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屋中声音停歇, 里面传出宋霆越叫水的声音,赵嬷嬷抬水入内,宋霆越吩咐她待自己走后再打水进来替顾娘子擦洗一番。
赵嬷嬷恭敬道声是, 垂首退了出去。
宋霆越清洗完毕, 凝眸回望那绵软无力躺在榻上之人一眼,而后慢条斯理地穿衣束带, 朝人语气平平地道:“本王自会命人将那药膏给你的丫鬟送去, 还会另外赏她十两银子和金叶一片, 如此你可满意?”
“奴婢先代绿醅谢王爷赏。”顾锦棠忍住困意,强打起精神回答他的话。
宋霆越见她这般恭顺的模样只觉十分受用, 将目光落到她那被自己亲咬出诸多痕迹的白皙脖颈,甚觉畅快。
“你这副身子着实令本王喜欢的紧。本王会让陈嬷嬷去库房挑几样珍宝赐与你。”
若是小件珍宝倒还好, 若换作是瓷瓶摆件等物件, 如何好带在身上?远不如那真金实银、珠宝首饰等物来得实在, 方便携带。
然宋霆越此人城府颇深, 又生性多疑, 倘若直接让他赏赐自己金银,说不准就会引起他的警惕。
至于银票,就算他乐意送, 逃出生天后她顾锦棠也是不敢去钱庄取出来的, 这不等于是自投罗网吗?
如今宋霆越盯她甚紧, 要想将东西当了换成银票无异于异想天开。如此想来,倒是装作喜欢金银首饰的样子最为妥帖。
“奴婢是在金陵寄人篱下长大的, 又未见过什么世面,实在不懂得品鉴珍宝,王爷要赏奴婢,何不赏了女儿家们都喜欢的珠宝首饰给奴婢?往后王爷来奴婢处, 奴婢也好戴上打扮一番不是。”
这番话说得中肯在理,宋霆越便未做他想,不过道声“本王依你就是”后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待人走远后,顾锦棠方长舒口气,由着早已生儿育女过的赵嬷嬷替她擦洗身子。
顾锦棠用过早膳,陈嬷嬷就送了凉药和一匣子首饰过来。
将那凉药喝下后,随手从匣子里随意取出一副玛瑙耳环送与陈嬷嬷表示谢意。
见她如此懂得为人处世,出手又大方,陈嬷嬷却也没有跟她客气,大大方方地将那耳环收下后告辞离开,去绿醅居住的抱厦给她送东西去了。
顾锦棠特意将这里面最值钱的几样挑出来,其余的都都等在盒子里预备以后赏人打点关系时用。
那些最值钱得自然要日日交替着戴,如此方能营造她已沉浸在这王府的奢华生活之中的假象。
抱厦内,收到东西的绿醅并不急着抹那药膏,而是起身将那银子和金叶子收好,脑海里不自觉地盘算着将来与姑娘逃出去后,该如何用她们攒下的钱物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日过后,宋霆越又连着三日临幸顾锦棠,次次都不肯拘着自己,至第四天夜里顾锦棠明显有些吃不消了,不适感令她面色都变得有些发白。
是以今日夜里,此间事开始不久后,顾锦棠就已红着眼推拒他,颤声求他且饶她这一回,他分明能看出她面上的痛苦之色,却还是选择服从本能。
不知是出于怜惜亦或是愧疚,宋霆越亲自抱着她去浴房泡了热水澡,而后又替她抹上药,坐在床沿安抚她道:“往后十几日本王皆有要事在身,不会往你院里来,你且安心养着就是。”
顾锦棠抱着被子躬身侧躺着睡,对他说出的话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合着眼装作自己已经入睡,全然不想理会他。
明知她此时是在装睡,宋霆越此时却说不出责骂她的话来,胸中陡然升起的一股郁气令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似的,久久不能退散。
次日,顾锦棠只能忍着痛艰难下床,特意过来送药的陈嬷嬷看她这副怏怏弱弱的模样,心里也不免对她升起一丝同情来,未曾想过王爷对她下起手来却还是这般没轻没重的,竟是半点怜香惜玉也无。
“娘子这些天且好生养着,王爷总是顾及着你的身子的,特意命厨房为你熬了好些进补的药膳,往后这十余日大抵也是不会再让娘子承宠的。”
顾锦棠甚至没有抬眼看她,只是有气无力地轻轻嗯了一声,旋即闭上眼昏昏欲睡。
见此,陈嬷嬷便识趣的不再打扰她,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隔天傍晚,顾清远接到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方会来报说,顾锦棠并不在顾家在洛阳城郊拥有的五处田庄中的任何一处。
至此,整件事在顾清远看来越发的扑朔迷离,究竟三娘是去了何处,父亲和祖母缘何要一唱一和地欺瞒于人呢?
思及此,顾清远心中疑惑自是更甚,又怕贸然询问顾勉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只得暂时将这件事情搁置下来。
三日后,洛京城东的皇家花园里,由礼部组织举办宴请新科进士的琼林宴。
自去岁废太子被废后,顾府便不复昔日热闹,尤其是宋霆越扶持幼帝大权在握后,顾府门前更是门可罗雀,就连从前与顾家再要好不过的人家亦是退避三舍。
宴会上一派觥筹交错的景象,顾清远独自坐着,看着那些曾经与他称兄道弟的同窗们,如今却好似陌生人一般,见到他时的眼神里冷漠疏远和些微鄙夷。
他们大抵是觉得顾府前途堪忧、朝不保夕罢。
顾清远自嘲似的冷笑一声,心中暗道世人皆是趋炎附势,古人诚不欺他。
往日里的兄弟义气,终究还是建立于身份、地位之上的。
正思忖间,不知打哪儿突然出现的赵子桓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顾兄。”
那声音里夹带着些许迟疑和不安,顾清远寻思声看去时,赵子桓那张略显疲惫阴郁的脸映入眼帘,早已不复去岁时那般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模样。
“赵大郎君。”顾清远礼貌而疏远地回他一句。
纵然违背聘三娘为妻的誓约并非他心中所愿,然而三娘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他顾清远不是什么圣贤,尚还做不到心中对他半分芥蒂也无,何况他竟还懦弱到都不敢亲口告知三娘他要对她食言了。
“顾兄,我知你心中对我有气。莫说是你,我又何尝不痛恨我自己。我不敢奢求你和三妹妹的原谅,只愿你们都能平安顺遂。”
“如此,倒要借赵大郎君的吉言了。”顾清远神色依旧冷淡,提起酒壶自斟了一杯酒缓缓送到唇边。
赵子桓眉头皱得愈深,还欲同他说些什么,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入耳中,玉冠束发的宋霆越着一袭蟒纹长袍骑在珍珠色汗血马上。
他的腰间系着金镶玉的腰带,脚上一双玄色软底羊皮朝靴,五官分明立体,鼻梁高挺眼眸深邃,纵然此时他的面上瞧不出半分多余的情绪,亦能给人一种不怒而威之感。
彼时园中的一众人见来人是他,连忙弯腰屈膝下拜。
宋霆越深遂的眼眸淡淡扫视众人一眼,待看到赵子桓和顾清远在一处时,宋霆越脑海里原本已经淡忘了的记忆再次涌现上来,面色微不可察地凝了分毫。
轻启薄唇道了句无需多礼后便神色如常地从身侧侍女呈上来的托盘中执起酒盏,说完庆贺他们金榜题名的话后,仰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此二人跟前,宋霆越对着顾清远道:“听闻府上的三姑娘染病送去庄上养着了,现下可已大好?”
他是从何处听来这话的?顾清远当下只觉又惊又骇,甚是纳罕地看着神情冷峻的宋霆越,好半晌才勉强挤出几个字来:“过些时日便可回府。”
瞧他这副模样,想来那凉薄的顾老夫人和顾勉那只老狐狸定然是瞒着他将顾锦棠送到王府里的。
不过这也无甚不好,待他知晓他今日之所以还能站在此处,享受着琼林宴带给他的荣光,他一定会感激顾老夫人和顾勉做了这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感激上天给了他这样一位还算是有些用处的好妹妹。
“哦?”宋霆越突然冷冷一笑,语调低沉的话语里充斥着讥诮,“顾小侯爷权且耐心等着罢,看看你那肤白胜雪、温香软玉的三妹妹究竟何时才可回来。”
那两个词宋霆越说得颇为露骨,仿佛顾家三娘与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似的。
赵子桓闻听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被人这般言语轻薄,心头不免火气上涌。
可偏偏那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安王,无论如何都发作不得,只能死死压下那口气,极力克制住心里的情绪好让自己的话显得中肯些。
“顾家三娘乃是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还望王爷说话自重些,若是落到有心人耳中传了出去,怕是也会辱没了王爷您的清誉。”
“本王从前倒不知道,赵大郎君竟这般会替人着想。只是本王从来不曾畏惧人言过,趁早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若再敢对本王出言不逊,就休要怪本王不给府上的赵老太君留脸面。”
宋霆越冷声说完,离了他们二人跟前,在此间停歇不到两刻钟后便又翻身上马赶往兵部举行的会武宴。
赵子桓只当宋霆越是还记着当年与顾家的那桩婚事这才有意用语言来折辱顾家的姑娘,倒也并未多想。
而立于他身侧的顾清远那厢却觉得宋霆越这番话说得甚是蹊跷,不像是随口说出来辱没人的。
祖母和父亲编造三妹妹去庄上养伤的谎言,是否会与南安王有所关联呢?
顾清远想的越久越深,脑子里就越是乱的厉害,一时半会没能将此事想明白。
今夜的兵部热闹非凡,武举登科的二十余名进士齐聚一堂,热闹非凡,这其中自然有不少人都是宋霆越一手提拔栽培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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