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这个世界, 直接面临的就是上天入地的逃命,千叶直到这个时候对该世界的力量体系还是一头雾水。
她见过公西雁的“阴神”,又听东喻说过“阳神”,但她还是不理解这都是些怎样的概念。
“修士有三丹田, 脑内丹田为‘神藏’, 胸中丹田为‘玄枢’, 脐下丹田为‘黄庭’。”
“‘玄枢’乃修士根本, 周天百汇之地, 除此之外, 法修重灵, 所以兼修‘神藏’,剑修重气, 因此兼修‘黄庭’。”
梅承望娓娓道来,她这个问题问得不刁钻, 但要解释就必须将整个体系给她讲明白:“修士入道筑基, 先修‘玄枢’;凝神锻体,乃至打通七七四十九处周天灵窍, 是为‘通窍’;择一丹田继续修行, 蕴灵满溢便应劫,劫后神魂成婴, 便是‘阴神’,‘阴神’也即‘婴神’,可坐‘神藏’之中,也可坐‘黄庭’之中,只看你将命门置于哪个丹田;阴神出窍,有感于天地,能藉天地万物寄托精神, 化为已用,能感自身吉凶祸福,便是‘阳神’之境。”
他索性给她划分清楚:“‘阳神’之上,还有‘**’。普天之下的‘**’老怪物,屈指可数,现下全镇在天魔境,不必理会。‘**’再往上,便是‘应陨’。”
梅承望似笑非笑:“顾名思义,‘应陨’——该死,修到这个境界,不是飞升成仙,就是该死了。”
这些话里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但千叶敏锐地抓住了她最关心的一个名词:“天魔境?”
她的眼神困惑又惊愕,显然是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但梅承望也不疑有它,只道:“不过是修真界处处藏着掖着不予人言的烂事而已。早年万象魔君与耀天大帝一战,一刀一剑捅穿了天地,界壁由此破裂,天外邪魔便自裂隙而至。千百年来,两界碰撞、交融之处,形成了独特的天魔境。天魔乃修士大患,修真界谁都不可得幸免,只因天魔境正巧堵住了通天路,使得此界无人可得飞升而已!”
这就叫千叶心中擂鼓了——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她的轮回任务,那所谓的“消灭病毒”,指的就是天外邪魔??
梅承望表情索然,继续说:“各大山门将此作为机密,以免引起此界恐慌,但修士修行到‘**’,便够了做‘牺牲’的等级。镇天魔境,责无旁贷。至于‘应陨’,无一不是在此界留下身体,兵解以遗泽天地,神魂独存杀进天魔本界,乃至魂飞魄散,无有来生。”
这种机密随随便便说出来真的好吗!
千叶愣完之后,也有所明悟。
他实是简单直白地告诫她了——这条修行路的终点只有死亡。
所谓“求仙”只是一场幻梦,因为根本没人能再成仙,修行一世,能求得几分“真意”几缕“道意”,便是极限了。
凡人一生,不过百年,纵使庸碌辗转,至少能得一个轮回;入道修行,运气不好半道崩殂,就算运气好,修到了“**”修到了“应陨”,也仍是死路一条,且死得更惨烈、更痛苦。
他告诉她这一切,其实也是给她一个选择: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办法总是人想的,即使她们现在是在逃命,即使她的稀奇之处已经暴露在人前,但若是她愿意安分守己只做一个凡人,她觉得梅承望必会千方百计为她达成所愿。
可千叶不仅没怕,反而忍不住笑起来。
她就是为了获得力量而来的。
来这个世界她所遇到的人,公西雁想拿她做鼎炉,翎玉少主想探究她的秘密,邵百寻想拿她图谋梅承望心石,东喻想收她做徒弟,无论是好是坏,他们都恨不得将她往修真界拖,却只有梅承望要告诉她,这条路遭透了,她应该谨慎考虑。
梅承望看到她笑,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千叶挺直脊梁,笑得温婉雅致:“所以,妾实不知,君所说的这一切,与‘使线牵’又有何干?”
她这幅姿态一出,意味深长的口吻,端着一股礼数到位的架势,叫梅承望都忍不住一凛。
他不信她听不出话外音,现下如此说来,即是说明她并不在意这“修仙”的实质究竟是何糟污,这“求道”的走向又是怎样骗局,这条路,她必踏无疑。
既然作出了选择,那么梅承望自然听之任之。
“‘使线牵’为人作嫁——是一门神通。”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慢吞吞说道,“阴神与阳神,说到底都是基于神魂而生,只是境界的不同而已。”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未入修行道,却有灵器认主,说明天生神魂便比常人来得强……梅某人当时消耗过大,又遭反噬,支撑不住,但阳神沉睡,失去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又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梅承望若无其事地说:“因此便用了‘使线牵’,通过珠扇将阳神与你神魂相连,见你之所见,感你之所感。”
千叶用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这话的意思,这下连她都要被气笑了。
所以他当时看上去人事不省的样子,实际上昏睡的就只有身体,他的“阳神”还是能透过她感知到周围的一切!
修士与凡人两者间到底存在某种间壁,一切效果都要大打折扣,他不见得能够读取她所思所想,遍揽她所见所闻,顶多只能得到一些预感、或是对周遭事物的隐约感知,顶多再加上情绪波动——当然,对她做了什么,也完全有印象。
即使千叶此行坦坦荡荡,还是莫名有了“社死”之感……就比如喂药。
事已至此,实际上也没有办法,要当做是她借用他的能力要付出的代价也未尝不可,但应有的姿态还是要做的。
毕竟没有人对于窥视会报以淡定。
她越是气恼的时候,笑得越温柔无害,也不喊“恩人”了,轻悠又拖延地说道:“君何时予妾下的神通?”
梅承望叹了口气。
眼前的女人口口声声自称“妾”,叫得是温婉动人,但她骨子里就装满了从容不迫、毫不卑怯,与其说她是在谦称,不如说她只是在以这种方式嘲讽他人。
这个对女子更为苛刻的世道,哪个女子对于性别之差都存在微妙的芥蒂,纵使是得道的修士,如公西雁之流,难道没有哪个瞬间气恨自己不为男儿身?
但她没有。
她根本对于女性身处的弱势无所畏惧。
这样的女子,本身就如同瑰宝一般,遗世独立,闪闪发光。
梅承望能够欣赏各类女子身上的光芒,但他待她时,控制不住地就要小心翼翼:“肩胛上……”
他话没说完就震惊了,因为他看到对面的女子毫不犹豫就侧身,将迤逦长发尽数拢到一边,解开衣襟便褪下了半边衣袍。
柔软衣料划过白腻肌肤,淡淡的光泽流转,叫那温润的锁骨、浑圆的肩头看上去仿若玉石雕刻——她转头去找,里衣都随之豁开个大口,其下将露未露。
他本能地就想侧身避过视线,但又想到他的感知根本无需通过眼睛,被动就会“看到”全景,又何必假装;再说了,既然她都不忌讳,他也无需多虑。
秋水为骨玉作肌……确实美。
千叶找到了肩胛上面的烙痕,如她所料,它并非无形的,侧面看并不能看完整,但那纹路绵延的区域已经铺展得有些多了。
看样子这家伙在某次身体接触的时候,无声无息就给她下了神通。
而她竟丝毫感觉不到异样!
毕竟不痛不痒,毫无存在感。
“怎么解除?”
她看上去对于“被控制”这一点十分反感。
梅承望此时并不敢随意笑,甚至还有些小紧张:“阳神已归我身,你无需担忧窥视,只是通道还留存……梅某人以为,既然你能够承受,还是叫它连着为好。”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使线牵’的本质就是为人作嫁……你不但能借我之力,一定程度上,也能看我所看、感我所感。”
“辨真花”开得依然灿烂,底下化水的灵气甚至没有丝毫波动——他说的都是真的。
这本是个不平等的双向法术,看样子梅承望还是吃亏的那一方,能无条件看一个阳神真人所看,感他所感,对于修道者来说毋庸置疑是一个天大的好处,怪不得可以称是“为人作嫁”了,只可惜她是一个凡人,一个不仅无法感觉其中深妙,还太容易被控制、被影响、被-干涉的凡人。
境界差得太远了,一个阳神真人,一个凡人,事实上通道能够建立都是一个奇迹。
梅承望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换句话说,要不是觉察到她灵魂的过分厚实,他也不会孤注一掷选择给她下这个契约。
千叶愿意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当时夺下船后的梅承望确实是处在最危险的低谷,他只能赌,赌她有能耐独自对敌,赌她会妥善借用自己这一点能给予的力量——而且,若非她控制住宝船、与姑射山天行观等人交涉,乃至于喂的那盆灵丹,解决了当时的危机,他绝对活不到现在。
梅承望信她,不探究她的身份来历。
她为什么不能也信他,任凭这样一条存在隐患的通道留存,相信他不会借此来控制自己?
千叶很快穿好衣衫,她的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身前,沉默片刻之后,严肃地认真地问:“如何才能入道?”
果然到了这个话题。
千叶又看了一眼“辨真花”,就好像在看着某种她已经接触却无法理解的梦境,她甚至没有掩饰自己的憧憬:“请你教我,如何入道。”
梅承望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会有这个问题,但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想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他慢慢展露了一个笑,比起以往他疏狂浪荡的笑来说,这个表情就要内敛得多,可他还是坦荡荡地开了口:“抱歉,梅某人不能教你。”
“你已经……远超梅某人的预料。”
他无比遗憾地解释道:“耀天纪之前,天地灵气充沛,世间万物皆有‘道蕴’,悟得这缕‘道蕴’便能入道。所以,山间樵夫黎明偶然望见原野浩荡、朝阳蓬勃,有感天地,忽然入道;战场将军提剑厮杀,望血流成河,剑下亡魂哀嚎,放下剑便入了道;画者寄情于笔端,揽山河之奥妙,画纸生灵,倏忽入道;剑客以诚奉剑,剑生灵韵,载其意,也便入道……和尚敲钟、书生颂诗、女子刺绣、舞者翩跹——此世入道之径凡凡,不能列数。”
“耀天大帝身陨,王朝毁灭,从后凡间划归各州修道者统治,再无统一王朝。而耀天纪之后,此界有了天外邪魔之患,通天路堵塞,人间灵气急剧下降,能自然悟道的便少之又少。”
“现下能成为修道者的方式,只有前辈引路。”
他比谁都想要亲手带她入道,但是不能。
一个阳神真人,何等骄傲纵情、睥睨天下的修士,若说“无所不能”都能毫不羞愧地应下,要承认自己能为不足实在不是易事,但对一个人太过看重,以至于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做什么都怕损耗她片分,什么都想要给她最好的,也是他现在的真实感受。
“梅某人怕……污了你的天赋。”
作者有话要说: www.youxs.org
www.youxs.org,不信任何人,更别提处在这种严重不平等的状态下——但小梅叫她破例了。
www.youxs.org,撤迟了,主要我也忘了还有这玩意儿,以后爱看啥题材看啥题材
www.youxs.org,关于千叶的引路人,首先排除一个选项,大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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