时候, 已经将学到的知识进行反复的实践与修正——由于师鸿雪不属于正常的范畴，天魔境中两位符阵大能都被困浮世城，千叶没有个直观的对照, 但她觉得, 自己现在的造诣和靳司命又或是雅先生比，却也是差不到哪里去了。

而且她的优势在于，她把自己能够触摸到的所有符文与阵图全部梳理出来并且记住了！

她是不理解，不会用, 但她记得牢牢的, 迟早能够解析透！

别的不说，这对她暂时克制“宿望经”的帮助也极大。

千叶之前一直以为妙应大师“把眼睛给她”就只是一个意思, 没想到她是真多了双眼睛！

两双眼睛套在一起, 形成重瞳, 而且至今没有融合的迹象, 解决方式是有，要不她舍弃自己的眼睛直接接受佛眼，要不她认真学习“宿望经”逐步吸收佛眼，区别是, 选择前者她的本眼必瞎，而瞳术技能会直接升满级，想用就用、流畅自如，选择后者需要漫长的时间练习探讨升级，而她原本的眼睛会瞎的几率也很大。

至于天眼，那是被动技能，就算换了双眼睛做载体，技能也不会废掉。

她犹豫是必然的，但是没想到，在令塔学着学着就来了灵感，她为什么不能把这双承载着宿望经的佛眼分开来解析？

这一脉宿主的记忆归记忆，宿望经的瞳术归瞳术，妙应大师的眼睛归眼睛……这一下手，她发现竟然真的能拆！！

她不会拘泥于定式，脑洞奇大，专心研究时成效也明显——人家原本以她的眼睛天生有疾，结果发现她取下蒙眼的布条，一双眼睛比谁都明亮——废话，都窥因果了还能不亮。

眼睛里的重瞳没法尽消，仍留有痕迹，但不比之前突兀，只是黑色瞳眸中隐隐圈了金色而已，瞳术发动时，隐约有宝树纹的智慧符在瞳底闪现，而效果，不像天眼是强行灌输到她脑子里的场景，“宿望经”得知更多的是信息，偶有画面，却并无怪异感，就像是她脑子里本就该有的东西，自然而然浮现。

越熟悉的人能窥到的信息越少，相反，对于陌生人，乍一眼之下她就能基本扒出人家来历，而且，看过去是本能，看未来才需要用术。

人家佛道用它，卜算大事件居多，平时都是封印的，唯恐天谴更甚……千叶仗着天道不劈她，活生生把它用成了变异版的搜索引擎！

随即她卜道的经验也跟着大涨。

当然，千叶也知道自己的弱点在何处，战斗经验严重缺乏。

会的术不少，怎么用高效就是需要练习的事了。

这种时候，还是师鸿雪整出的对战玉简派上了大用。

天魔境中的时间混乱，令塔作为锚点只是固定住这个区域，就像是在无数层空间中心打了个钉子，将这本厚厚薄薄疏疏密密页大页小的书钉起来，叫人可以顺着这个钉子去到其他地界，至于那些空间究竟处于什么时间点，是没法干涉的。

那些地界不是无法处置的历史遗留问题，就是重点开辟出来作节点用的猎场。

个别地界内的时间流速也不一样——最慢的将近五天才抵天魔境中一日，这就给了千叶更多的尝试机会。

能在天魔潮中独当一面且数度逃命的人，无一不是深具克制天魔之法，别看令塔中好像还挺热闹，实际上人数并不多，而这寥寥数人，已经是这百年来天魔境中能保留下来的种子，他们维系着天魔境的运转，阻挡天魔突破阵线，在这里，死亡是最司空见惯的东西，所以目前尚能活在天魔境的修士，绝对都是战斗的一方好手。

作为目前令塔之中最受欢迎的人，她基本不受天魔与猎场影响，又能解各方燃眉之急，所以怀揣着一把玉简，在对各个区域缝缝补补时候，顺便挨个儿跟守战线的人在玉简中对战并且记录对方的战斗方式，压根没人能拒绝。

然后千叶就在空闲的时间里用各种战术各种术法认真细致、反反复复地与玉简中的投影战斗。

猎场不勾连天地，极少灵气，令塔虽然能作恢复，但速度极慢，因此这里的修士对于自身判断极为可怕，甚至精确到每一种术法的战斗耗能，因为一旦无法续航就意味着绝对的死境。

光这一点就已经区别正常环境了。

在这种条件下战斗，给千叶的压力无疑巨大，只不过有压力才有动力，条件越苛刻，越促使她锤炼自己的杀招。

把知识转化为实践操作确实比较困难，她尝试了很多法诀、符咒、阵道，最后选择了一些与“羲和”这件灵武更相配的术法，熟练之后又琢磨自己的招式，结果创出了一套融合“崩”“移”“炼”等概念的杀招。

破坏规则，将任何不利的环境转变为自己的主场——先破坏对方的倚仗，营造出自己的优势，符道能解析一切规则，阵道能改变一切环境，在此基础上，她用什么术的攻击效果都能翻番，就跟师鸿雪与人对敌，必先控制空间那样，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师鸿雪能够一力破万钧，他站的高度可以叫他将一切困境都不放在眼里，千叶做不到，她只能用穿凿规则的笨办法。

但就这个“笨办法”，在他人眼中，已经离谱得无法形容了。

她这手段简直跟师鸿雪似的神鬼莫测！

迟归崖来找她的时候，看到她后也是惊疑未定。

“你这进步……有些厉害啊。”

岂止是进步！

只要她离开天魔境，马上就能度阳神劫，就算是**的条件她都差不了两条了。

师鸿雪亲手教出的两个弟子，没一个用的是正统的修炼法子——如果说万象魔君是因为北冥族人的体质之故，不得不另辟蹊径，那么千叶，纯粹就是天资跟悟性已经到了人的极限。

正因为师鸿雪站在至高点，已经看透了世界的真实面貌，所以他甫一教，就是拿最根基最本质的东西给她，而她竟也学会了！

相对于他人纯粹的惊奇，迟归崖要多想一层，因为他自身就是辗转过数个世界的剑修，千叶既然自己都说她的魂魄有特殊之处了，那么在她经历的数个世界中，得到一些奇遇，以至于她自己超出了人所能桎梏的极限，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千叶已经忘了自己在令塔中待了多久，她对于时间的认知完全错乱，再看迟归崖，很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都要愣了愣才想起来：“浮世幻梦怎样了？”

自从她做了救火小能手，大大减少了猎场中的危机状况，又无意识牵绊住其他修士们的注意之后，不仅她忘了“幻世城”这回事，其他人也没记起来。

“完全不行，”迟归崖说道，“那镜子疯得太厉害，器灵的意识崩溃，根本无法沟通，破关已经上升到究极难度。主要是不敢暴力自外突破，镜灵将幻梦与里面的人完全绑死了，不是正常手段突破，肯定会叫人随同镜子一同陨灭——这个险冒不起。”

他停顿了一下，才说到师鸿雪：“替是替了……但早期的师鸿雪，他就没有人的七情六欲，总要在幻梦中困上一段时间了。”

“现下师鸿雪一力挡着大战场，只是法身不能动，他也挡不了多久。”迟归崖叹口气，“梅承望呢？我需要‘何不归’。”

猎场是消耗天魔、堵住小缺口的节点，大战场才是两界相撞最大的缺口。

挡大战场本来是迟归崖的活，但他也需要师鸿雪法身助力才能扛起担子，在法身死机的前提下，这会儿除了师鸿雪还真没人能够在大战场施为。

他便来看看“耀天大帝”这边有没有惊喜。

梅承望生前是阳神，死后历血劫转鬼修，境界其实不能再以阳神与**之流定义，再加上“何不归”的存在，倘他融合得好，确实也堪大用。

千叶道：“如果你要找的是大帝，那估计不行。如果你要一个能用‘何不归’的人，那他应该能去。”

迟归崖道：“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梅承望现在三个号！

她脑子里那团裹着几道魄的青火充其量只能算是小小号了，他本人的魂魄与骷髅身体算是大号，融了大帝记忆与意志的那部分才是小号。

“何不归”当然心向旧主，它恨不得旧主的意志直接复生在梅承望身上占据这个魂魄，但大帝本身却没这个意思。

当年的耀天大帝坐拥四海、富有天下、功德千秋，他不但是能窥飞升的修士，也是此世凡人的君主，是真正的大爱之人，否则后来他也不会因自己的错误放弃飞升，舍命阻挡天魔。

耀天纪以来，凡人界四分五裂，再未得一统，修真界凋敝沉沦，修士死伤惨重——即使梅承望记起前世，即使“何不归”仍保留着一分大帝的意志，它也没有与梅承望争抢灵魂的意愿，只是他跨越时空而来的愧疚、不甘、痛苦依然过深地影响到了梅承望。

鬼修的执念是硬生生得到了变更，变成了愧疚。

但梅承望这个狠人，硬生生把这份负面情绪激烈的意志又切成个小号，这也确实没话可讲了。

他自己都不怕自己魂魄分散会有什么好歹，别人又替他担忧什么呢？

千叶觉得，他比自己清醒多了，也爱憎分明得多了。

“我也要去。”千叶说完，把妖魂递给迟归崖，“花娘放你那里——按照靳司命说的，用寄魂术炼了炼，应该很快会发芽。”

迟归崖也没问，为什么她自己不能带，非要递给他，低头看着这团软绵绵一动不动的魂体，相对于之前没有固定形体、到处流散如液体的模样，现在要凝实得多，就跟个水晶包子一样，头上圆圆一个鼓包，真跟会“发芽”的鼓包一样。

捏了捏，魂体蠕动了一下，并没有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他有些嫌弃，但到底收进了袖子。

千叶是很想围观下梅承望与师鸿雪再度会面的场景，就像迟归崖很想看她跟师鸿雪的热闹，可惜的是，千叶想去大战场，但迟归崖需要“何不归”这把剑另做他用，谁都看不成热闹。

千叶也无需别人带路，她琢磨了一下令塔给的地图，很快找到了去大战场的路径。

她脑袋里的青火微微跳动，梅承望双开小号，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天魔境对你好像一点影响都没有？”

天魔境范围极大，且大半已经为天魔蚕食，情况恶化不可谓不严重，而令塔附近的猎场与战场已经是此界能够占据的极限，而且同样也受天魔侵蚀，无论是空气中的毒素与孽障，还是异变的灵气，无差别充斥此间，或许除了令塔中情况稍微缓和一点，其余无论是哪里，都是对于修士的考验。

她回答：“因为我特殊。”

青火说：“特殊在哪里？师鸿雪能够转移你的伤势，但没法替你隔绝这种污染。”

“因为我是深渊的挚爱。”她说，“越是糟糕不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我得到的免疫越大。”

梅承望以为她在胡说八道，但她说的是实话。

虽然她也不理解，为什么天魔境就符合了“深渊”的意象范畴——按照她的设想，天外邪魔的本界才是“深渊”，而天魔境毕竟是师鸿雪构建，勉强属于人类势力，再怎么受影响也不应该是“深渊”。

她想不通，但也没时间去想。

她已经进入大战场所在的空间。

千叶知道这方大战场，因为这正是苍梧死时的那个猎场，师鸿雪在此足足厮杀了上百年，活生生用天魔余烬将此扩张成了两界的主战场。

她小心翼翼地踏足，比起最初记忆所见那种纯粹由骨骼、尸骸堆砌而成的领域，千年演化下来，倒已经有了界域的形态——当然透过现象看本质，脚底下的旷野山川依然能看出最初尸骨的痕迹，那些充斥天地的迷雾与毒障之中也依然夹杂着微不可见的魂魄碎片，连呼啸的狂风都隐约掺杂着久远时间前散落在风中的嚎叫与呼喊。

千叶能够准确辨认出“浮世城”所在的方位。

不，应该说是区域，它占据了一大片区域！

视野受限，她不能直接看到“浮世城”的面貌，但也隐隐感觉到那里坐镇着什么庞大的东西，宏伟得近乎顶天立地，那就是法身？

千叶是刻意避开那边的，她不知道在一定的范围内会不会被强行拉入幻梦，只能尽可能远离。

她暂时还不想研究那面灵境，她要与师鸿雪作个谈判。

当然，谈判只是表面的，她想进天魔本界，但师鸿雪绝不允许——那她就要搞点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www.youxs.org

www.youxs.org：天魔境符合“深渊”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