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珠一路朝百月城进发，最初还有银两和吃食伴身，可越走越深入，入目的景象也越可怕、越骇人、越荒诞……

沿途的尸骨遍地，多少人的就这么被丢在了山野之间，甚至连一床草席都没有。

但因为接近百月城，所以也有不少岳国的世家出行。

他们锦衣华服，精神抖擞，身边簇拥着一群群的侍卫和仆人们，身上不染一丝纤尘，眼中也没有一点慈悲。

可能是慈悲已经耗尽，也可能是早已司空见惯，所以只留下了麻木。

陆沉珠记得陆灵霜写过的一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而今的情况和惨状，何其相似呢？

陆沉珠正想着，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呵斥声。

“让开！快让开！”

无痕一把扯着陆沉珠退到了一边，有些来不及反应的人直直被骏马踩倒，然后躺在地上，发出极为痛苦的呻吟。

只是骑马的人连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只冷冷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丢过去，便纵马离去了。

银子落地，四周的人疯了一样冲上去抢夺。

原本被马踩踏快死的汉子，也在这样死在了“人潮”之中。

陆沉珠根本靠近不了他，更别说救他了……

等人潮褪去之后，看和那个浑身几乎扭曲成畸形的人，陆沉珠的心中浮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像是茫然，又像是难过，更像是不知所措……

最终陆沉珠还是将男人拖走，挖了个坑埋葬了。

无痕十分担心陆沉珠的状况，低声道：“公子，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这找了一路都没看到陈树人的影子，他们这一路跌跌撞撞地找，就像是大海捞针。

“再坚持一下吧。”

陆沉珠淡淡道，她心中总有一种执念，起码要找到师父，把师父带回去……

师父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历，去的都是这些充斥着痛苦和磨难的地方，师父的心难道不会备受煎熬吗？

在这些绝望的地方，他老人家到底想要寻找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沉珠和无痕终于在踏入五月的时候抵达了百月城。

不知道疫情是否已经过去，白月城外似乎已经恢复了“欣欣向荣”的场景……商贾外来，人声鼎沸。

似乎陆沉珠沿途过来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陆沉珠想要进入百月城，被人在门口拦下。

“等等，你们的通行令呢？”

“通行令？”

“没错，现在只有有通行令的人，才有资格进入百月城，你如果没有就快点滚。”

这种限制是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护城里面的贵人们。

陆沉珠都惊了，“可如果我本来就是住在里面的呢？”

“不要无理取闹，快滚！”

陆沉珠还想说些什么，被人拽着手拿走了，“小兄弟，你冷静啊，没必要和他们硬碰硬啊，现在百月城里面都是怕死的贵人们，他们是怕我们把天花传染过去……”

说话的是一位面目和蔼慈善的老先生，他佝偻着身体，一步一步走得非常慢。

“等等吧，等病情过去了……事情一定会好转的……”

陆沉珠沉默片刻，还是跟着这老先生一起走了快一个时辰，才抵达了一处聚集地。

乌泱泱的人挤满了破烂的棚区，陆沉珠双眸圆瞪道：“这是……”

“哦，这些都是原来居住在百月城里面的普通百姓，都被撵到了这里。”

陆沉珠看着几乎一望无垠的棚区，心中莫名一酸涩，轻声道：“请问大爷，这里有没有大夫过来？”

“大夫？大夫都在城区里面啊，怎么会来这里呢。”

“不是的，不是百月城原来的大夫，而是一个外来的大夫，他长得大概比我高大半个头，十分耐心温柔，医术高超并且还懂得如何预防天花。”

老者惊讶地看着陆沉珠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孩子，你别傻了，如果有这么厉害的大夫，怎么可能会来我们这儿呢？”

陆沉珠的心一下就坠入了低处，难道说……师父没有来这里？

如果师父来了，一定会立刻开展行动救人医病的，而不是让所有人麻木又痛苦地等在这里。

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吗？

还是临时改变了目的地？

陆沉珠有些把握不准……

“公子，那我们怎么办？”无痕看着眼前杂乱污秽的棚区，一点留下来的心思都没有，因为实在是太臭了。

连空气中都散发着死尸的味道……

如果说，上京城旁边的“新村落”，是天花病人们康复的希望的话。

那么百月城旁边的片区，就是埋葬苦难的墓地。

陆沉珠沉默许久，冷静沉着地吩咐道：“无痕，既然师父不在这里，那么师父的想要做的事情，就由我们来做吧。”

无痕心中微微叹气，但还是决定尊重自家县主的决定。

“是，无痕这就去安排。”

无痕的交际能力是十分突出的，她很快就给陆沉珠找到了住所，虽然是一个极为狭窄的破木板搭起来的“房子”，但也算是“有瓦遮头”。

至于这个住所原来的住户，已经死于天花了。

陆沉珠身上已经没有任何的消毒的物品了，只能用清水擦拭了一圈，然后开始“营业”

最初百姓们听到这个人可以“预防”天花，那都是一笑置之，根本无人相信。

但随着陆沉珠展现出超乎众人想象的医术之后，众人的神情也逐渐凝重起来。

哪怕没有药物，用针法陆沉珠也可以缓解病患的痛苦。

短短三日之后，陆沉珠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这是一个十分年轻且锐利的男子，他踏入木棚后就死死盯着陆沉珠，半晌后道：“你说你懂得如何治疗天花？”

陆沉珠摇头道：“不是治疗，是预防。”

“你有把握？”

“这是我跟大盛的大夫学的。”

提起大盛，百姓们的神色都很微妙，一来，他们痛恨大盛，二来，他们羡慕大盛。

痛恨是因为灵夙县主的极端自私。

听说此次天花在大盛并没有引起大规模的传播，是因为有灵夙县主在。

她的医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考验，早就炉火纯青了。

但灵夙县主的医疗之法和书，却从来没有传入大岳过，大岳的官员说，灵夙县主并不愿意免费将经验分享给他们……除非他们割地以作为补偿。

羡慕自然不用多言，一样也是因为灵夙县主。

这种情况之下，大盛的大夫竟然愿意教导预防之法给他们？！

他们不行！

男子用冷冽的目光上下打量陆沉珠，许久后道：“这个方法你自己试过了吗？”

陆沉珠颔首，坚定道：“我试过了，而且我的身体里面已经出现了抗体。”

“很好。”男子眉梢高挑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并且做到了，我就相信你，而且还会大规模推广你的方法。”

陆沉珠眼神一亮，笑道：“请说。”

“你去天花区照顾病患们，若是半个月后你还好好的，我就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