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鸿雪闭关, 天门山这个地界由于妖契的关系,未有丝毫拦阻之意,最大的麻烦别子霄又正好被迟归崖完克, 再有鹤先生帮忙断后, 千叶这回的跑路还当真顺利无比。
“妖契都定了, 再解读清楚妖文, 给自己添堵么?”迟归崖觉得她是多此一举。
“我总得知道师鸿雪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这个骚操作已经梗她喉咙里了, 被锁链缠着心脏的体验换做谁都不会坦然无畏。
主要妖契绝大可能重点作用于身体, 她本就是为强化身体而来,又不甘等闲放弃, 了解清楚情况她心里也有个底;短期内要学会妖文是难了,但是没准将来撞上梅承望, 把扇子还他,换回自己的记忆,到时候融合与妖王青君有关的记忆,她或许能找到别的方式解除契约。
“而且, 息容那里或许有捷径可用。如果她有法子能再次进入‘荒市’,那么通过荒市的传送, 甩脱追兵的几率更大一点。”千叶解释, “当然,她的状态不佳……可能目的没那么容易实现。”
是了是了, 这才是“唐千叶”!
别人做一件事,仅是一件事,她一个举动,可以牵连出无数个目的,一举两得都是少的,面面俱到才是她常干的。
迟归崖明面上听之任之, 心下更为警惕,自由潇洒惯了,要再度开始适应她这种思维习惯还觉得很不习惯,但又不得不做,谨防再次被她坑到。
息容所在的位置离天门山其实不远,大妖庞大的身体被师鸿雪改造成秘境之后,倒是缩减了几分占地范围,不过狰狞可怖的血藤绵延的观感,依然带给人深刻的恐惧。
迟归崖看到这个“疯妖”的时候,都有片刻的哑口无言,随后才难以置信道:“你管这叫‘状态不佳’?”
作为一个大妖级别的存在,理智散失以至于完全无法控制的形体释放出来,本身就带着一种极度膨胀得濒临毁灭界值的不稳定性,最可怖的是师鸿雪加诸的封禁,他将这个大妖硬生生禁锢进一个空间模子,在她的本体之上强行构筑出领域,又将她散逸的精神投注其中,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秘境”由来——混乱、疯狂、无序、仇恨,是外人能在这事物之上感受到的最大感官。
息容本身的自主意识就有限,师鸿雪的行为无疑是将她往疯狂更推动了一把,这都是凭迟归崖的猜测就能想到的现状,以至于他觉得想寻求这东西帮助的千叶,她的脑子也跟着有问题了。
“我有杀手锏,”千叶冷静道,“不过……风险也很大。”
她看着迟归崖:“如果真有什么不测,就该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她的眼神分明就是:还有什么可说,让你过来就是来善后的。
迟归崖心想好样的,幸亏早就料到了。
又开口:“什么杀手锏?”
千叶慢吞吞从木妖空间中摸出一枚乳白朦胧的珠子,隐约又异乎寻常的生命波动叫它不像是死物,但又确实非活着的个体。
她冷静道:“一会儿息容应该会把‘秘境’中的学子吐出来,你帮我接一把,其余暂且不用管。”
没来得及解释这是什么,刚感觉迟归崖探查的神识扫过珠子,陡然就见着不远处纠缠不清的血藤陷入暴动。
——那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生的事!
难以用语言去描述的场景将虚空都割裂成了可怖之地,猩红色的藤蔓活化的模样如暴露的血管一般,生长着突刺的部位受激绽开,如血蟒张鳞,那翘起的刺锥在粘液之中扭曲卷动,如一个个旋转的口器般狰狞。
每一个口器都在疯狂地发出嘶声:“还给我!!”
“还给我——”
凄厉的哀鸣裹挟着尖锐之声,层层密密铺展。
这根本不用再用“红霞”来做形容,若说是地狱之景都绰绰有余!
当它挣扎着脱出师鸿雪的空间限制,以极端的自我损伤作为代价摆脱束缚,大片大片的血藤扭曲着失去生机,随同此间溃散的灵气一同化为灰烬,但更有源源不断的藤蔓大张口器从妖身之中冲出来。
千叶感觉到手中的“珠子”近乎哀鸣般的挣动,抗拒之意强烈到刺入她识海形成密密麻麻的啸音。
这东西仍然不能说是活物,但它确实拥有一些奇特的意志。
迟归崖冷冷道:“这是妖胎?”
千叶没反应过来,听他哂笑:“杀手锏?你是不是误解错了什么?”
她愣了愣,看到发出刺耳妖啸尖鸣的活化血藤,受到刺激般疯狂地扭动起来,空间崩溃的声音几乎形成浪潮,刻印在它庞大身躯上的符咒一层层散开、湮灭,剧烈的震动鼓动着空气,连底下的山宇都要跟着颤抖起来。
下一秒,纠缠的血藤朝着四面八方开裂,舍弃了大部分冗杂身躯的药物就像消化不良一般,“吐”出了一个气团!
数个意识不清的天门书院历练学子东倒西歪掉出来,就在血藤依据本能要破开这些人身上的防护罩壁,汲取其生命力以补足自身损失时,剑光骤至。
锐光照见的血雾瞬时被切割粉碎,剑风卷了人退出血藤范围,随意丢到后方。
千叶眼角的余光瞥到这一幕,心下松口气,准备拿着珠子上前,忽而精神一振,发现迟归崖竟然又回到了她身边。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
迟归崖抬手一挥,打在她手腕上,千叶手一痛,主要没有任何预料,珠子脱手而出,不待她抓回来,一道剑风打在上面,直接将其抛到了高空。
千叶空着手,面无表情地转头看这厮。
迟归崖没有任何心虚:“你以为,妖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把我的筹码打出去了。”千叶目光跟着珠子飞出去。
据传,息容失子而疯。
息容也正是因传闻所说妖胎在千叶手上,而寻至天门山——只是在吞掉驭灵门之后就为牧泛盈所阻,又被师鸿雪封禁,乃至于理智全无,彻底疯狂。
她甚至无法再转化成人身,只能以这般可怖妖身而存。
妖雾在虚空翻滚翻滚,急速穿梭的藤蔓蛇形探入空中,如无数长大的手指一般,试图抓住那个珠子。
细密的啸声夹杂着的嘶嚎变成了“回来”“回来”——几乎如瘟疫般弥漫到每一缕空气之中。
藤蔓已经抓住了珠子,双方接触的瞬间,那狰狞的血藤就交绕着,伸展出头颅、环绕出四肢,现出类似于人形的模样。
那张带着树皮血色的、类人的脸低下来,贴到了掌中乳白色的珠子上,即使画面依然十分恐怖,那涌动着扭曲的喜悦的姿态中,也隐约出现些许诡异的温柔。
失而复得,即使是疯狂的大妖,也有片刻的理智。
下一秒,千叶愣住。
那张脸抬起,瞬间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在珠子上。
珠子混沌状的外壳应声破裂,就好像空中爆开一朵花一般,银白色的半透明液体洒落下来,如同一蓬水泼到了“她”身上,瞬间像是隐没其中。
刺耳的尖叫几乎超越了人耳所能接受的范围,在千叶开启“万法皆通”的视野之间,她的神识却看到了与眼睛截然不同的表象!
那根本不是液体!
而是一种半透明的类似于死灵的物体,它无限舒展身体,像一张撑开的薄膜版笼罩下来,覆盖在了半人形的血藤之上。
它在拼命地往血藤中钻,血藤也在艰难的想要将它吞咽下去。
她像是“看到”一大一小两面密密张开的口器,互相啃噬啃噬着对方!
嘶嚎与戾叫已经彻底脱出了听觉的范畴,变成一种意识形态层面的争斗。
千叶木然道:“妖性……那确实是她的孩子,现在是她费力捕捉的……养分?”
迟归崖倒没笑话,只是慢吞吞道:“植物大妖,妖子多半是母体分裂而生,这个东西应当是出生就被从母体边夺走,以至于身死,魂结妖胎。”
千叶想着,所以传闻息容失子疯狂,确是对的。
迟归崖继续道:“它已经彻底疯狂,本能就会掠夺一切生机补足自身,妖子本就是它所生,力量同出一辙,且蕴藏着大量的新鲜魂力,捕捉它吸收它,有可能会让它找回理智。”
妖族本能就是这么凶残的生物,拿“人性”去定义一个妖,本身就是离谱的事。
息容寻子的真相也许并不是“母性”驱使,而是掠夺的本能。
“所以……也不算失策?”千叶平静接受这个现实后,又想,“她也有可能会恢复理智?”
“不大像。”迟归崖判断,“彻底失控,不大有转圜余地。”
千叶跟迟归崖站得远远地进行观摩,大概是迟归崖的护身剑气实在过分具备威胁,即便是妖族本能也不愿靠近,因此倒也清静。
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至始至终经过的也就短短片刻。
最后千叶剥开大片大片枯萎的血藤,从一片死地中将某个小东西抓出来的时候,她跟迟归崖都沉默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场争斗的得胜者会是妖子。
它甚至没有实质性的身体,只有银白色的类似于液体版的魂体,戳一戳,软绵绵的藤蔓像触手一样摇晃,发出“啪唧”“啪唧”的声响。
但就是这么个玩意儿,毫无损伤地吞噬了它的母体!
叫整个修真界束手无策的大妖息容,最终竟然死在她苦苦寻找的妖子手上!
千叶拎着这玩意儿看了眼:“我的错。”
她头疼:“它吸收了一点不该吸收的东西。”
魂体软绵绵吊在她手上,瞧不见任何攻击性。
没说它到底吸收了什么,千叶只道:“借不了荒市的道了,我们赶路逃命吧。”
迟归崖道:“去哪?”
“寒山寺。”
千叶忽然拧眉,看向旁边的人:“怎么?”
迟归崖面无表情。
好样的,这女人果然十足的坑货。
他刚在寒山寺送了一剑,断掉了此界佛道数十年的气运——本来锅就是师鸿雪的,他跑回天魔境什么因果都牵涉不到——现在却要他再跑去人家地头上,锅怎么算?
作者有话要说: www.youxs.org
www.youxs.org,因为细纲比较细,我要补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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