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曾跟随过上位六翼圣徒的天使, 当然有他应有的姿态。

塞西莉尔最受宠爱的时候，站立在神的御座左旁最顶上的位置，她是光辉的引领者, 是永恒的宣告者，是代神喻示下界的牧羊人，她执掌着着复生的圣池——天使不会真正死去, 所有失去了形体的天使都将在圣池中重生，唯一需要的就是她的许可。

丹尼尔作为塞西莉尔的信使, 必然有他的不凡之处。

甚至, 从他为自己择取“亚当斯”为姓氏，就可以看出, 他在天国堕落的那张灾难中直面了什么, 又在金色圣国开辟的奇迹中拥有怎样的位置，他有资格加上亚父的后缀，有能力成为继承“神之书记官”威名的天使之一。

这就很令人好奇了, 他显然没有找到新的信仰, 圣光得不到寄托也无所循环, 这样危险的境况，却不好好待在金色圣国的庇佑之中, 反而要下界来, 将身体的控制权给予自己的兄弟，放任其混迹佣兵之中将自己折腾了个半堕落是何故？

“是金色圣国并不美满，还是只有你无法在彼处停驻？”银发的执政官轻笑道，“在‘告死天使’之名传遍马亚拉的如今, 你看上去反而对此充满了异议？”

天使立在壁前，金发蓝眼形容昳丽，他身上带有风一般的灵动, 连身上释放出的光芒都是欢悦的、跳动的，确实不愧曾为“信使”之职，圣光的加成应当更多地集中在速度之上——但他看向执政官的眼神充满了哀伤，他脆弱得好像轻轻触碰就会碎在空气中的光束。

他忽然单膝跪下，倾俯下身：“大人，瓦格里奥特的执政官大人！我知道您来历非凡——您能让伽文阁下为您停驻，您能让羽蛇为您做出预言……大人，我能猜到‘雷霆之痕’是什么，我能帮助您得到它，只希望求得您的怜悯……”

维拉尼亚并不为此激动，也不因这种话语而动容，她的手指无声地点着扶手，不动声色地注视他良久，慢慢开口：“说出你的要求。”

“请为我找到塞西莉尔阁下！”天使痛苦道，“她并不在金色圣国！她在黑暗年代之始，就背负着污名失踪了！”

“她现在一定处境非常危险！我必须尽早找到她！“

维拉尼亚停顿：“为何不向大天使长求助？”

天使声音颤抖：“寻找塞西莉尔阁下只是我的私心……我……我无颜面对伽文阁下……”

他的眼中光芒黯淡：“也许很快我就会堕落，也许我将葬身深渊……我不想污了伽文阁下的眼……”

所以说，毫不犹豫杀死自己所见到的所有堕天使的伽文，头上那“审判天使”光环，已经成了让天使都瑟瑟发抖的存在了？

维拉尼亚不想介入这种很明显存在巨大内-情的天国争斗，但她确实好奇于“雷霆之痕”，这是琳为她专门作出的预言，据说预示着她将从中获得“再生般的好处”，虽说羽蛇的预言总是那么神神叨叨、奇奇怪怪，不过，既然目标都送上门来了，不探究一番也不合情理吧？

她问道：“‘雷霆之痕’与复生圣池有关？”

天使有些惊愕，并没有解答，这毕竟是他的筹码。

维拉尼亚似笑非笑道：“天国都坠落了，圣池业已碎裂……这东西若是现实之物，就该为圣池的碎片；若是概念之物，也该与复生权限有关……呵，塞西莉尔？”

银发的执政官走出地牢时，已是黄昏，夕阳的光芒落在她的身上，为她披上一层淡粉色的薄纱。

不远处树木的阴影中静静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不知道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这光明的圣徒为什么总喜欢立足阴影——黑色的修道袍遮蔽了身形，兜帽盖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两缕浅金色美丽灿烂的发丝。

“有什么感想，伽文？”她路过的时候并没有止步，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大天使长跟上她的脚步，与她并行而去：“没有。”

维拉尼亚笑道：“你甚至不好奇我的选择？”

“旁观者，”惜字如金的大天使长并不想多说什么，但总有些时候要以语言强调，“我的身份。”

“你想从我身上见证什么呢？”维拉尼亚拖长了声音的腔调，有些咏叹的意味，“你确定你所窥探的，是你想要见到的？”

“我会判别。”大天使长如是道。

“好的，随您高兴。”她换上了敬语，温和又真诚地说道，“我只希望您能永远高高在上，不要踏入这场荒唐的戏剧——‘审判天使’阁下。”

是夜，迪斯曼化作蝙蝠，如一道黑光般悄无声息地隐没入长官的卧房大门。

以他对于执政官大人的了解，回来后多半会休息一晚，那他就能伴她入眠了——他正待找个合适的地点落下，忽然觉得不对劲，猩红色的双眼直直瞪向前方——厚重的高柱床上探出一只手来，将盖过脸的毯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了散落着褐色长发的脑袋。

身穿睡衣的小少女懒洋洋地仰起头看了一眼，如猫般圆润狡黠的绿眼睛闪过一丝捷足先登的得意：“晚上好，副官大人。”

血族伯爵无奈地现出真身，穿戴齐整的华丽服饰将他的姿容衬托得俊美无比，每一个细节都是能入油画般的完美，他用手按着胸膛弯腰行礼：“茱莉娅小姐，很高兴见到您。”

执政官的卧房从来不上锁，也无任何防范的禁制，事实上由于她的睡眠极少，此处被用上的机会都挺少，除了定期维持整洁的女仆外，会进入房间的除了执政官大人本身，大概也只有副官与领主阁下了——当然，前者更多，多半偷着来，后者有几率，一般不会选择打扰她。

“不，你不高兴。”茱莉娅小姐慢吞吞坐起来，顺手捞起带花边的枕头抱在怀里，脸上笑得像朵花儿一样，“但是今晚由我来陪维拉睡觉！不可以偷看哦迪斯曼。”

血族并无丝毫愠色，他苍白邪异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彬彬有礼的神情：“那么您得到允许了吗？”

“我不需要允许。”茱莉娅有绝对的自信，“维拉永远不会拒绝我。”

两双眼睛互相对视一眼，副官大人表示妥协，再度一礼：“那么，祝您今晚愉快。”

维拉尼亚暂时把天使的事抛到一边，还没有强烈的好奇心非要将那一切的真相扒清楚，自然就是放轻松更好了。

她迫切想要知道的是，距离当时进入梦境世界的日子已经不短了，为什么还没有再次进入的契机？

难道她直接设想的不对，她的灵魂中并不存在印记，不是梦境降临到她身上，而是她的灵魂进入空间缝隙前往梦境？

但她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原因——如果说必须在她意识沉淀的时候梦境才能降临，那她这段时间来都未入眠，也许是梦境找不到机会到来——现下凯特拉克的事务暂时告一段落，不需要她时刻关注，维拉尼亚就觉得自己需要休息一下了，再怎么说那梦魇都是个隐患，不探索清楚她总觉得有破绽露在外面。

她就准备先去睡上一觉。

原本有心理准备又会见到隐匿在屋中的副官阁下，还想着再度被他看见梦境反馈于现实的痕迹，估计他又会怀疑生命，打开门，发现俏生生坐在她床上等着她的是茱莉娅小姐。

她微微挑了挑眉。

反客为主占领了高柱床的小少女还热情地招呼她：“来呀，来呀，维拉，快来呀！”

有些好奇她想做什么。

她刚解下外袍放在衣架上，茱莉娅就迫不及待地光脚下床，跑到她面前：“维拉维拉，你让我看看你的真身好不好？”

那双绿眼睛闪烁得比星星还亮，脸上的憧憬多得像是能满溢出来，娇声娇气地撒娇：“好不好嘛好不好嘛——维拉，我想看看你的真身！”

银发的执政官伸手就将她抱起来，走过去放回到床上，给她把鞋子穿好，并未说是否许可，只是微笑。

茱莉娅嘟哝道：“我知道你没办法真身降临，我也没办法理解你原本的形态，但你可以用我能理解的方式悄悄地给我看一眼啊——我真的很好奇！大天使长确定你有光明的内核，但你明明还拥有死亡的力量，这怎么不让我好奇维拉到底是什么种族啊！我总要知道我的契约者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维拉维拉，我已经好奇到都没办法正常思考了！”她哀求道，“我们有契约的，我是永远无法做出伤害你的事的，契约也保护我永远不可能透露你的秘密，你就让我知道嘛——求求你了维拉！”

小少女双手合十放在自己的下巴前，星星眼里充满了期待：“求求你了！！”

……

迪斯曼就隐没在离执政官的卧房不远处的地方，关注着任何动静。

有那么瞬间感觉卧房好像从自己的认知之中整个儿消失了！

它好像变成了虚无——像是变成一种他无法触及的事物，这叫他灵魂中都震颤出战栗来——他猛地现出身形，死死盯着前方，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戒备。

没多久，那奇特的虚无感消失了，一切又恢复常态，很快门就从里面被推开，茱莉娅小姐神情恍惚地迈出来。

她身后的门自行合上。

长发触地的小少女裹着厚厚的不属于自己的披风，整个人都团成颗球一般，虽然在向前走着，但一步轻一步重就像踩在云端，她的视线很快就触及到不远处的迪斯曼，茫然的眼神辨认了一下，似乎游离的思绪这才开始回笼，她回过神来，紧接着她的脸上就出现一种奇异的亢奋，那种红晕瞬间布满她整张脸，眼神躲闪，身体颤抖。

下一秒她就用手捂住了半张脸，指缝间慢慢渗出血来——竟然流出了鼻血！

血族伯爵都被她吓了一跳。

还不是因空气中散发出来的香甜的血液气息，事实上她的血对于迪斯曼并没有太大吸引力，他更喜欢的是成熟女人馥郁又浓稠的血液。

而茱莉娅小姐身上的时间已经暂停，她永远是稚嫩的童女，她的血液并不合迪斯曼的胃口。

所以她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出现这样奇怪的反应？！

联想到里面就是自己的长官，他的眼神一下子就极其警惕，充满了探究欲。

“别想哦，”茱莉娅小姐轻咳两声，若无其事地抹掉脸上的鼻血，还不想擦在执政官大人的披风上，而是探入里面在自己的睡衣上胡乱抹了两下，轻飘飘地说，“别想读取我的思维——”

她的脸依旧泛着红晕，眼神也不太分明，就像喝醉了酒似的，但那神秘的笑显然带了发现某种大秘密的窃喜：“我知道你们血族的天赋……但如果想要强行读取我的思维，你肯定会遭到反噬的。”

“会死哦~这不是你该触碰的秘密。”

她有一种莫名奇妙的笃定：“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迪斯曼相信她所说的话，但还是觉得不甘，这种抓心挠肺的情绪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还是无比强烈。

可恶，茱莉娅小姐到底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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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