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梦见花娘之后,叶擎苍挣扎了很长时间。
虽然重生了,而且这种回到过去的经历似乎还被天机屏蔽,又或者融合入了“贪狼”的命数,以至于不会被玄门中人觉察,但他可没真把自己当成命运的例外——花娘突如其来的出现,还牵引着他在梦境中将自己的经历重复了一遍,说明这种“屏蔽”并非万无一失,至少花娘与靳元灵显然是意识到了不对的,所以才有那么一个梦境——花娘知道的事物就意味着靳元灵也知晓了,甚至,它的到来也很有可能是对方授意,叶擎苍再心机深沉再从容不迫,都显得茫然又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显露出了什么异样,才引起了靳元灵的注意,以至于被这样“公开处刑”,只要一想到满腹心事与自己所经历的未来尽数被对方知晓,他就想要直接社会性死亡算了,隐藏至深的部位被活生生袒露出来,这种尴尬与害臊简直难以形容,但冷静下来之后,不得不说,他不是没有轻松感的。
那样惨烈的未来于他就相当于一座压在肩上的大山,他恐惧着为人知晓自己的秘密,但是沉重的秘密为人知晓之后,反倒会像是被分担出去,或许因为他清楚地知晓,靳元灵肯定会相信那荒诞又真实的一切的,她不仅不会对他不利,反而还会扛起属于她的责任。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可是叶擎苍想不到靳元灵会怎么去做——站在她那样的角度,如果知道神州会陷落,天地遇到灭世之灾,她会做的事肯定与他会做的不相同……
那夜梦醒之后她叫靳馥玉送来的酒与书籍,酒名“忘忧”,灵果酿造十分难得,它当然不能真正的一饮忘忧,顶多就是一醉方休,但是他想得更多,顾名思义,她既然送“忘忧”予他,自然已经认可了觉得他的记忆属于“忧”,是该被安抚的存在,所以她送来了酒,想要表达的正是一种体贴安慰之意?
这么想的时候,叶擎苍的双眼控制不住地泛起酸楚,心间也跟着柔软起来。
另一本古籍里面记载的其实是玄门旧事,书页很薄,但是大部分都是不在世间流通的秘辛,牵扯到天柱断裂乃至底下百千年时光中与玄门有关的一切大事,他满腔的疑问,满腹的困惑,因为这本册子,被解答了不少。
叶擎苍看完了书,饮下了酒,睡了一个自重生以后就再未享受过的安详宁静的觉,他的意识沉在一片静寂黑甜的河流中,被四面八方温柔的水流所簇拥,无忧无虑,无嗔无念——醒来想到靳元灵的脸,却陡然又落下泪来。
他本来想去见她,却听闻她忽然带着卓鸣一道出门的消息,心中有几分明悟,她应该就是前去验证查探他“记忆”中的讯息……
于是他认真按捺住自己的焦躁的情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直到听闻她回来,叶擎苍煎熬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去见她。
他实在有太多想说的话了,也有太多想要诉诸的心声。
在庭院外立足求见,靳家家主所占院落极大,并没有见仆人侍立,但他知道花娘无处不在,靳元灵所住之地仅有花娘一个妖灵掌管,它是最靠近她的事物,也是最熟悉她的存在。
一只白蝴蝶飞出来,不,不是蝴蝶,叶擎苍定睛才发现仅仅是一张碎纸片而已,它好像被一根无形之线牵引般,绕着他飞了一圈,又悠悠然往前飞去。
叶擎苍连忙跟上。
纸片的落脚点是一方茶厅,屋子三面洞开,所以坐于其中可以清晰看到繁花盛开的院落,正中有会客的茶几。
靳家本家的族地比较复古——或者说不是复古,而是本来就为古建筑,款式与装饰一应的简朴素雅,也不知是原本的模样,还是说由于靳元灵的喜好所以改换的——建筑基本都是木制,因为有阵法的加持,不说四季常春,也维持着恒常的温度,上下波动并不大。
所有的地板上皆铺满席子,家具也皆是古制,尤其是靳元灵的居所,难看见桌椅一类的家具,摆放几个蒲团已经满足日常需要。
叶擎苍跟随着纸片在其中一个蒲团上落座,谨慎地环顾四周,未看到自己想见的人,在主座上慢慢显现出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宫装身影。
‘家主出去了,差我招待你。’花娘平静道。
叶擎苍心中不好的预感成真,但他一时没能接受靳元灵不愿意见他的这个事实。
‘不必多虑,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花娘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惊诧与沮丧,如是解释。
他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虚幻的人形看了底下一眼,茶几上的茶壶与杯子便自行飘起来,斟了杯茶移到了叶擎苍面前。
‘你有什么想诉说的,我可以倾听;你有什么想询问的,我可以解答。’
叶擎苍发热的脑子迅速降温,那股冷意是从心间弥散开,而他陡然觉得,未见到靳元灵或许是件好事,至少现在他很清醒——确实,时间紧迫,有更多更重要的事亟待完成,他不能将仅剩的时间耗费在儿女情长上——仅仅想到靳元灵,他的情绪连带着思维都会不对,如果见着她,再次与她面对面,他都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做出什么。
先是本能地想到,他不应该来此,然后又觉得,既然来了,就该坦然面对。
“前辈……”他思忖了一下,还是选了这个称呼,只是道出来难免显得干巴巴,“她是怎样的……态度?”
花娘端坐于彼方,静静地回望过来:‘她正为此而努力。’
千叶是真不想见叶擎苍。
反正该从他脑子里获得的情报已经窥得,对她来说,他的利用价值也就只剩下“天命之子”或者说“贪狼”附带的作用,她暂时没办法挖掘出来,也不想与之虚与委蛇,于是能避则避,反正他现如今乖乖地杵在她想要他站立的位置上,只要不出幺蛾子她就不必过于关注。
她离开青贺前往丹扬。
丹扬处地偏南,是九渊中危机程度最深的一个,也是恶灵脉的负面作用最先在真实界中显现出来之地——丹扬的恶灵脉“沧顶天宫”也是最先陷落,造成巨大灾厄的所在。
玄门分散在各地,每一家每一派在神州总有各自的活动范围,像是丹扬,就是道家在此传道得多。
倒也不是说就没有佛寺庙宇、佛家道场,只是玄门的和尚很少会在别人的活动范围内长留而已,但不包括白渡川,哪里需要渡化他就会出现在何处。
——白渡川在丹扬。
沧顶天宫悬于空,其下焦灼一片,这块地域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土地干裂,植栽枯死,酷热与缺水笼罩下来,催得人无法生存,附近地区经济调过来的水资源也就是杯水车薪,在当今年代,也迫人不得不背井离乡。
白渡川渡世间一切生灵,他渡人,也渡那些死去的花草树木。
“法师可别念经了,死就死了,念再多也没啥用。”肥头大耳的道长不停拿蒲扇怼自己的脸。
本来就是鼓鼓囊囊的肉,背心大裤衩,没有道袍兜着,就洋洋洒洒铺陈下来,颤颤巍巍得,就快从身上流下来了,穿这么凉快,也阻不了汗跟水一样不停地渗出,不停地滑下来,背心已经全然湿透,对胖子来说都特大号的裤衩也快贴在腿上,要不是他蒲扇怼得勤快,他都怀疑自己会就这么憋气过去。
主要这天空中根本没有太阳,厚厚的云层灰蒙蒙地顶在上方,但丝毫不影响那种焦灼散布得到处都是——道家的术干架倒是利索,但要说想提高舒适程度,就太为难人了一点,不像佛家,兼收并蓄,包罗万象,什么乱七八糟的术都有。
他盯着白渡川一身清爽,连滴汗都没落下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各种羡慕嫉妒恨。
一群道士中混着这么个和尚,这一行人构成倒也清奇。
“公昀师兄,实在不舒服!”其余道士们的穿着倒还算是体面一些,但也是汗流浃背,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光热也就罢了,焦灼也能忍,主要是随之而来的各种烦躁,能惹得心火都熊熊燃烧,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不得一丝安歇。
祈雨能奏效,但是雨下了也不会缓解多少状况,玄门中人都清楚,这就是恶气弥漫得太多才导致的厄境,与真实的自然状况无关。
天宫已经过载,昔日密不透风的结界出现了裂隙,恶气漏出来,弥漫在此间,这就是根源,尝试过人工加固恶灵脉的结界,但是治标不治本,不仅散落在外的难治,就连天宫所吸收的也很有恶化的迹象,可是再放任下去,丹扬真的要成死境了。
一群人面色一个比一个得苦,都觉得挺难的。
这时候忽然见得有电闪雷鸣在头顶劈过,所有人都下意识抬起了头,见那阴阴沉沉的天空似乎更低了,有雨云从东边飘过来,很快就下起雨来,雨量并不多,甚至带着些许海腥气,但是带着凉意的雨水噼里啪啦砸在身上,即使很快就蒸发掉了,也叫人感觉无比的爽快。
雨落在脸上时候,白渡川闭着的眼睛忽然就睁开了。
千叶盘腿坐在青气上,悄无声息出现,正歪着头俯视他。
丹扬离海不远,但对她来说,站在陆地上能调动的海洋之力就要少得多,勉强拉来几片雨云已经算很顺利了。
雨水打湿他的头发与衣衫,于是她也未撑起屏障,细细密密的雨滴落到她身上,濡湿长发,润洗肌肤,朦朦胧胧。
“元灵。”他道了一声,把手里的佛珠放下,缠回到手臂上,很自然对着她张开怀抱。
她于是散了青气,落下来扑进他的怀中,给了他一个湿漉漉的拥抱。
“怎么来了?”白渡川问她道,语气平静,但是眼底浮现出温和的笑意。
“想起你了。”她回答。
因为想起他了,满心满眼都想着要见到他,所以如风远跨千里,忽然而至。
白渡川嗯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松开了手。
边上一群道士已经吓得连手里的蒲扇跟拂尘都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www.youxs.org
1.#跟重生男没什么好说的#溜了溜了#还是情郎比较要紧点#
www.youxs.org,睡觉前码到哪就是哪,不过接下来的剧情马上就是大场面~哦豁,有点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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