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迭代,青云沉浮,不过瞬息之间。
由长公主提议,裕亲王、恭亲王、皇室宗亲以及陆学屹、楚桓等文武百官附议,皇孙陆琰正式更名白琰,册封大盛太子。
随着帝王驾崩的钟鸣响彻上京城,白玉泽的尸骨也在群臣跪拜之中,被挖出并运往了皇陵。
作为太子和准公主,小火把、小火烛都换上了丧服,在长公主、太皇太后柳木心的护送下,前往皇陵祭奠。
陆沉珠自然也去了,却不是以太子之母的身份,而是以灵夙县主的身份。
漫长的祭奠仪式后,一代帝王白玉泽终于得以长眠。
是夜,喧闹散去,夏风寂寂,陆沉珠刚把两个宝贝哄睡,一袭白衣的柳予安轻轻敲响了她的院门。
“可以请你去个地方吗?”
陆沉珠静静打量眼前人,月色很亮,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挺拔英武,但他的面容却藏在迷蒙中,让人看不真切。
“好啊。”
陆沉珠也有很多话想问他,不料柳予安轻轻搂着她的腰肢,轻掠而起,将她带到了……皇陵前。
他早已屏退了守陵人,轻轻握住陆沉珠的手,紧张得掌心一片冰凉。
两人静静前行,终于到了白玉泽的墓前。
他静静凝视皇陵,仿佛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从怀中拿出一瓶酒水,缓缓洒在了皇陵前。
“父亲,这是儿子想携手一生的人,也是您两个孙儿的母亲,陆沉珠。”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也很郑重。
“这几日没正式向您介绍,是因为从前儿子总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一种原罪,而沉珠她太好太好,儿子怕自己配不上她,也怕自己的厄运会给她带来痛楚。
沉珠她不喜条条框框,也不喜尔虞我诈,儿子更不想限制她的自由,这才踌踌躇躇的。
父亲,您送给儿子的礼物,儿子收到了。
儿子从今天开始,会竭尽全力去获得她的认可,等将来她愿意与儿子白头偕老,儿子再来向您报喜。
父亲,谢谢您为儿子做的一切,能成为您的孩子,儿子很开心。
谢谢您,父亲,请您安息。”
陆沉珠怔怔愣在原地,过了许久,他用药水揭开了脸上的面具,终于转身看向了她。
这一次不再犹豫躲闪,坦坦荡荡将伤口都呈现在她面前。
这张脸陆沉珠自然见过,星眉剑目,眸光如渊,布满疤痕的脸颊在冰冷的墓穴中,愈发显得狰狞恐怖。
一如第一次见面那般,陆沉珠依旧丝毫不惧。
她迎着跳跃的烛火,细细打量他的面容。
比起人皮面具的清雅隽秀,柳予安原本的五官少了些精致,多了锋芒和凛冽,更英挺,也更立体。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毫无疑问,若没有这些疤痕,这张面容是极其英俊完美的。
她伸出手,白皙的指腹,一寸一寸摸过他脸颊的皮肤……
从深邃的眉骨到笔挺的鼻梁,从优美的薄唇到性感的下颌,她一点一点描绘他的伤口,似乎这样就能跨越时空,抚平那些早已结痂的伤痛……
“疼吗?”
陆沉珠自己都没发现,她嗓音微微颤抖,还带着浅浅的鼻音。
柳予安轻垂羽睫,慢慢将布满疤痕的面颊贴在她的掌心,小心翼翼的。
“早就不疼了。”
陆沉珠早就做好了准备,以为自己能面对他的容貌。
不料亲手触摸他的伤痕后,她的心头还是涌上了酸涩。
“谁做的?”
“一个太监,我已经报仇了,他被我扒了皮,然后活着丢入了硕鼠堆。”
柳予安轻声回答,他不想对陆沉珠说谎,也怕吓到她,只能把声音放得很低很低。
最后那个太监,是被鼠群生吞了的。
密密麻麻的硕鼠爬满他的躯体,连骨头都被咬碎,连骨髓也被吸取干净。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残忍?
不料陆沉珠突然目露凶光,冷冷道:“真是便宜他了,可怜了那些硕鼠,也不知道会不会拉肚子。”
柳予安心底突然柔软一片,然后脸颊突然传来了一阵馨软的、细腻的触感。
原是陆沉珠轻捧着他的脸颊,给了他一个珍惜的、爱怜的吻。
明明不含情欲,却叫柳予安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
仿佛这个吻,落在他的灵魂中。
他的面容飞快涨得通红,陆沉珠却得寸进尺地轻抚他的双眸,拨弄琴弦般,拨弄了他长得过分的羽睫。
看它轻轻翕动,仿若受惊的蝶翼。
陆沉珠早就想这么做了。
一个男人眼睫毛却这么浓密这么长,真让人羡慕啊。
柳予安紧张得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微凝滞,在听到陆沉珠轻柔的笑声后,才抬眸看着她,轻缓道:“你不……害怕吗?”
陆沉珠眉梢微微上挑,笑道:“怕什么?”
“我的脸……”
陆沉珠再次点起脚尖吻了吻他的伤痕,认真地道:“我若怕你的疤痕,小火把和小火烛就不会出生了,况且我可是大夫,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你相信我吗?”
“我信。”
“信就好。”陆沉珠微微挑眉,满脸都是骄傲,“毕竟我可是逍遥门的传人呢。”
陆沉珠的指尖从他的脸颊离开,变成扣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然后拉着他一屁股坐在了皇陵前。
“我能听听吗?你的过去。”
柳予安被迫与她肩并肩坐下,“我的过去并不好。”
陆沉珠莞尔笑道:“没关系,我的过去也不好。”
上一辈子的柳予安只怕早已死去,上一辈子的陆沉珠此时也正处于痛楚和泥泞中……
幸好,这一世他们能相互扶持着,从“不好”中挣脱了出来。
柳予安慢慢握紧她的手,垂眸说起自己的过去,包括他承受的毒打,包括那一只金地白虎纹的小猫咪。
等他说完,发现陆沉珠早已泪流满面。
柳予安手忙脚乱:“都过去了……别哭……”
陆沉珠胡乱抹了把脸,瞪他:“哪你为何还要陪我一起用膳?”
难怪柳予安的身体如此消瘦,原是他根本吃不了“荤”,每每和她一起用了膳,回去一定吐得天昏地暗。
柳予安抬手擦拭她眼角的泪水,笑道:“无论你信不信,能和你一起用膳,是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
因为你的陪伴,过去的苦痛似乎也不再存在。
“真的?”
“嗯。”
陆沉珠哼了一声,慢慢收紧手握住他,小声道:“那日后就多多陪你。”
若身边人是他,闲时与他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1),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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