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纯白大门缓缓开启,明亮光线从门内倾洒而下,照亮螺旋楼梯蜿蜒的血河。
光线也点燃了众人的眼睛,因即将到来的胜利而激动颤栗。
祈行夜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跨过横亘的血河冲上顶峰,长腿迈进大门后的纯白地面。
他站稳脚步,缓缓抬眸。
而雕梁画栋的穹顶之下,也有人同样慢慢转身,从容望来。
刺眼白光逐渐温和,适应了光亮的眼睛视野清晰,看清了那人面容。
赫然是——晏洺席。
祈行夜瞳孔紧缩。
晏洺席长身鹤立,侧首看来时从容带笑。
“祈老板。”
他向祈行夜颔首示意:“终于能见面了。”
晏洺席转眸,带笑的苍蓝色眼眸越过祈行夜,看向随之而来的伊芙波娃。
“彼得罗夫女士。”
他遗憾摇了摇头:“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晏洺席摊开双臂,示意自己身后的宽阔空间,唇边噙着一抹笑意。
可从他口中缓缓吐露的音节,却彻底打破了伊芙波娃最后的侥幸。
“衔尾蛇,后备系统。”
伊芙波娃倏地睁大了眼睛:“你知道?!”
晏洺席摇了摇头,遗憾问她:“你以为,你掌管科研所,它就是你的了吗?当你的权限被剥夺,那些士兵追杀你时,可有过一分犹豫?”
他用言语到现实的向伊芙波娃证明:不论她想要做什么,局势都始终在他的掌控下。不论他在哪个世界,不论他的对手以为自己怎样的掌握局势——事实上,从始至终,这都是他的棋局。
“说实话,我有些失望,彼得罗夫女士。”
晏洺席眸光微暗:“我本来还期待着,你能用更有趣的手段来对付我。”
伊芙波娃的心脏在下坠。
“要怎么有趣?”
她冷笑反问:“像你对你父亲那样,只因为他与你的理念不同,就干脆杀了他取而代之吗?你是觉得,只有我也同样杀了你,才算得上的有趣?”
晏洺席勾唇:“为什么不呢?”
“最起码,那会真正让你得到你想要的,而不是犹豫不决,又事后后悔。”
“就比如,现在。”
晏洺席垂眸,平静看向自己身侧。
伊芙波娃顺着晏洺席的视线看去,就见晏洺席所站立的身后,就是系统操作台,精密仪器屏幕不断跃动着数字与辉光。
但跳动的数字,却是在不断下降。
这是……后门系统被销毁,衔尾蛇项目全面启动,已经进入倒计时的标志。
“你!”
伊芙波娃瞬间咬紧了后槽牙:“你已经启动了衔尾蛇计划?你疯了!”
她眼眶发红,咬牙切齿:“你的计划,不会顺利实行的。晏洺席,你的衔尾蛇项目不会成功。”
晏洺席微笑:“大概吧,但这也与你无关了,彼得罗夫女士。无论成败,都是我一个人的事。”
伊芙波娃气得浑身发抖,她死死盯着操作台屏幕,目眦欲裂。
祈行夜微不可察的皱眉,压低声音询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伊芙波娃无力苦笑:“我知道他会防着我,但我没有想到,他比我想象的还要更狠……他和他父亲,是完全不同的人。”
屏幕上跳跃的红光倒映在伊芙波娃的眼中,刺痛她的心脏。
这是她带人亲手设计的系统,在意识到晏洺席会将她当做弃子处理掉之前,她也曾对衔尾蛇系统倾注所有心血,让它完美无瑕,没有任何人能击垮它的坚固和严密。
但过往的那些成就,现在却成了她最大的阻碍。
衔尾蛇项目三权分立,其中一部分在现实,等待承接能量。而另外两支在第二世界,一个在陆地,负责准备搜集能量。一个就是科研所,负责统领所有能量撞击界壁,完成两个世界的对冲。
而在最高实验室内密密麻麻的精密系统,就是为了管理这三个处于不同地点的系统,将三部分完全统一起来,时间误差降到千分之一毫秒。
阻止它唯一的机会……就在刚刚,已经被晏洺席亲手毁掉了。
“现在能阻止他的。”
伊芙波娃闭了闭眼,从未如此绝望:“大概只有神了。”
白翎羽听得牙缝直痒痒:“商长官,我能申请炸了晏洺席那家伙吗!”
“他只有一个人,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说着,白翎羽立刻转身便如旋风般想要冲向晏洺席。
但就在她有所动作的瞬间,“哗啦!”一片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数个红点立刻精准落在她所有致命处,严密封锁了她所有前进后退的路。
危险本能让白翎羽僵在原地。
祈行夜等人立刻抬头顺着红点看去。
却见就在晏洺席身后,精锐士兵沉默从黑暗中现身,他们手中的重型枪械蓄势待发,全部指向他们的方向。
祈行夜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有谁再敢轻举妄动,下一刻,一定会被随之而来扫射的机枪打成筛子。
更糟糕的是,作为两个世界内对污染研究最顶级的科研所,灯塔内外遍布着防备污染物的反制系统。
随着时间的推移,科研所内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众人,已经逐步打开了所有反制系统,将级别拉到最强。与此同时,衔尾蛇项目也在晏洺席的最终命令下启动。
就随着系统生效,灯塔对祈行夜的限制也逐步清晰。
作为污染能量的完全聚合体,祈行夜在污染的海洋内如鱼得水,但在此刻的灯塔,他却能够清楚感受到力量在流失。
就连趴在他肩上的小煤球,也因为没有足够能量的支撑而蔫嗒嗒成一坨小煤饼,又逐渐浅淡,消失。
属于祈行夜的能量……在反被科研所吸收带走。
此消彼长。
科研所的援兵顺着旋转楼梯冲上来。
祈行夜立刻回神,当机立断反锁实验室大门,将所有士兵尽数挡在门外,随之一起被挡在门外的,还有喧嚣。
只剩下对峙几人的实验室内,一时间安静得针落可闻。
四周落地窗外只有幽深黑暗的海面,波涛汹涌的撞击着灯塔,远方黑暗天际下似乎有莹莹火光亮起。
晏洺席微笑着镇定,居高临下看向祈行夜:“该到认输的时候了,祈老板。”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强撑下去,不好看。”
他从容自高台上缓步走下来,皮鞋落地的每一声清脆声音,都像是击打在众人心脏上。
“不如给自己留一份体面,输也输得不算糟糕。”
晏洺席直视商南明:“商长官,你觉得呢?”
商南明眸光沉了下去:“这么肯定你已经赢了?太自信的人,一般都跌得很惨。”
晏洺席点点头:“你是说,当年祈行夜说要保护你,结果死在你眼前的事吗?”
商南明瞳孔一缩,心脏跳空了两拍。
“不用那样看着我。”
晏洺席微笑:“或许你应该问自己的是: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承认调查局一直以来都让我颇费心思,如果世界污染格局中没有调查局的存在,衔尾蛇项目最起码还能再提前五年完成。为了避开调查局的监管,我不得不丢掉了不少棋子,包括尼尔·汉克。”
他惋惜道:“商长官,你让我损失惨重。”
“不过好在,这份损失,终于能在此刻收回利息。”
晏洺席笑着看他:“我能保证我算到了从头到尾的每一步,所有步骤都在按照我的计划进行,没有疏漏。这是我站在这里与你见面的底气,毕竟是大名鼎鼎的商长官,毫无准备前来,可算不上是明智。”
“那你呢?商长官。”
晏洺席平静反问:“你站在我面前的底气,是什么?”
说话间,螺旋桨轰隆声从落地窗外传来。
众人抬头望去,却见天空中密密麻麻遍布着战斗机的身影,更有数架盘旋在灯塔外围,红色激光从战斗机上的士兵手中射向室内,稳稳落在众人身上。
祈行夜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晏洺席明明早已经知道伊芙波娃留了后手,却一直按兵不动。
——晏洺席为的,就是这一刻。
与其让祈行夜一行人藏匿于科研所的阴影中,难以追踪,不知敌人在何处,不如将他们引到明处来。
可能就连伊芙波娃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她的实验室,既是整个灯塔的权力最中心,最能够辐射整个第二世界的地点,同时也是最容易被从外部攻破之处。
不论是伊芙波娃还是衔尾蛇,都只是诱饵。
祈行夜于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这一切,再看向晏洺席的视线都变得更危险沉重。
晏洺席挑了挑眉,讶然道:“看来我还是要承认,有些事情超乎了我的设想。”
“祈老板,我本以为你要更晚一些才能发现这一切。”
“不过,现在也无所谓。”
他摊开双臂,从容问道:“就算你知道,又能做什么呢?”
整个局势都在晏洺席的控制下,远在祈行夜等人到来之前,晏洺席的计划就已经缜密进行了二十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只等一声令下,就是翻天覆地的新世界。
祈行夜他们所能改变的事情……似乎,微乎其微。
就连最冲劲十足的白翎羽,内心都不由得升腾绝望,看向晏洺席时的眼神仇恨却更有畏惧。
……怪物。
她与之为敌的,不是人类,而是彻头彻尾的怪物,智慧对人类最恐怖的诅咒。
伊芙波娃也踉跄难以站立,被聂文担忧扶住。
死一样的寂静弥漫整个顶层实验室,只剩屏幕上不断跃动的数值在闪烁红光,一声接一声的规律,却更加敲击心脏,忍不住的心慌。
晏洺席从容垂首,视线划过腕表。
“别担心,商长官,我并不是嗜杀的暴君,不会没来由的杀死任何一人。只要你们不妨碍到我,我可以留你们一命。”
“毕竟在融合后的新世界,也要有人担任管理者的位置。在我看来,没有人比调查局和商长官你,更适合担任这一职位……”
“你刚刚问,我的底气是什么。”
商南明忽然出声,打断了晏洺席的话语。
“现在,我可以准确的告诉你:即便我不需要二十年准备,我的二十年时光,也就站在我身边。我的底气,是祈行夜。”
商南明眉眼平静,掷地有声:“只要祈行夜在我身边,胜利就永远相随我身。”
晏洺席讶然挑眉:“商长官对祈老板的感情,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更深。但是商长官,感情不会平白为你赢下胜利。就算是祈行夜,现在又能做……”
他说着,视线转向祈行夜。
却在下一刻,瞳孔紧缩,声音在惊愕下戛然而止。
——前一秒还站在那里的祈行夜,竟然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空荡荡的空气,在嘲笑着晏洺席的自信。
而半空中,有厉风划过,黑雾掠影,入侵纯白空间。
不等晏洺席反应,他就只觉得眼角余光闪过一道黑影。
随之而来的,就是直逼心脏而来的肃杀危险。
晏洺席本能向后退去。
在他身周的精锐士兵们立刻毫不犹豫开火,红点在空气中乱晃,试图捕捉攻击者的身形,将对方在靠近晏洺席之前截杀在中途。
但,那攻击者又怎么可能被捕捉到?
对方身形如鬼魅,不过眨眼之间就能变换数次方位,辗转腾挪间迅疾如风,与子弹擦身而过,不曾沾染半□□的硝烟气。
即便晏洺席身边人用尽了最大努力,却依旧追赶补上攻击者完全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
转瞬间,黑影已经直扑向晏洺席。
手中长刀稳稳横在晏洺席脖颈间。
“别动。”
那人声线磁性沉稳,不笑时,肃杀锋利得如同化气为刃,可以轻易割开晏洺席的动脉。
晏洺席扬了扬下颔,已经明了自己身后人的身份。
——祈行夜。
“果然。”
晏洺席滚了滚喉结,平静道:“十八年前,管理署在现实遗失的大笔能量,在你那里。”
“它们没能杀死我,于是只剩下俯首称臣。”
祈行夜缓缓抬眸,眸光平静得可怕:“你也一样,晏洺席。要么你今日杀死我,要么,我就会彻底赢过你,击碎你每一分自信,将你碾压成齑粉。”
“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可能。”
那双丹凤眼里只剩一片沉沉死寂,黝深黑暗的冷光,令人见之心惊。
那些士兵还想要攻击,却有黑雾猛然从祈行夜所站立的阴影中溢散,化作咆哮的黑暗怪物猛冲向士兵们,高高扬起的触手一扫,就将士兵手中的武器纷纷扫落,枪管扭结反冲向他们自己。
士兵吃了一惊,对黑暗的恐惧入侵,畏惧已经深入人心。
就算他们再反应过来想要上前,但士气已经低迷,更加不再是黑雾的对手。
“你或许掌握了局势,但是现在掌握你的,是我。”
“改变世界?”
祈行夜冷呵一声:“不如先思考下怎么才能救回你自己的命。”
黑雾在整片纯白的穹顶空间内溢散,占据了每一寸空气,又重新凝实成若有若无的狰狞巨兽。
众人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异变,不由屏息愣神。
他们忽然间意识到,一直以来就在他们身边嬉笑怒骂的鲜活身影,被所有人认为是最好相处、最和善的祈行夜……
这才是,祈行夜的真正模样。
不是人类,并非脆弱血肉。
而是以污染之名聚集的掌控者,黑暗的主人,令所有生命颤栗的存在。
有污染物称呼他为神,有人背叛了自己的种群追随他,有人奉他为新世纪的亚当。
但在那些暗流涌动中无人可知的深处,真正拥有汹涌磅礴能量的那位至高的存在,却从来只称呼自己为人,以人类的面目示人,更以人类的身份生存。
如果此刻晏洺席没有激怒祈行夜,或许,他依旧会是那个笑嘻嘻扛着刀吊儿郎当的侦探,一边调戏着商南明,一边在战火纷飞中轻盈得像起舞展翅的蝶。
只可惜……
“在你想要利用污染之前,有没有问过它们的主人?”
祈行夜声音很冷:“你难道不知道,不可以随便拿走别人的东西吗?晏洺席。”
“否则,它们的主人……”
说话间,祈行夜手下用力,刀刃向前一分。
“会来向你征讨傲慢的代价。”
刀刃割破晏洺席的皮肤,血滴从长长一道浅痕顺着脖颈滑落。
死亡比任何时刻都更逼近于他。
死神就站在他身后,如传说中的阿努比斯,以羽毛和心脏,诘问他生命的重量。
晏洺席的平静,最终被商南明打破。
“你说,一切已经在你的掌控中。但是晏洺席,这是一句谎言。”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平静抬眸向晏洺席看去:“你还没有完全掌控三方。最起码,此刻没有。否则你也不会任由伊芙波娃继续活下去,你亲自前来科研所——你现身的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晏洺席勾起唇角,笑意微微加深:“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时间。”
商南明敏锐的看向晏洺席的腕表:“你在看时间。但这是你这样的人,本不应该在重要时刻犯的错误。”
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时间的依赖并非紧张,而是客观需要。
——晏洺席,需要时间,来确保三方权力汇合。
晏洺席是个多疑的人,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他自己。
生命诞生时最应当依赖的两个存在,父亲被晏洺席杀死,而母亲……晏洺席对伊芙波娃的“感情”,更像是利用愧疚感对她的掌控。
所有在晏洺席身边的人,他在信任对方的同时,也做好了对方会背叛他的应急预案。
因此,为了确保衔尾蛇项目可以不受任何影响的顺利推进,晏洺席将庞大项目一分为三。
增加了安全性的同时,却也增加了聚合统一的难度。
确定了事实后,祈行夜可以轻易说出晏洺席的难处。
“明言的公式还没有推算结束,而本应该由你的人接手的管理署,却异变突生,此刻属于余荼。”
祈行夜冷呵:“你现在唯一掌握的,只有科研所。”
但是如果输入和输出端无法敲定,没有能量,科研所不过是一个空壳,毫无用处。
“所以你只能等,拖延住所有人的脚步,想要等两方归位时,顺理成章的开启衔尾蛇项目,圆上你前面的谎言。”
即便是说谎高手的祈行夜,也不由赞赏晏洺席空手套白狼的能力与镇定。
可惜,晏洺席遇到的是他。
是他们。
“晏先生,有没有发现,我身边少了一个人。”
祈行夜这样问道。
晏洺席不明所以,视线扫去又重新梭巡过整个实验室,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只以为这是祈行夜的扮猪吃老虎。
可忽然间,就在他再次扫视祈行夜的身边人时,却倏地微微睁大了眼眸。
“看出来了吗?”
祈行夜点点头:“明荔枝,消失了。”
“我一向不喜欢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在来的路上,我拜托伊芙波娃,让她帮忙将明荔枝送回了现实。”
被提到的伊芙波娃双臂抱胸,斜倚在聂文身前,像是牵制着野兽的美人,强烈对比下更为突出的,是她那双漂亮如湖水的蓝色眼眸,和慢慢勾起的红唇。
穠艳昳丽,惑人心神。
“你的一部分基因,来自于我。你能做到的,我同样能做到。”
伊芙波娃缓缓开口道:“我暂且掌握不了衔尾蛇,也对改变世界没有兴趣——我对他人的生死不在乎。与你的理想不同,我对现在的世界没有意见。”
“但是除了是你的基因来源,你利用的工具,我还是一位科学家。”
伊芙波娃漠然道:“我把明荔枝,送到了他父亲身边。血缘是最好的传递通道。”
“不用谢,晏先生。”
她微微颔首时,甚至带着对晏洺席浓烈的仇恨和快意。
为晏洺席在前一刻带给她的绝望。
伊芙波娃从未把自己定位在“母亲”的身份上。
从三十年前,她就是坚定不可摧毁的斗士,只要给她一点养分,她能扎根岩石,占据天空。
对晏洺席的失望,也是如此。
“果然是这样。”
晏洺席叹息摇头:“所以你选择的,一直都是我父亲。彼得罗夫女士,你并没有忘记过晏安,是吗?”
伊芙波娃冷笑:“对不起,要让你再失望一次了。你猜错了,我对晏安抱有的不是男女感情,而是感激。”
“一个绝望中跌进谷底的事业者,对慷慨远见的投资人的感激。”
她从没有忘记,是谁让她的事业起死回生,让她拿到所有本应属于自己的荣耀,洗刷那些懦夫对她的污蔑歧视。
所以在决定将后门系统交给祈行夜的同时,伊芙波娃也没有任何犹豫,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了祈行夜。
尤其是晏洺席对明言的利用。
在祈行夜看来,那是三权分立中最薄弱的一环。
不仅是对调查局,同样也是对晏洺席。
枫映堂情况不明,调查局后方空虚,难以支撑对能量接收的拦截。
而对晏洺席,明言只是在他的掌控中,但公式推算还没有真正传来好消息,明言的演算还没有完成,一切就还没有结束。
于是祈行夜立刻打定主意,让伊芙波娃通过科研所内的大型传输装置,通过明言与明荔枝之间的血脉联系,将明荔枝送回到现实,帮助阻止明言。
没有人知道晏洺席将明言藏在了哪里。
但祈行夜不必知道。
——他有明荔枝。
那个最擅长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空气一样不引人注目,最懂得如何从危机中保护自己的明荔枝,在这一刻,发挥出了任何人所不能代替的强力作用。
明荔枝脱离第二世界,带着远超过现实中任何人所持有的情报,肩负着沉重的任务,只身潜入进明言所在的实验室。
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老板,还是世界——明言的推演,都必须被阻止。
“做准备留后手的,不仅仅是你,晏先生。”
“我承认你是够格的野心家,能与调查局暗中对峙十几年,影响世界污染格局,你是足够强大的敌人。所以,我给你作为敌人的尊重。”
祈行夜平静道:“杀你时,我不会手下留情。”
“——连同当我不在时,你对枫映堂所做的一切伤害,一起千倍万倍的还给你。”
“到死的那一刻,晏洺席,你要记住你犯下了怎样不可饶恕的罪孽。”
晏洺席微微仰头,却在短暂的惊讶过后,重新镇定下来。
“不论是明言还是枫映堂,都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而已。想要用一颗弃子来威胁我,祈老板,你押错招数了。”
晏洺席低低笑出声,当他垂眸时,从眸间划过的暗色流光危险。
“我的性命,从来不在衔尾蛇计划中。不论我生死与否,都对衔尾蛇没有任何影响——它从被制定之初,就不是为了我的利益,而是为了全人类。”
晏洺席掀了掀眼睫,眼眸平静如月光下的无垠大海。
“以人类的贪婪养育人类,以人类的永恒成就世界的永恒。”
“衔尾蛇最初,并非我制定的,而是我父亲、晏安制定的。但与我不同的是,在晏安手中的衔尾蛇,唯一的作用,就是成为他赚取财富的工具。”
晏安将晏洺席当做继承人培养,时刻带在身边,因此,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晏洺席的眼睛。
他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在计划成为人类公敌,而这样做的原因,只是为了利益。
——晏安计划对全人类投毒。
“毒”的来源,就是污染。
这是作为最原始的衔尾蛇计划的第一步。
然后第二步,晏安会慷慨解囊,进行污染研究,免费为所有人提供救治。
这将使得晏安的声望地位上升至顶点,鲜花掌声,烈火烹油,无人可及他的风头。
当到达第三步时,以晏安积攒下来的信任和声望,他终于可以大刀阔斧的收割全世界的财富,让全人类依赖他的科技集团存活,所有领域都将有他的身影和一席之地。
——因为被利用的污染,源头在晏安。
没有污染物能够反抗污染源。尤其是当源头掌控全球资源和财富,强大到无可比拟的时候。
晏安的计划在平稳推行,最原始的衔尾蛇计划一切顺利,散播向世界各地的“蒲公英种子”,已经准备就绪。
但晏洺席不喜欢这个计划。
与晏安不同,晏洺席比起利益,更看重世界。
所以,他杀了晏安。
就在实验室里,他看着父亲倒在自己脚边,逐渐扩散的血泊蔓延到他身前,触目所及之处,都是大片大片刺眼的鲜红。
以及父亲不可置信的眼神。
为什么?
晏安艰难的一字一顿,询问自己最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你杀我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
晏洺席当时那样回答他的父亲:‘任何生命或者金钱,都不过须臾一瞬。父亲,我们总会死的,或早或晚,金钱名声并没有意义,唯一永恒的,只有文明与世界。’
‘你选择利益,于是,我选择世界。’
第二世界在崩塌,连同整个星球一起坠落。
晏洺席看在眼里。他不想自己的世界,重蹈覆辙。
在第二世界的历史长河中,也有过“晏安”,借由全世界的生命进行敛财。
对方成功了,家族上千年持续成为世界首富,无人能出其右。但对方更是失败的——他的所作所为,是雪崩时积累的第一片雪花。
最终,压垮了整个世界。
当晏安野心勃勃向全世界进发时,晏洺席已经意识到,属于世界的车轮,终究还是从第二世界迈向了现实。
‘所以父亲,你不能活下去。’
晏洺席说;‘我也许是爱你的,但我不会容许你的计划成功。为了我的理想,你必须死。’
明白了前因后果的晏安,却没有愤怒。
他只是平静反问晏洺席:‘没有人能逃脱自己的循环,杀人者,人恒杀之。今日杀我的是你,明日,就也有人杀你。’
‘洺席,你最终,将死于自己的死亡中。’
‘即便如此,你也不会后悔吗?’
晏洺席没有一丝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绝不。’
‘无关紧要……我的性命。如果为了我的理想,我想要改变的世界,我的死亡是必经的一环,那就拿去吧。’
‘没有任何人,能妨碍我的计划——即便是我自己。’
晏安长久的注视着自己的孩子。
比任何他见过的商人都年轻,却也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干脆果决,狠厉干脆。
晏安慢慢咧开唇,笑意加深,直到畅快大笑。
没有失望或愤怒,更没有不满苛责。
唯一有的,只是赞赏。
‘洺席,我一生做过数不清的项目,挣的钱数也数不过来,所有人都说,我是成功的商人。但是。’
晏安伸手,用沾满鲜血的手掌捧起晏洺席稚嫩的脸:‘他们不知道,我这一生啊,只有一次最成功的事业,最引以为傲的成就。’
‘那就是你,洺席。’
‘我很高兴——罗马皇帝,诞生在我。’
晏安阖上眼眸时,是笑着的。
在死亡前,他撑住最后一口气,将晏氏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晏洺席,包括所有的核心密码与权限。
后来有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晏安暴毙,晏洺席却依旧稳妥拿到了属于晏氏的一切,而没有让继承断代。即便是伊芙波娃,也没有想到,竟然是晏安主动交出了一切。
而作为回报,晏洺席坐在晏安渐渐冰冷的尸身旁,陪他从深夜到黎明。
然后起身,毫不犹豫离开。
他一次都没有转过头,再看一眼父亲的尸体。
那是晏洺席作为“人”的最后一晚,父亲的血液,是他拥有过的最后温度。
再然后,从那天起,走出黎明的晏洺席,不再为【晏洺席】这个个体而活。
而是为了他的磅礴理想,和被他选择的世界,用尽全力。
“如果我在意过我的生死,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祈老板。”
晏洺席垂眸低笑:“衔尾蛇,可以没有头——已经没有人能阻止它的完成了,哪怕是我的死亡。”
他姿态从容的向祈行夜表示:“所以,如果你想杀我,那就动手吧。”
祈行夜没想到晏洺席竟然还有这样的准备,不由眉尾微挑。
不过很遗憾——“你大概也不了解我。”
祈行夜轻笑:“我一向是个叛逆孩子,别人让我选,我偏就不选。晏洺席,你让我在你的生死之间选一个结局,但是谁告诉你,只能又两个选项的?”
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如此。
但对祈行夜,还有第三种可能。
——污染。
任何在污染能量笼罩下的生命,只要祈行夜想,都可以将其融化成为污染的一部分。
善恶生死不过一念间,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俯瞰卑微蝼蚁。
祈行夜掌控着所有的污染能量。
而只要晏洺席成为污染物……自然也就在祈行夜的掌控下。
一瞬间,祈行夜的眉眼猛地凛冽如冰霜,他迅速动了起来。
遍布穹顶之下的黑雾,也在同一时间快速从四面八方向晏洺席涌来,嘶吼咆哮着要将他吞没。
晏洺席却从容微笑。
“哗啦——!”
直升机撞破落地花窗,在纷纷扬扬下落如雪的玻璃碎片中,冲进实验室,悍然挡在黑雾前方,牢牢将晏洺席保护在其中。
突进的精锐士兵训练有素的与黑雾缠斗,一时间,整个实验室混乱一片。
当商南明再抬眸看去时——祈行夜和晏洺席,已经失去了踪影。:,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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