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格里奥特的光耀日晚宴若是公布了名单, 想来会令整个大陆都震惊。
不单单是高阶异种之多,而是恶魔与天使一起碰杯换盏,血族与精灵并肩翩翩起舞,人类与异种高谈阔论, 这种和谐自然的奇景就算是放在酒馆、剧院这等鱼龙混杂之地, 都显得难得一见——佣兵界除外,能长时间混迹在佣兵群体中的异种不分种族都是一应的堕落——但茱莉娅小姐麾下的人类与异种, 显然都具备足够的职业素质, 既然选择彼此共事,便也有着协作的足够涵养。
当然, 名义是效忠于茱莉娅小姐, 实际上能压服这些傲慢至极的强者的理由, 自然是执政官大人。
黑暗年代以来, 种族混杂的现象司空见惯, 随处可见且无法规避的天-灾让异种都无法留存于原本的栖息地, 海妖登上陆地, 精灵离开森林,巨人无法再寄身高地,血族结束沉眠爬出睡棺,天使失却信仰, 恶魔受困规则……所有的种族都在灾难笼罩之下苟延残喘, 而对于孱弱人类来说,也说不清是天-灾更可怕,还是层出不穷的异种更糟糕,毕竟是自身狭小的生存空间遭到了争抢,有限的资源与利益在被掠夺。
这种根本性的矛盾是无法解决的,因此人类与异种之间的和平共处总是奢望。
瓦格里奥特招徕的异种能彼此相安无事, 或者说看似和平,如果说破,还要落在对维拉尼亚的猜测与想象之上——执政官阁下的存在是一个无法言说的奇迹,她并不是纯粹的禁魔体质,但大多数魔法对她来说都无作用无效果,她没有常用的武器也不使用魔法,往往徒手就能将对手摁得无法动弹——关于她隐藏的身份,有太多的猜测了。
人类觉得她是自己人,因为她从来都不曾显露出任何异种的迹象,除了过分强大,但人类之中也有超脱规则的强者,执政官大人如此偏向于人类,为什么就不能是人呢?
光明种则觉得她必然是同阵营,她在日常行事中秉承着“仁慈、公正、平等”等原则,她尊重生命,遵守规则,全身上下都通透如光,怎么可能不是光明立场?
黑暗种比起纠结她的种族,更迷恋于她的美丽与残酷,永远温柔的姿态,却有着那般冷漠残忍的本质,在她面前,一切都是何等理所应当,就算不孕育自黑暗,她也立足在黑与白的混沌之中——这种属于强者的光辉是再静谧的姿态都无法掩盖的,也恰恰是让黑暗种臣服的关键。
谁都认为她属于自己这方,自认为她代表着自己的利益又或者理想,在所有人眼中,执政官大人一向习惯隐匿自身的种族特征,于是底下的种族都学着她纷纷隐藏自己原本引以为傲的特征,除了族群相关的发色与眼瞳确实很难掩饰之外,每一个异种看上去都与人类没什么两样,这也为茱莉娅小姐麾下的和平奠定了不可动摇的基础。
维拉尼亚依然在处理事务。
面临一场在最恶劣环境下展开的战争,有无数的筹备与情报工作需要过问。
“奥卡兹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依然在东部劫掠。”副官迪曼斯懒洋洋靠在桌角边,脱下了外袍,露出带着花边的款式繁复的衬衣,话音拖长,声线缓慢又华丽,就像开到糜烂的花朵般将近燃光生命力般的动人,“显然这个冬季的寒冷与贫乏已经让他们丧失了理智。”
为了活命而挣扎的苦相并不值得嘲讽,就像侵犯强者的领域乃至自取灭亡一样理所应当,在执政官眼里并没有善恶黑白,只有规则,就像是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
“凯特拉克依然毫无动静?”
有血族伯爵爵位的迪曼斯阁下懒洋洋笑道:“他们等待着看您的笑话,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成为您的目标,既依仗着亚龙骑士团的强大,又看轻了您的胆量,毕竟是‘众神抛弃’的冬季,而您这一年多可没发什么脾气。”
白日里随同执政官在太阳底下出行奔波显然让他有些不适,就算这个时间点该是血族精力最旺盛之时,他看上去也够萎靡,事实上要想牢牢占据执政官身边第一把手的位置,拼命是应该的,就算身为血族,也不得不抛弃传统昼伏夜出的习性,谁叫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跌落下去,有太多家伙觊觎他的位置了啊。
瓦格里奥特的发展是在血腥与灾难的夹缝中起来的。
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黑暗年代的阴影之中,生存变成一件再艰难不过的事,这块领地以人类为主,虽说漫长历史里的贫瘠与穷困让它成为被世界忽视的角落,但在长时间物质极度匮乏的处境中,有可能仅仅是你有填饱肚子的吃食而我没有,你有遮风挡雨的居所而我没有,四面八方就都是嗅到腥味的野兽。
既要与天-灾抗争,又要解决闻风而动的敌人,执政官治下,最初的瓦格里奥特每天都在与周边的势力爆发战争。
不仅是流窜的强盗,还有周边领地的军队,甚至是不同地区的领民,因触犯规则被吊死的人与异种不计其数,被砍下的头颅最多时可以绕着镇子一周,每天都有俘虏被打上奴隶的烙印,从临时焚烧炉铲出来的骨灰多得可以洒满几大块土地做肥料——就因为这样毫不留情的残酷手段,瓦格里奥特才能逐渐稳定下自己秩序。
维拉尼亚从来不主动发起战争,除非是进犯到她头上,但在发展过程中,也收拢了不少战败者的土地,与瓦格里奥特毗邻的国家只剩下两个,一者是翡翠公国,另一者就是“龙之国度”凯特拉克。
彼此相安无事的前提是没有利益冲突,但在瓦格里奥特发展渐趋加快,领民不但能温饱还有了余粮,领主不但建造了城镇还能追求财宝,就算是自认文明、富裕的邻国也要蠢蠢欲动,更别提现在还到了冬季。
马亚拉大陆的冬季十分漫长,而且从古至今就有“众神抛弃”的传说。
据说,在神明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之时,春夏秋三季都能沐浴神明的光辉,土地会自然结出丰硕的美味的果实,水中有鱼,林中有兽,勤奋的人们可以借此安居乐业,但在冬季,神明就会收回光泽,将其留作对世间的考验。
不忠的、不城的信徒将会死在严冬,懒惰的、无能的人类永远无法走出寒冷——而如今,恐怖的天-灾就更是为这种考验增添了力道。
“凯特拉克安乐太久了,”一位坐在椅子上的女性微笑道,她有着长长的深灰色的卷发,温柔的烟灰色眼瞳,尖耳朵藏不起来,显示出她安戈洛灰精灵的身份,“比起饱受活火山困扰的翡翠公国,凯特拉克的地理位置太优越了,这几年完全掌握了亚龙栖息地,面积小大概是它唯一的缺点了。”
“正因为面积小,所以要想方设法扩大领土。”灰精灵对面坐着的也是一位女士,她的面容冷峻,金发碧眸,身穿黑色的轻铠,掌下按着一柄带着藤蔓花纹的合金剑,跨坐的姿态为她增添不少英姿飒爽——这位人类的女剑士冷笑道,“如果我们不提前出手,瓦格里奥特迟早也会成为目标。”
事实上,奥卡兹就是凯特拉克的试探也说不定。
奥卡兹是这个国家的边陲小镇,历史上一直作为流放罪犯、关押战俘之地,穷困潦倒,尾大不掉,凯特拉克一向就当它不存在。
不管这回奥卡兹的劫掠是不是出自凯特拉克的授意,它将矛头对准瓦格里奥特也绝对正中它下怀。
关于执政官想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向凯特拉克这个国家开战的决定,内部的异议并不多。
一些反对意见还都集中在凯特拉克的“亚龙骑士团”很难对付上。
亚龙是一种地形龙,确实有一些龙血,但与其说它是龙种,不如说它就是自带硬质盔甲的大蜥蜴,表皮十分坚硬,虽然愚蠢但也有着不俗的战斗能力,最重要的是,因为有龙血,它并不会为大多数高阶异种的气息所威慑,正是掌握了亚龙的栖息地,所以凯特拉克大言不惭地为自己取了“龙之国度”的称号,要知道纯粹的马,在异种面前连腿都抬不起来,作为异种代步工具的马,多少有些魔兽血统。
“密切关注,”维拉尼亚已经转而处理领地内的事务,连头也未抬,“按照计划行事,有异动再行汇报。”
“对了,”血族伯爵懒洋洋道,“伽文,琳预言中的那位已经找到了,维拉尼亚大人亲自带回来的——是个天使,你有空去看看。”
抱手靠在柱子上似乎在沉思的身影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位立在柱子的阴影之中,身穿修道士的黑袍,却有着比星辰更灿烂绚丽的神辉,浅金色的头发,湛蓝如宝石般的眼瞳,他身上的光芒并不似太阳般灼伤人,反而有种悄然静默之感,美丽的颜容雌雄莫辩,圣洁、优雅、虔诚、悲悯,这是符合人对于天使所有认知的存在。
“哦。”他淡淡道。
小圆桌边坐着的两位女士惊讶地看了天使一眼,又转头看了眼执政官,在这种默认的无言中确定血族所说的话是真的,也不禁哑然了——显然,一个姓“亚当斯”的天使,令她们都感到惊奇。
“这可真是……有些意外。”灰精灵含笑道,“您介意我随同去牢房吗,伽文阁下?”
天使又转头看了她一眼,惜字如金:“请。”
维拉尼亚处理完事务姗姗来迟,瓦格里奥特的主人已经立在宴会厅上言笑晏晏。
她举着酒杯,对着满厅的下属颂完祝酒词,正说到最后的话语:“……共勉吧,诸君!同饮此酒,让我们敬今夜,敬瓦格里奥特!”
一宴会厅不同种族各色颜容的生命体同抬手,笑道:“敬今夜!敬瓦格里奥特!”
用最华美的衣饰装扮的小少女将酒饮尽,随手将酒杯往边上一放,立在高台上,等待接见每一位前来祝颂的下属,看到维拉尼亚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候眼睛亮了亮,但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在正规场合这位小姐从来很端得住架子,只要不触犯她的逆鳞,她就拥有上位者应有的仁慈、宽容、谨慎、谦逊,是一位非常合格的领主。
肤浅的人只能看到她身体的异态,能窥探精神的异种却能看到她灵魂的光辉,大概正是因此,那么多因为维拉尼亚决定留在瓦格里奥特的异种愿意效忠于她。
维拉尼亚对着她笑了笑,又慢慢退到了门的阴影之中,离开了宴会厅。
该是茱莉娅的场合她撑得住,既然确定了这一点,维拉尼亚就完全不担心了,正巧冬日事少,在茉莉庄园,参宴者也会通宵达旦地喝酒、跳舞,也因此,这个光耀日成了她可以放松休息的时候——连她都知道了,暮色之城私下里一直在流传“无眠的执政官”这种说法,甚至还有不少人从这个角度去猜测“不需要睡眠的种族是什么”这种荒诞的问题。
寝室的壁炉中火烧得正旺,她脱下外袍抛在一边,坐到躺椅中。
没急着闭上眼,她一抬头,望见勾在壁灯上的红眼蝙蝠,笑了笑。
对上她的视线,蝙蝠就知道自己的隐身又失败了,也不焦急,施施然飞过来,虽说姿态从容,但眨眼就出现在了扶手之上:“请让我伴您入眠。”
维拉尼亚觉得有趣:“颠倒本身的作息,真的好吗?”
“您值得我这么做,”那华丽优雅又极缓慢,低低道,“维拉尼亚大人,我可以是您枕边的匕首,为您辟克一切不详。”
那鲜血浸淬的瞳仁充满了迷恋,一字一顿道:“包括我自己。”
维拉尼亚靠到躺椅上,拉上毯子,看自己的副官倒转身形,倒挂在扶手上,也不驱赶,慢慢笑道:“希望如此。”
她闭上眼睛,丝毫不介意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执政官大人很快陷入沉眠,扶手之下的蝙蝠也闭上了红瞳。
在某一个瞬间,怀抱着绝对自信的维拉尼亚猛地睁开眼,发现环绕自身的荒凉死寂的沼泽林,就连她都有点懵。
作者有话要说: www.youxs.org
www.youxs.org,不过双休日的更新时间不太能确定,因为要带娃。
www.youxs.org,别担心一口气出场太多记不清楚,根本不用记嘛,知道她的副官是血族,她的手下有一只高阶天使、一只灰精灵还有个羽蛇血统的预言家就好了。反正现在只是给你们露一面,不会详写他们,因为我马上要写的是千叶跟该世界诸大佬的梦境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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