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章的质问怒吼让曾常坤抖得更厉害了。
“对不起啊小同学,叔叔当时不是故意的。我没看见......我没注意,当时我儿子呛了水,我心里着急啊,我没想那么多......”
乐章恨恨地瞪着他。
“够了!”
沈镜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他实在低估了这家伙的脸皮,到现在了还不知悔改,当真可恨。
“曾常坤,你当这里是什么?你以为本城隍是能任由你糊弄的糊涂虫吗?大殿之上还敢谎话连篇,不怕本城隍将你打入无间刑狱吗?”
曾常坤一抖,又砰砰磕起了头。
“城隍爷饶命,城隍爷恕罪。我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多做善事。我不想死啊。我还有儿子要养,我不能死的啊......求您放我回去吧,求您放我回去吧!”
“我回去后我给您塑金身,我日日供奉您......”
嚯哟,竟然公然贿赂他?他是那么肤浅的神吗?
沈镜眯起了眼睛,看他平时那么嚣张,还以为他多刚呢,原来也那么怕死啊?
“城隍爷您不能饶了他!”乐章也跪了起来,他瞪着曾常坤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恨意,
“他在撒谎,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我好心救他儿子,他却把我甩在一边,害得我溺水成了植物人。这种人简直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他根本不配为人!”
乐章心里又痛又悔。他还这么年轻,他竟然就成了植物人。他会一辈子躺在床上吗?还有他父母,奶奶,他们该有多痛苦!
“不不不,乐同学,叔叔真的不是故意的。叔叔也很后悔。真的,我每天都很后悔。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了。叔叔知道你心地好,你就原谅叔叔吧。你弟弟才6岁,你忍心他这么小就没有爸爸吗?”
乐章却不为所动,他恨恨地盯着他,“有你这样的爸爸,不如没有!”
“你说什么?你小小年纪为什么那么狠毒,非要我死你才甘心吗?是你对不对,是你在城隍爷面前告我黑状,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曾常坤扭曲着一张脸,神情惊惧,几乎歇斯底里地咆哮。
他这么一副嘴脸,让大殿之上的沈镜和齐凌桥几人都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曾常坤!到现在你还在责怪他人。”沈镜喝了一声,打断了他的癫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真以为你的所做所为没人知道吗?”
曾常坤一怔。
沈镜冷冷瞥了他一眼,“善恶到头终有报。乐章是因你才有这一劫难。如今他身患重病,阳寿所剩无几。本城隍便抽你三十年阳寿赐予他。你再代他受过那三年的植物人。之后,便两不相欠,你可有意议?”
沈镜打算得很好。乐章还会再当三年多的植物人,就会死去。他抽取曾常坤三十年寿命给他,再让曾常坤替他承受那三年的植物人光阴。而三年之后,曾常坤就会醒来,过完他剩下的阳寿。
嗨呀,他真是公正廉洁,善良大度。
“不,不行,你们不能这样做!那是我的阳寿,你凭什么?凭什么抽我的阳寿!你徇私枉法,你算什么城隍?我要告你,我要上告你!”
“大胆!竟敢对城隍爷不敬,找死!”一直沉默的四凶神齐齐向他投去了冷厉的眼神。金鬼更是一抬手,就要朝他打去。
曾常坤早就见识过这鬼的厉害之处,当即吓得闭上了眼睛。
沈镜忙拦住了他。判决已下,他也不会再多惩罚于他。
他冷笑一声,冷冷道:“上告我?好啊,你随时可以去告我。我决不阻拦。不过现在,本城隍要实施我的判决。”
沈镜指尖往前一点,城隍印当即飞出,在半空中旋转,曜目金芒四射而出,美妙绝伦。四凶神,齐凌桥和胖胖都有些痴迷地看着城隍印。
金芒之下,曾常坤却忽然浑身一颤,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身体里飞了出去。只一瞬间他便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
下一刻,他便见到一团淡淡的白雾从他心口飞了出来,在金光的吸引之下,融进了城隍印里。
“不不不,我的,是我的,我的阳寿,还给我,还给我......”
曾常坤趴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瞪着城隍印,恨不得将他的阳寿重新抢回来。
“带他下去!”
沈镜一声令下,金鬼上前一步,直接钳制住曾常坤的胳膊,带着他飞出了城隍庙。他该送他回肉身了。
大殿里少了一人,忽然便安静了下来。
乐章整个人还有些呆呆地,他没有听错了吗?城隍爷是在说他可以还阳了吗?
他迫不及待地看向了上方的城隍爷,希望他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一旁的齐凌桥见了,心下泛起了几分慈爱。
“傻孩子,你马上就要恢复健康了,还不快谢城隍爷!”
乐章一怔,鼻子忽地一酸,就要流下泪来。
“谢城隍爷,谢谢您,谢谢您!”
他抽了抽泛红的鼻子,显得可怜巴巴的,再没了刚才的色厉内荏。
沈镜也颇为怜爱地看着他,“乐章,你所行善事,老天是看在眼里的。你要记住,今后也需积善念,行善事。切不可行差踏错,步入歧途。”
乐章这孩子是个难得的纯善之人,希望他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心灰意冷,最终变得麻木。
往后他若再行善事,他也会酌情给他添福加寿,以兹鼓励。
“嗯,我会的!”乐章抿着唇用力点头,那双眸子又亮又干净。
沈镜也满意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咦?您亲自送我吗?”
乐章惊喜地看着他,他还以为会是刚才接他过来的青鬼送他呢。
“你身体的大脑有些受损,我送你回去,顺便给你修复一下。明日,你便能醒过来和你家人团聚了。”
说到家人,乐章的脸上便浮出几分担忧和急迫。
沈镜也不再耽搁,带着乐章径直飞向了市二医院。
“这就是现在的我吗?”
乐章站在床头,看着陷在被褥里沉睡的自己,不禁觉得有些陌生。
他竟然这么瘦了吗?他想,如果没有城隍爷帮忙,他就会一直这么睡下去,直到三年后,彻底地死去。
他心下有些说不出的异样感受,眼眸微微一动,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旁半躺在躺椅上的女人。
“妈妈......”
乐章张了张嘴,低低地喊了一声。女人睡得很熟,但似乎也睡得很不安稳。眉头轻轻蹙着,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疲倦。
淡淡月光从窗户外透进来,他看到了她鬓角处斑白的发丝。
乐章呼吸微微一窒,才不过短短一月,妈妈竟然已经老了这么多吗?他都做了什么?竟然让自己的家人如此伤心难过。
如果他醒不来,如果他三年后死去,他们会承受多大的痛苦!
“别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快回到你的肉身里吧。等明日醒来,你们就能一家团聚了。”
乐章抹抹干涩的眼睛,他点点头,最后真诚地向沈镜感谢了一番,便躺进了自己的肉身里,彻底融合了进去。
沈镜终于可以安心地开始治疗了,好在他下午回去的时候研究了一下大脑皮层的构造,没花一会儿功夫就将受损部位修复好了。
他拍拍手,再这样下去,他感觉他都可以去辅修医科了。
沈镜满意地打量了一眼乐章,“晚安,小少年,你的未来会更好的!”
话闭,一道金芒闪过,病房里再次悄无声息。
黑暗中,那沉睡了一个月的少年眼皮一颤,漆黑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又重新陷入了平静。
翌日,天清气朗。大雨过后,雨水似乎洗去了城市的浮躁,洗尽了漫天烟尘,连空气都透着淡淡的清甜。
棠华小区六单元二十三楼02号房里,沉睡的曾常坤猛地睁开眼睛,他大喘着粗气从床上坐了起来,满头满身的大汗。
旁边,女子揉着酸涩的眼睛坐起来,瞅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惊惶,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由也是一愣。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噩梦?对,是做梦,只是做梦而已!”
曾常坤呼吸急促,一边瞪大眼睛惊疑不定地四下扫视着,一边喃喃念着。
“怎么做个梦吓成这样?你昨晚做了什么梦啊?”
女子将头发薅到一边,起身坐到了床边,将脚踩进凉鞋里。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噩梦而已。”熟悉的房间终于让他放松了一些,他抹着汗往后靠去。
“说到做梦,我昨晚也做了一个梦。”女子一边往洗手间走去,一边撇着嘴大声道:“真是奇怪,我昨晚居然梦到了一个鬼差。他说什么奉了城隍之令,要我赔偿十万块给那乐家,真是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城隍两字好似触动了那根紧绷的线,曾常坤尖叫一声,嗓音几乎能刺破耳膜。
女子也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大清早你发什么疯啊?”
“城隍!是城隍!他来找我了,他要抢我的阳寿!”
曾常坤直接从床头蹦了下去,连鞋子也来不及穿,惊慌失措地往外奔逃。
“走开,走开!这是我的阳寿,谁都不许抢,谁也不许抢!我的,都是我的!”
他癫狂地在客厅里乱转着,挥舞着手臂在空中胡乱拍打,一应物件噼里啪啦撞倒在地上,眨眼就乱成了一团。
他疯狂的样子吓坏了女子,她站在拐角处,又惊又怕地看着仿佛中邪一般的男人,“老曾,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们年仅六岁的儿子也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爸爸的样子,当即吓得哇哇直哭。
“滚开,不许过来,都不许过来!”女子惊叫一声,连忙搂住了儿子,躲避着砸过来的东西。
忽然“砰”地一声巨响,曾常坤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上,脑袋也嗑在了桌角边,当即昏迷了过去。
女人立时惊声尖叫,找了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一大早,市二医院就已经人潮涌动,各科室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急诊科内更是忙碌不已,人人形色匆匆,四处都充斥着焦灼紧张的气氛。
住院部五楼,梁平容一早就提着水壶去接了热水,她神情倦怠,满面愁容。
昨天医院又通知她交钱了。家里的钱早就已经用尽了,哪里还拿得出来。可是再不交乐乐就得断药,甚至搬出病房。
这怎么能行,这不是擎等着送命吗?
她苦巴巴地进了病房,像往常一样拿着毛巾替儿子擦脸。短短一个月,他已经瘦成了皮包骨。
梁平容哀哀地看着儿子的脸,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她抹抹眼角,转头继续去拧帕子。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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