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的副手,一位名叫蒋科的武将跟随齐王多年,从不曾见过齐王如此乐不思蜀的模样,他跟其他几个弟兄被轰出去后,就看着小太子又跑来跑去不知道去了哪儿L,蒋科冷眼瞧着,并不在意。
太子则巴不得谁人都看不到他,他先悄悄从后面的小门将纸笔都送到顾大人的手上,看顾大人犹如一尊易碎的神佛般伸手抵着额头,另一只手接过纸笔,便说:“江茗刘善他们来了没有?”
“霍运是我的贴身护卫,他应当会先来,你替我去外面悄悄守着,看见他来了,引他从后面翻窗进来,不要惊动他人。”顾时惜说话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他也不知道这毒到底是什么毒,怎么就好像不小心漏了一滴进去,便这么大的作用。
他此刻浑身发冷,眼前也模模糊糊,不知道是泪还是毒药的作用,可偏偏竟是没有半点儿怕死的感觉。
他看着眼前模糊的一团太子,忽地笑了笑,伸手胆大包天捏了捏太子的脸蛋,说:“太子和我们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若是他今日当真交代到这里,能捏过未来皇帝的脸,到了下面还能和旁人吹吹牛逼呢。
顾时惜笑着,一边磨墨,一边对身边的太子说:“戴庙说你聪慧早熟,我看你的确是有些担当,方才看见死人竟是都没有大喊大叫,你若是大喊大叫,我怕是会被外面的人一剑刺死。”
太子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不等他开口就又听面前的顾大人垂眸继续说:“日后你可一定要做个好皇帝,假如我死了,我这也算是救驾有功吧?给我爹赏个不起眼的小官就行了,让家里衣食无忧,其他的大官可不能让他当,他糊涂得很,心肠又软,心肠软的人是不能做官的,会害人害己。”
“还有,谢侯,我若是死了,最好是瞒着他,等将匈奴击退再唤他回来,我会多写几封信,你和刘善看时机送出去,用以安抚,不然我怕他心神大乱,在前线吃亏。”
“江茗这个人算数才能很好,之前他为了报答我所以没有选择做官,而是跟随我做了个幕僚,如今朝廷既是用人之际,便改好好用起来,明日早朝我若起不来,你和刘善还有宋阁老必须推自己人上户部位置,然后即刻着手筹备粮饷。”
“假若我活着,明天倒是不必那么麻烦,你只需要坐在上面,摆出你作为皇帝的气派来就可以了,做皇帝其实不需要太聪明,不需要学很多知识,只要识人善用,便已然是个好皇帝了,太子……”顾媻写着写着,笔触一顿,看向一旁呆呆看着自己的三岁小朋友,忽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说,“我是不是说太多了?没办法,我感觉我一闭眼就要晕过去了,这一晕,也不知醒不醒得来。”
顾媻说完,脑袋重重磕在桌子上,手中的笔一下子摔出去,吓得太子脸色煞白,生怕里面的动静引来外面看守人的怀疑。
好在方才让看守的人都站在院子外面去了,这边的动静应当是没有听到。
然而此刻摆在太子面前的便是一具尸体和一具不知死没死的人,太子永远记得父亲在世时孤独的
模样,偶尔有些人想要和父亲商讨一些事情,第二日便死了,头颅被送了过来。
他总在想自己大约也应当安分守己,不可以乱来,父亲和周围所有的人都在教育他,禹王是比他父母更加对他好的存在,禹王落马后,身边老师们便都教育他听齐王的话,说齐王才是为他好,为了整个大魏好的人。
好不好的,三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呢?
他什么都不懂,但他看得明白父亲死前痛苦的哀嚎和不甘,那种愧对祖宗的眼泪直直像是一颗蜡烛油落在他的心口,顿时烫出一个疤来。
他也看得明白眼前的大哥哥快要死了,他帮自己杀了齐王,自己要死了,却一点儿L也不害怕,反而叮嘱了他许多话,就像是他母亲那样放心不下。
可既然放心不下他,就别死啊,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他太孤单了。
太子还在呆呆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面突然传来一些响动,太子吓了一跳,惊恐回头看,却见一身夜行衣的青年不知何时朝他这边跑来,看见顾时惜竟是也趴在桌子上,脸色煞白,当即便抱住顾时惜去探人中还有没有呼吸。
霍运今日自给了顾时惜那毒药后便心神不宁,一直到看见顾时惜真的出了事,才后悔自己当初果然是不应该给的,要暗杀齐王,总有办法,要一个从来没用过毒的人去下毒,他当时到底是为什么会答应?!
霍运心都凉了半截,顾时惜现在必须要找大夫医治才行,时间紧迫,不然真是回天乏术,可他背着顾时惜如何从窗户翻出去,再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皇宫离开?
要知道霍运进宫都花了不少时间,是翻越宫墙后从房顶上混入花园,要避开各路巡逻的哨兵,还要避开每个宫门门口守着的夜班太监,他自己尚且困难,更何况背着顾时惜?
可哪还有时间让霍运犹豫的?他当即对着太子道:“太子殿下去宣太医,就说你不舒服,然后将人带过来。”
“我叫不动他们……”小太子声音很低。
霍运急得满头大汗,他真是不明白,顾时惜这么一个聪明人,怎么就稀里糊涂最后落成这样的下场,按理说顾时惜这样的人,合该是过的最好的,他既是聪明,就应当明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现在顾时惜做的每一件事好像都不是为了自己,太傻了……
怎么会有这样既傻又笨的人?
他还欠顾时惜一条命的,这可怎么还?
正当霍运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从东宫别的门直接闯出去和正在往东宫这边聚集的刘善刘阁老等人会和的时候,门外突然出来了一些脚步声,脚步声骤然停下,却随即便是敲门的声音,齐王副官蒋科警惕地敲了敲门,实在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哪怕是冒着被主子骂一顿‘扫兴’的风险,也要来询问:“主子,没事儿L吧?我们站在院子外面,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之前您不是说不要离开您超过一门之隔?”
此话说完,蒋科又敲了敲门,结果里面安静的不像是齐王正在和妖精打架,安静到可怕。
蒋科当即心
中大喊‘不好’,干脆一脚踹开门,果不其然看见整个大厅里面哪里还有什么香艳旖旎的画面,只有齐王一个人躺在那儿L,七窍流血!
“抓刺客!!!”蒋科当即大喊,追着大厅打开的后门便追了出去。
顾媻被霍运背在背上,单手还搂着个太子,别说跑步快了,走路都费劲,但他依旧是冲出了东宫的前厅,往后面躲去。
如今正面出去已然是不行了,整个东宫也被包围了起来,霍运找了个厨房的小库将顾时惜和太子放下后,拔起房间里摆放的各种菜刀便别在腰间,双手再各拿一把,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对太子说:“你一会儿L把木箱子都推过来,把房门从里面堵死,谁来都不要开门,除刘阁老他们。”
这是存储各种蔬菜的地窖,地窖的门是用的铁门堵住,只能从外面反锁,太子和半死不活的顾时惜藏身其中,随着地窖的门被霍运关上,反锁,太子浑身为之一怔,总觉得为了自己死去那么多人,实在不值得……
可他没有开口喊霍运回来,顾大人给的吩咐他还记得,他得活着给前线送信啊……
虽然顾大人的信只写了一半,可这一半也应当管用吧,能够安抚谢侯吧?
太子一边淌着泪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L将附近的蔬菜一个个搬去地窖门口,箱子他实在推不动,就把东西全部拿出来,再推箱子,最后再把蔬菜装进去,这样地窖的门哪怕是被打开了,他们一时半会儿L也进不来,洞口都被堵得严严实实了。
太子也不知道自己搬了多久,更不知道顾时惜还活着没,只听见外面刀刀见肉的声音,忽而便是一声厉声:“住手!”
“刘阁老来得好生快,你说住手就住手?我们在抓刺客。”
“抓刺客有这么抓的?都退下。”这句话是戴阁老说的,他一边说,一边缓缓道,“外面全是老夫的人,你们若是不退也行……”
如此僵持了几秒,或许更久,太子也不知道,随后便听见刘善的声音哭喊着,不少人都在喊,在叫,在呼唤:顾大人!顾时惜!顾大人?快叫太医!
太子坐在乱糟糟的蔬菜堆里,虚脱地靠在冰冷的顾时惜的身上,一点点看着地窖的门被打开,露出一道光来,落在他脸上,也落在顾时惜的脸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太子发现顾时惜竟是睁开了眼睛,温柔地对他笑了笑,无声地夸奖他说:“太子殿下,你做得很好。”
但又只是眨眼的功夫,顾时惜就被外面的人拉上去,背着叫太医医治。
太子浑浑噩噩跟在后面,忽地看向天空,只见天光乍现,天亮了……他突然感觉脸上凉凉的,一摸,竟是自己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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